房间门又重新关上了。
重新站在走廊上, 李秘书沉默,程向和两个助理三眼互视,一起瞳孔地震。
要是他眼睛没有出问题, 刚才那个应该大概就是自己的小伙伴无疑。
贫瘠的脑子承受不住海量的信息量,原本只是担心自己摸鱼伙伴被欺负所以前来捞人的一个向撑着墙面缓缓蹲下,试图消化刚才看到的场景和听到的话。
——根本消化不了!
或者说完全不敢消化。
他以为人被欺负了所以赶过来,结果以为的欺负人的一方抱得小心翼翼, 被欺负的一方一脸平淡。从某种感情层面上来说,他这个小伙伴很明显才是欺负人的那个才对。
但是和他一样没有感情经历的伙伴怎么会在感情上欺负别人!这哪来的感情!
刚才听到的话和之前聊天的片段在脑子里不断打转,十分考验大脑的处理能力。
总之程向的脑子是废了。他就这么宕机, 假装自己是病房门口的一个蘑菇,放弃思考,回归本我。
走廊里安静, 病房的隔音意外的好,从外面听不到里面的丝毫动静。
“咔——”
在短暂支楞了一下的蘑菇从试图理清现存信息转向思考世界本源的时候, 门把手转动发出轻微一声响, 房间门打开。
他抬头,正好对上走出来的人垂下的视线。
依旧平静, 带着点困意,跟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蹲这干什么, ”一手戴上帽子,周然随手用手背碰了下摸鱼搭子的头,说, “走了。”
迎着李秘书和助理投来的视线, 他略微一挥手, 说了声再见。
和来的时候的态度一样,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医院走廊的灯光还算明亮, 两个助理这下终于看清人长什么样了。
难怪刚看背影觉得眼熟,原来是今天上午在前台看到过的人。
——难怪李秘书会主动和人打招呼,难怪原本今天不会来酒店这边苏总最后突然来了。
人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小小地惊了下,之后快速跟着点头回应,脑浆都差点摇匀,脑子里就剩一个想法。
苏总眼光确实高。
进行完基础的礼貌性打招呼环节,周然带着自己的摸鱼搭子离开了。
单驱脑子不能同时想两件事,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其他事,程向也没反应过来,头被冰凉的手冰得一激灵,说走就跟着走了,往前多蹦了两步才跟上人的脚步。
楼下还是八卦团伙,依旧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八卦大业。他们到楼下的时候刚好遇上所有任务完成收队,于是临时八卦团伙解散,所有人各回各家。
医院这边离家太远,程向去自己小伙伴家蹭吃蹭住。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两个人上了车。
上了车,在后座坐下,车辆启动后,程向不断转头看了坐在旁边的人好几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的动作看似隐蔽,实际上跟贴脸看没有任何区别,眼尾注意到人不断转过头来又转过头去,周然终于略微侧过眼,问:“有事?”
“也没什么事,”程向看了眼和前面司机间的隔音挡板,这才放低声音问,“……就是想问你是怎么回答苏越的,同意了吗?”
脑子里想的事情多,他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个。
车窗打开,微凉夜风顺着窗户吹进车内,周然低头打开手机小游戏,简单道:“没。”
程向直接原地起跳,直接发出了被背叛的声音:“不是你还真和他谈过啊!”
司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通过后视镜看到他返祖一样的起跳动作,看得眼尾一抖。
从出病房到上车这一路上,程向实际上一直都在使劲做思想开解工作,觉得当时的场景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结果就这么一问,人居然就这么干脆地回答他了,一点不带隐瞒的意思。
搁原地思考了半天,他终于缓过劲来了,说:“不是,你把苏越甩了?”
一个有钱有脸并且看着还很有感情的人就这么干脆地被甩了。
程向实打实第一次见识到了恋爱场的恐怖。连这种人都会被甩,那他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还有谈得上的一天吗。
周某然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于是说:“和平分手。”
他提出,对方也同意,完事后对方在今天提出异议,他否决。就他自己看来,是非常和平的一次分手。
程向没谈过,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和平分手,于是暂时跳过这个话题,问:“你俩咋认识的?”
他有空的时候天天出去寻找爱情,到现在还没找到,结果这个人已经背着他谈过一段。
晚上在酒店玩没的体力值到现在还没回复过来,于是周然暂时停下继续游戏的手,转而支着脸侧,说:“去便利店买便当的时候……总之这样那样就认识了。他当时家里出了点事,不爱回家,经常来我这蹭饭。”
蹭饭,指自带食材自己做饭,顺带做他的一份。
一通自己编的豪门狗血戏码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程向说:“你这不是标准的落难总裁爱上我的剧情吗,按照惯例应该是解决家里重重困难在一起的happy ending才对,咋就分了?”
被“落难总裁爱上我”几个字激得眼皮一跳,周然主动忽略了最后句话之前的所有废话,言简意赅:“他弟弟犯事蹲大牢去了,我要去监察处。”
“……”
程向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瞬间懂了。
因为存在的特殊性,监察处有背调,还有秘密走访,并且很严,要是查到男朋友直系亲属在铁窗泪中,说不定有什么风险。
落难总裁爱上我,但我要考公版。
他已经大概能想象到苏总解决完家里事情兴高采烈想带人回家结果得到分手通知的惨状了。
难怪对方今天声音听上去那么悲。
确实很悲。
搁原地思考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程向问:“他都知道你家在哪了,怎么不直接找你?”
周然打了个呵欠,眼皮止不住地下沉,说:“一点不随便打扰人的良好教养吧。”
有家门不去,只发好友申请,用这种方法见面,一种近乎严苛的教养。
“话说你只谈过这一……”
程向剩下的话没说完,坐旁边的人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
行,一秒入睡。
周然到家的时候是被自己摸鱼搭子叫醒的,到家后直接洗澡倒头继续睡。
这次任务解决得还算是好,加上晚上熬了大半夜,他拥有了一天的带薪假,之后刚好连着周末,三连休,直接睡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日夜不分。
连休三天的结果是周一上班的前的晚上,玩几天玩爽了的摸鱼搭子抱着买了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零食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哭诉说不想上班,想继续玩,最好还是带薪假。
哭完了班还是得上。
周一刚回到办公室,他们就听人说拍卖当天的那宝石已经到监察处手上了。
周一早上完全没有上班的氛围,卷王也暂时没有开卷,就算资料在桌上堆一堆,办公室的人还是有迷一样的从容,边喝咖啡边唠从隔壁听来的消息。
宝石原本是买家买来送人的,但是因为可能反倒会给人带去麻烦,所以直接反手捐给了监察处。
一个十分大方的老板。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话题必会上去掺一脚的程向难得地坐在位置上保持安静,悄悄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人半睁着一双无神眼睛盯着电脑,一手握鼠标,一手拿着不知道打哪来的豆浆时不时低头吸一口,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像是完全跟这件事无关。
“周啊,吃早饭呢。”
有声音从办公室一侧传来,吸豆浆的人抬起眼。
是主任。主任出现,办公室瞬间安静不少。
最后喝了一口豆浆,周然站起来跟着主任走了。
又是熟悉的办公室,又是熟悉的茶水,又是熟悉的主任的笑。
周然一时间很难说自己心里是没底还是有底了。
主任摸摸自己并不存在的头发,把茶水往前递递,说:“这两周你出了不少外勤吧,真是辛苦了。”
先礼后兵,周然微笑,知道后面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主任把手收回之后说:“这三天休息得还好不咯?”
周某然休息得挺好,从客观上来讲,如果今天不上班会更好。
“要不要出去旅游休息一下喽,”主任顶着个大秃头很俏皮地眨了下眼,说,“带双倍薪的,还有人陪同。”
“……”
画面有点过于养眼,为了主任也为了自己,周然稍稍别过眼,继续等下文。
这种福利待遇绝对不会出现在后勤部,背后指定有诈。
背后确实有诈。见到人没有按自己预料的那样直接上钩,主任于是没有再继续进行言语美化,说:“是这样的,隔壁B市有个镇出现了异常植物,现在要派一个考察队过去。”
监察处有自己的科研团队,研究植物的也有,最好的方法是让相关的植物学家自己去现场考察,主任说:“但是你也知道,这些搞研究的人身体素质有多差。”
就算一路上有人保护,但就那俩胳膊俩腿扑腾着,但凡遇到事,指定跑不了多远。
“……”
周某然低头看了一眼体力废物的自己。
好像他去和搞研究的人去,差别并没有太大。
“不用担心,你这次只负责取得植物样本以及多拍点照片,其他的事有战斗科的人解决。”
主任说:“这次拍卖的负责人,战斗科二队队长杨志你已经见过吧,这次他也一起。”
“因为一些原因,这次一起去的还有APC的一名干部,是异能者,和一队队员一样很有实力。”
简而言之就是很有安全感。他说:“那个镇以前山清水秀的,是个旅游的好地方。”
还悄悄地把“以前”两个字往轻了读,十分之有心机。
这已经不叫出外勤了,叫出差。
听到APC的时候,周然落在桌上的手指终于轻微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应下,问:“怎么突然让我去?”
他今早看到其他老员工已经出外勤回来了,从资历和能力上来说,很明显派老员工去更合适。
“这次跟着一起去的一个姓蔡的小伙子推荐的你,”主任说,“他推荐的你和小向,但是小向我已经给安排好其他任务了。”
姓蔡的小伙子。
周然知道是谁了,没忍住感激地抹了把脸。
很好的一个菜鸟,让出外勤的次数莫名增加。
主任一双眼睛晶亮,很明显这一趟是躲不掉了,他问:“时间呢?”
这是同意了。主任于是瞬间一笑,说:“明天下午,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下。”
简单的谈话结束,周然走出办公室。
他进办公室前的眼睛半睁着,出来的时候眼皮弧度微妙地向下垂了些,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很熟悉他的摸鱼搭子瞬间猜到了什么,嘴一咧就想笑。
搭子最终没笑出来,因为主任紧接着又从办公室里走出,招手喊了声“小向”。
谁都别想逃过出外勤。
手里还有两篇报告已经快要拖到极限,在看搭子热闹和赶报告间,他选择去阳台吹点小风顺带思考人生。
今天被告知要出差,明天就出发,他晚上准时下班回到家,简单收拾行李。
他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全都装下,还空不少地方。
下午出差,上午当放了个小假,他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起来吃顿刚好送到门口的午饭就可以直接出发。
这次出差主打一个贴心,下楼就有接送服务,他见到了姓蔡的小伙子。
菜鸟在楼下路边,隔着大老远就跟他打招呼,看上去十分之有活力,还顺带帮他把行李搬上车,末了多看了他两眼,说:“怎么想起来戴个帽子?”
略微抬了下帽檐,周然说:“太阳大,遮太阳。”
车里除司机外还有个人,是杨志,一个算是有礼貌的周略微点头,打声招呼:“杨队。”
司机也没落下,他之后又和司机打了声招呼。
虽然换了身衣服,但还记得之前在酒店前台见到过的这张脸,杨志同样一点头。
APC的干部没在这,是单独行动,约好了在镇上高速公路入口和他们汇合。
他们这次要去的镇叫青山镇,是隔壁B市算是一个偏僻的镇,风景挺好,之前确实有挺多人去旅游,只是最近少了,连本地人也走得差不多。
究其原因,是前一段时间镇上突然冒出大片的荆棘丛,一个晚上就占领了几条街道,居民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道路已经完全变样。
荆棘生长得快,镇上的人砍伐的速度远比不上生长的速度,花一整个白天清理完一个街道,隔一个晚上起来,周围一片全被围住。
清理不掉,荆棘丛盘根错节,也找不到源头。因为太过异样,居民开始恐慌,甚至有谣传说是核泄漏导致了植物变异,偏偏很多人信,陆陆续续开始搬离。
小镇本来就不大,人口少,一批批地搬完后到现在已经没剩什么人。
这次去镇上,其他人的任务是解决掉荆棘丛,他的任务是留下样本,进行拍照以及文字记录。
听上去很麻烦,但和其他人相比还算轻松。
菜鸟像是还没被工作磨平棱角,浑身使不完的牛劲,杨志坐前面和司机说话,他在后面一张嘴也叭叭的。
周然一边听他叭叭一边低头敲手机键盘。
看他敲了大半天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蔡袅终于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然言简意赅:“写报告。”
“报告,”蔡袅思考了一下,说,“我好像没写过报告,这是什么?”
“……”
周然眼尾狠狠一跳,终于略微抬起头来,微笑道:“你猜你们没写的报告都是谁在写。”
后背莫名激灵了一下,菜鸟很有眼力见地闭嘴了。
半份报告写完,一直在敲键盘的人终于呼出一口气,开始翻找之前的资料,边翻边问推荐了自己的好小伙:“你这次怎么会跟着一起去?”
好像是能说话了。蔡袅挠了挠头,小声说:“不知道,队长让我来的,让我跟着好好学。”
周然终于多看了他一眼,最终没多说:“那就好好学。”
车程几小时,原本还在兢兢业业赶报告的人也就赶了最开始的半篇,之后全程睡觉。
从高速路到颠簸路段,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真正能睡的人从不挑环境。
中午出发,真正到青山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赤红晚霞从天边铺散开,带着点橘调的浮云重叠在一起,漫过了大半边天,连带着地上的房屋和地面都染成了橙红的一片。
他们到镇上高速路口的时候,路边已经有一辆车和两个人在等着。
一个人偏高,戴着顶帽子,刚好背对着光线,看不清表情。另一个人稍矮,鼻梁上架着个镜框,在对他们挥手。
其他人下车的时候,周然刚好醒了,睁着一双还没对焦清楚的眼睛跟着下车,混在人堆里混过见面环节,废了半天的劲才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戴帽子的是拍卖当天也在场的APC的人,一般被叫做铁先生。另一个人是镇长,穿着件衬衫短袖,不断擦额头的汗,和他们问好。
人太多,并不一一打招呼,两方会个面就算是结束,结束后重新上车,先去到今天晚上落脚的地方。
镇长的车在前面带路,他们跟在之后。
铁先生上了他们的车,原本坐在副驾的杨队往后坐,和铁先生一起坐中排,周然和蔡袅去了最后一排。
驶过一段相对颠簸的路段,车辆直接开进最近的一条街道。
铁先生话少,和杨志谈话谈得零零碎碎,后面的两个人转头通过窗户看街道。
现在太阳还没完全消失,可以看清点街道的模样。
从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是县镇经常可以看到的高低错落的街道,路边人行步道略有破损,但不影响使用。
最大的差别大概就在于不算短的一条街道,在这种原本应该有很多行人的时候,路上空荡一片,没有一个人影,以及路边房屋都暗着,没有任何光亮从里面传出。
前面的铁先生说:“这条路我已经看过,里面已经没有人住。”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有种难以言说的别扭感,喉咙上有道疤,应该是声带出过问题。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蔡袅眯着眼睛,试图在街巷里寻找到传说中的荆棘丛。
传闻里听起来像是到处都是,实际上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样子,至少他这一路看这么仔细,到现在还没看到过。
没找到。他说:“真有这东西吗?”
“仔细看,”坐旁边的人抬起眼,略微颔首,说,“比如那面墙。”
他声音轻,话也说得干脆,说完后就闭嘴,前面的人却听见了,铁先生转过头,往这边多看了一眼。
虽然不明所以,但蔡袅真顺着他视线去看前面的一面墙了。
是一个巷子末尾的墙,看上去和周围水泥墙面没有任何区别。身体再往前够了些,他眯起眼睛仔细看。
眼睛眯起的时候部分光线被眼皮遮挡在视线之外,光影闪过,他看清了瞬巷子末尾的“墙”,眼睛没忍住缓缓睁开。
那不是墙,是一根根不知道从哪里支出来的枝条交错,数量巨大到可以做到和墙一样密不透风。
排除这些东西外,镇上风景确实算得上挺好。穿过街道的时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记录任务,一个差点真当来旅游的周低头掏出局里给配的相机对着外面拍了两张。
象征性拍完几张照片,他刚收起相机的时候一侧眼,从后视镜看到一辆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车辆。
车身还是很显眼的红色,玻璃窗反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可以看出至少有两个人。
车上除菜鸟外的其他人也在之前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车。杨志也看了眼,说:“听镇长说,居民都搬走,谣言扩散之后,时不时就有年轻人过来拍照探险。”
镇上肯定是不鼓励这个行为,之前多次劝阻,还是有小网红为了话题度过来拍素材,在接连几次有人来过就消失后,来的人终于大大减少。
但依旧避免不了这种非要来看看的人。
他之前看得更清楚一点,看得到里面是几个年轻人。这从过第一个街道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要是没猜错,应该是想跟着他们找到住的地方。
他看向前面的司机,说:“下车之后去谈一下话,让他们赶紧离开。”
之后又想了下从这里到隔壁镇的距离,补充说:“实在不行明早离开。”
司机实际上是二队的队员,把着方向盘说了声好。
他们的目的地是镇上街道边缘的一个宾馆。
夕阳近乎完全落下,天色暗了大半,这条街道上只有宾馆的灯亮着,十分突兀又显眼。
两辆车接连停下,前面的镇长下车,一堆人重新聚一起。大门开着,宾馆的人还没下来,镇长说:“这里环境比较简朴,主要确实没别的地方了,只能让大家先在这里住下。”
这种时候一般说到简朴,差不多就能和简陋划上等号了。
杨志看了眼三层楼高的宾馆,问:“为什么这个老板不走?”
“因为这是从我爷爷那就开始经营的宾馆,总不能关我手上,谁走我都不会走。”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过来。几个人看过去的时候,楼上下来个看着三四十岁的女人,扎着麻花辫,看向镇长,说:“这些就是从A市来的专家们吧。”
视线从镇长身上略过,她又看向从不远处第三辆红色的车上下来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迟疑了下,问:“那些也是吗?”
镇长顺着她的视线转回头,看到了拿着自拍杆对着建筑到处拍的年轻人,眉头当即就沉了下来,低声说:“这些人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宾馆老板摆摆手,“来正好,我这店就靠着他们才能撑得下来啰。”
脖子上挂着相机,两手外套揣兜里,周然略微侧眼。
他在看镇长,菜鸟在看他。多瞅了两眼,蔡袅最终没忍住出声问:“你不热吗?”
这里虽然是人少的镇上,不像城市里蒸蒸笼一样,但气温依旧可观,比如镇长就一直搁那擦汗,他身上不仅戴帽子,还套件黑色外套,看着就热得慌。
低头瞅了眼身上衣服,周然略微压下帽檐,一笑,说:“还好。”
不远处的铁先生收回视线。
几个年轻人果然是跟着他们来找住的地方的,见他们一直在边上说话不进去,害怕房间不够,于是先进去订房间了。
他们看上去不是打算逛完就走的样子,一口气想订三天的房。
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客人,结果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待一天就催着要退钱退房离开,老板想劝他们先订一天的,但几个年轻人嚷着一定要订三天,她于是只能点头。
带着几个人上楼看房间的时候她又转过头,对还在门外的人说:“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外面热,先上楼回房间吹吹吧。”
门外一行人于是跟着上楼了。
镇长打头,周然慢慢走在最后面,转头看了眼透过开着的大门照进店里的落日余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回过头,原本走在人堆中游的铁先生放慢脚步,也跟着走在了最后。
周然闻言侧过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其投来的带着探究的视线。
“上周的酒店吧,”他表情不变,说,“我在那见过你。”
毕竟拎着箱子走来走去,很难不注意到。
铁先生觉得不是酒店。在酒店相关的记忆里,他完全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
“应该是更早之前,在其他地方,”铁先生说,“我好像在哪听过你的声音。”
周然的脚步一顿。在短暂的安静里,迎着对方投来的视线,他突然一笑,眼尾映着一侧昏黄灯光,问:“铁先生这是在搭讪吗?”
他说:“太老套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说比较好。”
一双桃花眼略微下垂,不看人的时候显得轻慢又随意。
一个很轻浮的人。
“……”
铁先生眉头狠狠一皱,说了声抱歉后抬脚三两步向前重新回到人堆。
看着人离开,走在最后的人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慢慢敛下。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杨志和面色看着不太好的铁先生最先回房间。
剩下的是两人间,蔡袅很显然和周姓朋友一间。
“可以进去……”
拿着老板给的钥匙打开房间,他一转头,看到自己周姓朋友低头一手捂着嘴,像是在面壁沉思。
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周然缓慢闭眼,另一只手拍拍胸口,说,“就是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