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你的爱, 你为什么要留住我，不如让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离开。”那女人疯狂地踢蹬着，试图自己再爬上栏杆。
旁观几个大哥在旁边看着, 试图往旁边走走, 等那女生有任何异动就直接把她拽下来。别管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毕竟是一条命, 这高架上出事可不得了。
那男主角拽着女主角死死不放手, 也跟着开始疯，“我求求你给我留条活路, 好好回家行不行，你看清楚, 那不是小三，是我公司合作伙伴。我今天不出门工作了行不行,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旁边正义路人虽迟但到，“大家伙儿都冷静点, 不至于，真不至于。这位先生，你要不要带你老婆去看看心理医生, 看着她这状态有点像抑郁啊，那时候我家那口子就是产后抑郁, 差点人没了。从那之后我就特别小心注意，生怕周围有个风吹草动。别老是觉得她们在家里头闲着，要是没她们撑着，这家哪里还像个家呢？”
“不，还是我结束吧, 我不能继续拖累你。”女主角情绪又开始激动, “我讨厌那个家, 讨厌那个孩子，是不是因为孩子你才对我这样，要是没有孩子，没有你，我的人生会这样糟糕透顶吗？”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家的，你别走，别扔下我一个。”男主角扑通一下给女主角跪下，“你别这样，求求你。”他就这样膝行到女主角身边，紧紧抱住了她。那个拥抱是那么紧，别人根本分不开。这样的温暖好像给了她一点别样的温柔，她表情和缓了下来，回抱住让自己受伤也幸福的男人。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泪如雨下。
危机好像是解除了？原来出来的人又悄悄退了回去。这时候一个花臂大哥接着站出来教育他们俩，“你们两口子有什么隔夜仇的，就算是心里有疙瘩，能过去让他过去呗，床头打架床尾和，两个人好好的这个家才能好。”
男主角连连点头，“是，大哥您说得对，有时候对外面人我相当有耐心，但对着我自己家这口子却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的，都是我不对，要是我早知道她心里头出了一点问题，我干嘛对她那么恶言相向呢。”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满正能量。
印珹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是，谁想的破剧本啊，在高架上上演一段伦理剧。按照接下来的流程估计就是视频流出，微博热搜，虐粉固粉，顺利带货。
你别看这妻子角色现在看着那么憔悴，仔细看看底子不错，口条也流利，给她一点流量说不准还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她的成本也就是最多几万的修车费和这些人雇佣费，要是夫妻两个撕起来了就更好，简直是个连续剧，你方唱罢我登场，没完没了地赚钱。唯一成为韭菜的就是真情实感干这事的没钱粉丝们。
网警就该把这些人都封了。
等印珹带着自己拍到的东西回来，他车上司机师傅还相当好奇，凑着脑袋想要打听，“喂，小哥，我知道你估计是搞新闻的，带着这些装备就是一个专业，你拍到啥了，也给我说说？”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他好奇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印珹本来可以三言两语直接把师傅打发了，但现在他倒是觉得相当有必要给师傅仔仔细细掰扯清楚，“师傅您刚刚看着那场面是不是真的高潮迭起，相当有代入感，就生怕那姑娘想不开直接跳下去了？”
“那可不。要是下头有个什么车经过，直接从天而降一个大家伙，那绝对是魂飞魄散，什么胆子都没了。”
“都是假的。就是剧本。”
要是别人这么说，师傅肯定觉得他没有任何同情心，就是一个当代杠精，但坐在他车上这家伙可是带着专业设备的，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切实证据，师傅也能耐着性子仔细听，“说说。小哥你到底发现什么了，要是给我说明白了，我免费载你。”师傅也是下了血本，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印珹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趁着车在等红绿灯直接给师傅看自己拍到的东西，“师傅你看看，这车上摄像头，车头上就两个机位，还有三个看着像是路人在旁边拍摄。你这么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瞧，师傅你会把那么一个摄像头装在后视镜上头吗？还有后面那三个拍摄路人，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要早几年，没有什么专业的行车记录仪，车上可能还有个摄像头什么的。他这车看着那么新，怎么会车前头忽然来个摄像头，他们到底打算拍什么。至于后头的人，他还真是没看出门道。
但师傅看着也有点不对，具体哪儿他暂时还说不上来，“这三个单独拍出来，好像是有点奇怪啊。”
“他们站得太直了。”印珹直接解惑，“要是在路上碰见人吵架，就算要看，大家伙儿会那么明目张胆吗？还特意站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录？这毕竟是看热闹，总要稍微遮掩一点是不是。还有他们拍的这视频，可专业了，两个人的动作一点没落下，镜头还没怎么抖。师傅要是你偷偷摸摸拍，能保证两个人一直在视频里面吗？”
“是啊。”师傅一拍大腿回过味来。对，谁看热闹是一直站着的，就算要看肯定也是拍一段悄悄发一段，哪里会站那儿一动不动拍那么久，现在这营销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他就奇怪了，这东西拍了有什么用了，“他们拍这个干什么，就是为了发出来让大家看笑话？”
“看完了笑话这账号就盘活了。师傅您要是有微博就瞧好吧，这视频肯定能看见。”
经过那时候印珹就觉得后头出来劝人的大花臂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反正这类他看着眼熟但不知道具体名字的家伙在他这都统一一个名字——短视频网红。不是他看不起这些人，确实花活儿很多，而且没什么底线。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底线就是钱？
今天这可是好大一场笑话，希望他们营销不要太厉害，否则翻车就近在眼前。
师傅满足了自己好奇心，那车开得是虎虎生风，只是这一下打开了他的八卦魂，师傅有点聊得停不下来，“小哥你是去干什么的，今天好像很多人往那个游泳馆去啊，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去看明星的。今天不是有综艺在那边录制吗？”
“是这样。不过，综艺节目在游泳馆里比什么，难道这个天气在水里游泳比赛啊。”师傅实在不清楚综艺套路，张嘴就全都是猜测，但有些事情还真猜对了。
他说了两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那这样你是要进去拍他们是吧。小哥要不要我给你送进去，游泳馆那个负责人是我家亲戚，我让你进去看看明星？”
“不用不用。”印珹连连拒绝。
他的知觉告诉自己，这师傅可能出不了什么好主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他手上还带着那么多设备，要是有个闪失可不好。
好像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似的，师傅自然而然地开口，“你这些机器估计是带不进去了，但进去看看还是可以的。小兄弟，我们相识是段缘分，你让我看清楚八卦，那我也帮你一把。”
印珹连连拒绝——没有成功。
在保安老李和保洁老孙的护送下，成功进入游泳馆内部，成为内部清洁人员之一，当然是没有带着任何装备。所有装备他都提前放在了宾馆里，单独一个人跑到了游泳馆外面等接应。
直到现在，印珹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答应了师傅帮忙，还送了师傅两包烟——那时候送了船上工作人员之后剩下的。师傅收了烟更是来劲，拍着胸脯打包票今天一定得给他送进去。
印珹——印珹当然是嘴上拒绝心里很想要。如果有个机会让你进场馆，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就算是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看到自己蒸煮，你不会努力往前冲吗？
孙姐念叨着打扫注意事项，“小帅哥，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本来男生这边是老张打扫的，但老张今早上刚把腿崴了，现在还动不了了。这临时我去哪儿找男的保洁员。没事，你跟着姐进去，我给你指指具体打扫范围。”游泳馆其实需要打扫的范围并不算大，就是需要仔细，孙姐几句就交代完了。
印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清楚什么，下意识往老李和孙姐口袋了都塞了一包烟，不知道弄什么的时候就塞烟肯定没错。钱目标有点大，也有点明显，烟嘛，只要拆开了，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呢。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老李都给他打开门弄进来了，这保洁服就已经穿到一半，还能说不干就不干嘛。印珹只能套上工作服埋头跟着进去。
果然——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看不见。
也是，他真的是想太多。节目组进来是专心利用游泳池拍摄节目，他现在算是体育馆这边雇佣的专业清洁人员，当然是要老老实实干活。
他反正就听着孙姐说他需要打扫的区域是哪些，说哪儿就去哪儿。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
和跟着哥哥上山下河比起来，区区扫地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他拥有的一个个平平无奇的技能而已。这地一扫就扫到了他们节目组带着嘉宾的大巴缓缓开进了园区。外头欢呼依旧热烈，但再怎么翘首以盼，他们也只能在外头目送着大巴渐行渐远。
而他——在这里认真扫地，这待遇也没好到哪儿去。
唯一差别在他吸到的尾气更多一点？那大巴经过，扬起地上一片尘土，衬托地他更加灰头土脸了。很棒，今天也是为了邵洲卖命的一天呢？在追星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在专心打扫卫生。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愿望不都是娶到一个贤良淑德，热爱生活的另一半吗？
哦，他嫁也行，不在意这些细节。
外头包给他好大一块，扫不完绝对弄不到里面去，印珹在里头认真弄着，忽然看到孙姐在旁边和他招手，“走走走，里面喊人了，说让我们换地方。”
换地方去室内再扫一遍。因为节目组觉得里面的地还不够干净，希望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内把泳池周边再刷一次。为了明星们的身心健康，他们连万年不换水的泳池都换了一遍水，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这种时候真的很难不开始有点羡慕嫉妒恨。当你是牛马，而他们在这里工作的时候，真的非常容易心里不平衡。泳池外面的瓷砖看着不大干净，里头的污垢因为陈年都已经沁到砖里面去了，现在要刷出来不是开玩笑吗？但既然上头吩咐了就得做，直接用洗涤剂加上刷子，里里外外弄一遍。
无论最后到底弄不弄得干净，只要他们在这当着人弄一遍，至少也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地不脏，心理上感觉干净了，对事情接受程度会好很多。
要真的想干净多简单，直接把砖起了重新铺一遍，保管干净铮亮，这不就是不舍得花钱，又想要做点事情撑场面。天底下的领导全都一个样儿，差不多。
所以，他就不应该去上班。
不上班结果就是现在免费在刷地，怎么不算成功的人生呢。前面嘉宾们走来走去，还在谈天说地，他在后面苦哈哈刷地。虽然不能抬头多看两眼他们，但能听见他们在聊圈内八卦，“你们知道吗？那个和那家伙在一起了，他们两个地下恋情好久了，就是一直瞒得好没人知道。”
“这算什么。之前那个谁不是还带着自己女朋友过来工作吗？让自己女朋友当助理，还去帮忙照顾粉丝，这馊主意真亏他想得出来，简直就是当代活阎王。”他要是粉丝都想弄死他了。别人辛辛苦苦花钱是为了让你养嫂子的是吧，难怪在那里服务粉丝那么快乐，一块儿从粉丝身上赚钱，态度不好怎么可能。
他们虽然一直在聊天，但说话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印珹只能听到一星半点。八卦这种事情，要不就听不到，哪里有只能听一半的道理，听了一半不是更加抓心挠肝地好奇吗？这简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酷刑，残酷，太残酷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
但他还能怎么办，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扫清洁工，能在这都不错了，还想着把事情听清楚点儿？
人还是不能克制自己的私心，刷着刷着，印珹不由自主地就朝嘉宾那个方向过去了。莫君昊看着来来去去的清洁工，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但一晃而过，他也不是很确定，站起来看两眼又坐下，他甚至打算炸一炸他，忽然喊了一句，“黑帽小哥？”
后头有两个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看那脸上堆积的皱纹，怎么都和年轻人搭不上边，怎么可能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家伙。
詹宏峻也觉得他肯定是看错了，“你真当洲哥那小代拍真能飞檐走壁了，这是完全室内封闭的场馆，他怎么进来，飞进来吗？幻想也要有点依据。”
莫君昊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我觉得很像他，背影很像，就好像在一群大爷里忽然混进了一个年轻人，我怎么可能看错。”但现在仔细看看，又是平均年龄肯定过五十的大爷大妈们。这事弄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眼睛出了问题，否则怎么可能会犯这种离谱的错误呢。
差一点，印珹就要被发现了。
在莫君昊走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往出口挪了两步，一个闪身直接从出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马上被抓住派去重新打扫卫生间。
从昨天开始游泳馆就已经被封闭打扫过一遍，里面的纸篓之类全都刚换过，地也刚拖过，里头还喷了空气清新剂，看着干净极了。印珹就拿着一把拖把在门口挥舞两下装个样子，大不了人进来的时候继续把水拖干。就算是真大爷在里头干活也得允许人家偷偷懒不是。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感觉好像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这腰板总是直不了，就算是走进卫生间脚步都特意放轻了，生怕自己惊动了什么。
一进门是个弧形通道，印珹杵着拖把慢腾腾地拖着地进去，人一转弯，一整排小便池就在你面前，印珹一边拖一边低着头走，眼前忽然出现了浑圆的两瓣——你看这臀，又挺又翘，还兼具了一点力量感，一看就是下了苦心锻炼才能成的精品，而且相当眼熟，好像自己千百次仔细研究过。
不会吧。
印珹猛地抬头，悄悄歪着脑袋一看——不是邵洲还是谁。再往下就是他……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印珹，把你的一对招子管管好，别老是在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流连。
你的节操呢，你的底线呢，不准比较，不能想具体大小，忘掉，全部都忘掉！
邵洲浑然不觉后头有个人进来，正盯着面前墙壁发呆。他后知后觉，刚刚似乎有人进来，赶紧收拾好自己，去洗手池旁边洗手。印珹慌慌张张地拖着隔间的地，装作自己一直在忙活隔间的事情。
印珹一边努力维持自己清洁工人设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外头动静，他从来没有那么祈求过。求求你了，洲哥，求求你，你已经够干净了，别再洗手了，快出去了，这里有一个脆弱的小男孩实在承受不住。
越是慌张的时候越容易出错，印珹胡乱挥舞着拖把，一时没注意自己竟然碰到了旁边的隔板——哐——板子重重地击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别说邵洲听得见，上下三层的人都听得见吧。
你不能慌，稳住。
印珹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加油鼓劲，手上没有半点停歇，继续努力拖着地。邵洲回头看了卫生间里一眼——年轻但又有些瘦弱的背景勤勤恳恳工作着——什么时候现在体育馆里配的打扫人员都那么年轻了？
一个想法忽然从他脑海里闪过，虽然离谱，但可以尝试。邵洲快走几步，按住了正在工作的那个年轻人，“这里都摸进来了？”
这声音在印珹头顶炸响，他浑身一激灵，拖把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就这大反应他还在嘴硬呢，“什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在这里工作？”
之前还只能算诈他，现在不就是把所有底细都透出来了？这声音虚到几乎都站不住，表情全在脸上挂住了。
“不是你？那你把口罩摘下来给我看看？”
摘口罩怎么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摘口罩的。印珹越是遮遮掩掩，邵洲心里越确定，这就是自己看到很多次的那个年轻代拍。
一开始他也不理解，自己找个工作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跟着他走。后来邵洲逐渐和这种情况和解了。粉丝想要看到他最新的图却没有时间过来，剧组也需要第三方帮忙宣传造势，在这样的灰色交点，代拍这行业应运而生。
只要还有营销存在，代拍就不会消失。这职业有它自己的存在合理性，他无法改变，只能劝自己尽量适应。
但面前这个不太一样，与其说是代拍，不如说是自己站哥。干一个行当，最忌讳真情实感，真情实感了就很容易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邵洲打量了他好几眼，直看得印珹头皮发麻，他忽然开口，“上午提醒我桥边上有标志，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洲哥你录制顺利就好。”印珹脱口而出，半点磕巴都没有，好像打了无数次草稿一般。
坏了，我这张破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