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也不得不感叹梁序之生日的时间真是挺凑巧, 若是再提前几天,她在山里拍戏时,她是怎么也腾不出空闲的。
庄伊禾差不多中午落地杭市, 约她下午一块过去。
隔天一早, 钟晚就出门去附近的商场买蛋糕。
既然是过生日, 按通常的习惯也应该在拜访寿星时带件礼物。
钟晚住的公寓不远处就有商圈, 商场外是条开着各种小店的步行街,穿过这条街能到商场的另一栋楼,奢侈品的门店多集中在那边。
以梁序之的身份和财产状况,自然是什么东西都不缺。
钟晚原打算去Hermes的店里随意给他挑个家居摆件, 但中途经过一家手作的饰品店,脚步顿了几秒,就迈进去了。
记得他原先小指上一直戴着只尾戒, 上次在杭市见面时就空了。
钟晚问过店员,得知定制的戒指可以加急现场做出来, 只是要加一些费用。
她看着样品挑选了款式,跟店里的师傅说:“加急吧,做这个。”
师傅问:“尺寸是多少?要刻什么字吗,刻内圈或者外圈都可以。”
“刻在内圈吧, 就刻…”钟晚想了下, 在师傅递过来的便利贴上写下‘Keelan’这几个字母,又拿起架子上摆的素戒模具, 凭印象比了个尺寸。
结过账,钟晚在店里等了没多久, 戒指就做好了。
师傅从里边工作间出来的同时, 她收到庄伊禾发来的消息。
[钟晚姐, 我已经到杭市的机场了, 我哥说他在家里等我,这个地址。]
钟晚看到那行地址,错愕片刻,才回复“收到”。
这是去年梁序之来杭市找她时带她去住的那套别墅,还说原本是要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他们在这里同住过好一段时间。
只是,与这栋房子有关的记忆,多半都不大好。
店里的师傅这时也把戒指的成品递给钟晚:“您看这样可以吗?”
钟晚接过盒子,垂眼静默一会儿,看到Keelan这几个字母,不由想起当年他送给她的那两条项链。
其中一条在她第一次离开港岛时还给他了,另一条带回了杭市,现在应该还在她客厅的抽屉里静悄悄躺着。
“就这样吧。”
钟晚把戒指盒关上,放进包里,出门后在原地停留几秒,又折返回去,往Hermes门店的方向走。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送戒指好像还是不大合适,容易被误解成另外的意思。
而且,她刚才比划尺寸时是大致按照他中间三根手指的直径选的,其中食指戴戒指好像寓意单身者渴望恋爱、中指寓意恋爱中或订婚、无名指则是已婚,无论送他戴哪根手指,似乎含义都不对。
最后,钟晚就自己把定制的戒指收包里了,给他另外买了一套礼盒装的水晶威士忌杯。
这生日礼物就怎么看都比定制的戒指要有分寸得多。
-
钟晚打车去往那套别墅的途中,收到庄伊禾另一条信息,说她已经到了。
商场离别墅并不算远,只是赶上午休的点有些堵车,多费了些时间才到。
别墅区门口的安保很周全,但钟晚去年有段时间一直住在这,人脸识别的信息都是录入过的,扫过脸保安便直接放行。
钟晚一路往梁序之买的那栋楼走过去时,只觉得有种熟悉的恍惚感。
去年那段时间,她每次‘回来’都是极不情愿的心态,没想到还会有主动过来的这一天。
别墅的佣人还是去年雇的那几个,钟晚到院子门口时,门内正修建花枝的佣人转头看见她,“哟”得一声,过来开门。
这些人还是一贯的“哑巴”作风,但好像一年不见,依旧把她当成这里的主人之一似的,开门时只恭敬道:“钟小姐来了,梁先生正在餐厅用午餐。”
话毕,去替她拉开通往室内的门。
钟晚点头应了声,深吸一口气,拎着蛋糕盒和礼物穿过前院,迈进房子。
刚一进去,就闻到餐厅飘出来饭菜的香味。
应该还是老一套的西餐,有煎牛排和黄油虾仁的味道。
到餐厅外,钟晚看见梁序之背对她坐在餐桌前,身形笔挺,穿了件黑色的衬衫,举止斯文得拿着刀叉切牛排。
庄伊禾则是面对着她,余光看到她时,笑着把手举起来朝她挥了挥。
钟晚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朝她弯了弯唇回应。
这时梁序之放下刀叉,回头,看见她时,目光和表情都凝滞几秒,而后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
钟晚也有点茫然,看向庄伊禾,问:“你没跟他说吗?”
庄伊禾也起身,笑着摇头:“没说,我想着你们俩如果没联系,就当是给我哥个生日惊喜了。”
在吃饭的缘故,梁序之袖口挽上去一截,用一枚简约的银色袖扣别着,露出肌肉线条紧实流畅的手臂。
他走过来,接过钟晚手里的蛋糕盒和礼物盒,垂眼看了两秒,放在旁边的餐柜上。
钟晚抬眼看他,轻声开口:“…生日快乐。”
梁序之好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低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须臾,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语气也仿佛有些不自然:“先过来一起吃饭。”
佣人已经很有眼色得替她拉开梁序之旁边的那把椅子,又添了一副餐具,厨房也开始忙活起来,大概是添菜。
梁序之盘中的牛排刚刚切好,他把餐盘推到钟晚面前,吩咐佣人把一会儿新煎的直接给他即可,又亲自动手帮她倒好饮料。
庄伊禾坐在对面,连饭都顾不上吃,手腕拖着下巴笑得一脸吃瓜相,故意拖腔带调地说:“欸,我哥现在这么有绅士风度了。”
梁序之头都没抬,淡淡道:“你刚回来就吵着饿,少说话,吃你的东西。”
钟晚抿抿唇,低着头装作专心致志夹菜的模样。
庄伊禾笑道:“哥,你怎么过河拆桥,我给你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你现在怎么还不让我说话了。”
“惊喜是你吗?”
梁序之没继续往下说,凉飕飕得扫她一眼,语气带了几分警告意味:“庄伊禾,你如果不想吃,现在可以放下餐具上楼。”
庄伊禾瞅他一眼,不敢再吭声了,但又转过脸朝另一边挑了下眉毛。
钟晚朝她笑了笑,端起装饮料的杯子。
这顿饭也不知是多了个她的缘故,还是因为多了个庄伊禾,再或者梁序之才是那个多余的人,总之三人凑在一桌,居然谁都不怎么说话。
等吃得差不多,佣人把桌上的餐盘都撤了,庄伊禾主动去拎了蛋糕过来,搁在餐桌中央拆盒子的时候又笑道:“钟晚姐你都不知道,我刚进门的时候我哥还在说,这次跟他一起过生日,我总算是没给他买蛋糕。”
男人大多不喜欢吃这种带奶油的甜腻的食物,梁序之更不爱吃。
庄伊禾出国之前,每年他过生日总会象征性得订个蛋糕,有时还是双层的,让他看见就觉得头疼。
拆开蛋糕盒,庄伊禾看向他:“没想到吧,我不买,总有别人给你买,你不喜欢也没办法,现在都摆在这了。”
钟晚也看向他:“你不喜欢啊…”
梁序之揉揉眉心,这会儿真有点后悔同意庄伊禾过来,可转念想,她若是不来,钟晚现在也不会在这。
他默了须臾,平声道:“倒也没有不喜欢。”
言外之意,也算不上有多喜欢。
钟晚笑了下,也看出他眼神中的勉强,收回目光,从盒子里去取蜡烛。
生日吃蛋糕主要就是仪式感,她本来也没认为他会多喜欢吃这种甜食。
梁序之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钟晚刚插好的蜡烛点燃,庄伊禾快步去侧面拉窗帘关灯。
钟晚选蜡烛的时候就特意挑了简易款式的,单只金色的蜡烛竿,上面做成镂空的星星装饰,只用点这一只。
否则无论是用网上流行的仙女棒款的,还是年龄数字款,好像都有点幼稚,或是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蜡烛燃起金黄的火光,梁序之就在桌前,身高的原因,火光只微微染亮了他小半边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中静静站在那,倒反而显得整个人更加冷清。
钟晚偏头,提醒他:“你现在可以许个愿。”
三秒后,蜡烛尖端的那截火苗连五角星最顶上那个角都没烧完,就着这极幽暗的光线,梁序之转头看她,声音无波无澜的,“已经好了。”
钟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静了下,对他说:“一般,许愿要闭上眼睛的吧。”
“……”
梁序之无声看着她,明显没打算再走一遍这个本来就没必要的流程。
庄伊禾忍不住笑出声:“钟晚姐,你还是别为难他了,这已经是我哥最配合的一次了,以前他…”
梁序之走去旁边开了灯,打断她:“庄伊禾,我觉得你可以上楼看看你的房间,有缺的东西叫人去买过来。”
闻言,庄伊禾也不当这个电灯泡,切了块蛋糕笑嘻嘻地端上楼去吃。
……
餐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梁序之温声问:“给你切一块?”
钟晚想了想,摇头:“我还是先不吃了,过几天还要回去拍戏,要控制体重。”
“好。”
梁序之也没说什么,从餐柜上把另一个装礼物的纸袋拎下来,拿去客厅。
钟晚也跟着过去,两人都习惯性坐在了沙发靠窗的位置。
梁序之把里面的盒子拿出来,掀开盖子,看见几只透明的威士忌杯,看她一眼,淡笑了下问:“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钟晚含糊道:“既然要送,就送个你能用上的。”
梁序之把盒子装回去,“的确实用。”
钟晚这时又想到上学时听人说起的送杯子的寓意——一辈子。
…好像这寓意也挺肉麻,但比戒指要好得多,而且,梁序之大概也不一定回往这层意思上想。
外面天还亮着,因为她也是突然造访,此行的‘主题’本就只有给他过生日这一项,现在过生日的形式都走完,一时间就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钟晚安静坐了片刻,看向他:“对了,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两人距离并不远,梁序之与她对视,嗓音低沉:“你觉得呢。”
钟晚别开视线,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不太自然地故意说:“…可别是跟我有关的愿望。”
梁序之轻笑了下,俯身把茶几上佣人刚端来的一盘水果拿起来,“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算是有把握能自己实现。”
钟晚看他一眼:“你虽然说不着急,让我慢慢考虑,但每次见你你都想方设法暗示我赶快决定。你再这样,我最近可就先不跟你见面了。”
也是这句话说出口,她才发觉现在她在他面前已经非常有恃无恐,而且好像完全不怕他了,什么都敢说。
梁序之也是丝毫没介意的样子,叉了块西瓜递给她,缓声道:“这就是你冤枉我了。刚刚是你先要问的,答案就是这个,我总不能骗你。”
钟晚笑着接过来,咬下那块西瓜,靠在沙发背上。
梁序之接过她手里的果叉,搭在盘子侧面,也坐回来。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角度、熟悉的人,不由让钟晚想到去年那段时间,他们也偶尔坐在这个沙发上,她看电影,他在她故意制造的‘噪音’下加班看文件。
那时候,他们都各怀心事,虽然身在同一个空间,而且离得这样近,却好像分别处在两个世界。
不知梁序之是否也想到了跟她相同的画面,静了好半晌,才出声问:“这几天你都在杭市休息?”
钟晚点点头,“明天下午要去剧团帮张老师他们对个剧本,编剧是港岛人,不怎么会说普通话,他们都听不懂…”
梁序之笑了下。
钟晚看向他,忽然疑惑:“…你普通话好像讲得也还可以。”
虽然也不常说,但她听到过几次,好像是应酬或酒会上跟内地过去的合作商交谈的时候,能听出是南方人,相较绝大部分港岛人来说,已经算很标准。
梁序之“嗯”了声,解释道:“我小学中文课老师是京市人。”
“怪不得…”
钟晚笑说:“其实我小时候,就是深城经济还没现在这么发达的时候,中小学老师除了上语文课必须讲普通话,其他课的老师还都是讲白话的。”
梁序之:“我小学也是。”
两人不是没聊过从前的事,但好像没聊过这么小的时候。
钟晚看向他,有点好奇地问:“那中学呢?”
梁序之默了两秒,“中学我就去国际学校读了,所有课都是英文教学。”
“啊…”
钟晚反应了一会儿,“你是中学的时候,被接回梁家。”
问完,她意识到他也许不愿意谈起这些不太愉快的过往,摸了下鼻子,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算了,这都过去太久了,还是不聊这些。”
作为童年同样不太幸福的人,钟晚明白他的感受,而且比起她,他的过往要更加沉重。
虽然没听他亲口说起,但根据庄伊禾了解和转达的,就已经可见一二。
以梁序之的洞察力,显然能看出她所想,“差不多是那时候,所以刚读中一就转学了。”
他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而后看向她,嗓音微沉道:“钟晚,其实我并不介意跟你说以前那些事。”
钟晚因为他此刻的眼神怔愣几秒,心中生出很难以名状的复杂感受,同样注视着他,轻轻道:“今天你生日,本来就不应该聊那些不太开心的事。”
她也在思考该怎样表达会更加恰当,抿了下唇,“我是想,也不需要刻意说那些。那些才是真正都过去了。而且,也是有那些过往,才让你成为现在的你,所以不用说,我也…可以看到的。”
梁序之没再说话,无声看着她,目光好似比刚才更深。
窗外是晴天,他原本冷峻的脸被镀上很柔和的一层日光,喉结微微滑动,抬起手,仿佛在克制什么,最后只是很轻地抚过她的头发。
靠近那一刻,钟晚闻到他身上清冷熟悉的香味,无端也让她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