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钟晚很反常的配合,用他们熟悉喜欢的方式。
中途她总有错觉,觉得他们的投入都像是在演一场放纵的戏, 一场不知何时会散场的戏, 只剩下身体的感受是真实的。
关了房间中所有的灯, 漆黑的环境中, 其余感官也愈加清晰。
梁序之把她抵在窗边的金属栏杆上,更猛烈的心跳、炙热的皮.肤突然接触那片冰凉, 让她浑身的毛孔似乎都缩了起来, 身后是比她的体温更热的坚硬胸膛。
手上那两条手链还真有特殊的用途, 装饰物扣在一起, 就真的像一副精致的手铐。
但专门为这种事制作的道具不同,链子太细了, 手腕稍一挣扎, 就会勒出细细的两条红痕。
梁序之似乎也清楚这个问题,且从来没在这种“游戏”中让她受过任何的伤,这次将两条手链扣在一起时,他的手也握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腕, 反缚在她背后, 或是按过头顶。
许是太久没有过, 刚搬来这栋别墅那次双方又都未尽兴。
反反复复的, 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完全结束。
最后那次,清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卧室的床上。
梁序之垂眼,看着她沉溺其中却又如死寂般的眼神, 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缸名贵金鱼, 被圈在四方的玻璃匣中, 濒死前那几日的样子,了无生气。
……
钟晚在浴室洗完澡,已经精疲力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分不出精力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譬如他们的关系、她的感情、她往后漫长的人生。
推开门,蒸腾的雾气散出去,带着清爽的沐浴液香味,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朦胧。
梁序之身上松松披了件浴袍,正背对她,站在窗前抽烟。
钟晚没同他说话,走去床边,掀起被角躺进去。
在空调房里冰了一整天的被子床单,此刻依稀还残留着他们刚才的温度。
虽然困得厉害,钟晚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闪过各种各样碎片式的思绪和画面。
过了没多久,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一些,闻到跟她身上一样的沐浴液味,和淡淡的烟草味。
梁序之并没有躺下,似乎就坐在床边的位置。
钟晚没睁眼,但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好像正久久注视着她。
许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钟晚。”
钟晚还是阖着眼,只当自己睡着了,翻个身背对他侧躺。
空气就这样安静着,只有屋顶上中央空调的风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
梁序之没再出声,又过了须臾,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拨过几缕凌乱的发丝。
不知怎么的,钟晚鼻子有些发酸。
这时听到关灯的声音,他躺上来,呼吸久久未到睡着时平稳的频率。
这一夜,似乎依旧无人好眠。
.
后几天去剧团排练,连搭戏的年轻男演员都注意到钟晚情绪的不对劲。
以往她虽然话就不算多,但在涉及台词、排演等与演戏相关的问题时,都是会主动提出自己意见与大家讨论的。
钟晚比他们大两三岁,虽然不是表演专业出身,但这行更看重经验,她在这草台班子剧团里算是资历最深的,大学时就拍过剧,前两年在港岛也拍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其中甚至不乏大制作,而且不像张老师那样,基本都是理论上的经验。
但这几天,钟晚过于沉默了,无论对戏还是对人,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张老师和新到位的话剧导演说怎么演她就怎么演,有时不符合她的表演习惯和风格,她也不反驳。
多人的聚餐更是懒得参与,每次的理由都是相同的:家里有事。
剧团里绝大部分演职人员都对钟晚印象很不错——有艺术追求的新人影星、颜值巨高、性格随和。
许多人纷纷去问跟她关系最好的吴邈邈:“钟晚姐最近家里出的事,严重吗?有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吴邈邈当然也没告知事情,这天上午的排练结束,拉着她去附近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吃饭。
杭市最不缺的就是网红餐厅,关了一茬又新开一茬,菜品味道不一定好,但装修大多是真费了功夫的。
这家试营业期间就找了不少博主推广,正式开张后先饥饿营销,每天只接待固定桌数,要提前很久预定。
进餐厅,钟晚坐在餐桌前等菜,也是没怎么吭声,一言不发在那刷没营养的视频。
吴邈邈问:“你不拍照吗?”
钟晚摇头:“也没什么好拍的。”
吴邈邈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钟晚从上大学开始,走到哪都喜欢拍照,拍得也并不专业,只是单纯很爱记录生活。她们会开视频号发vlog,也是这个原因。
吴邈邈叹了声气,压低声音关切地问:“你还心情不好啊?因为梁先生?”
钟晚手指划着视频,淡然的语气:“倒也没有心情不好。我好像就是…突然悟了。”
吴邈邈挑了下眉,“悟什么?”
她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了吧,那可别啊。”
钟晚抬头看她,“出家也不至于。就是突然觉得,日子怎么过都是活着,其实生活也就那样。”
“就比如演戏,认真演也是演,随便演也是演,反正现在剧团背后有人,一场演砸了都有人兜着,这种店不也都是这样。再比如,自己生活也是生活,跟梁序之在一起,平时做得也是那些事,都没差的。”
吴邈邈笑着评价:“你这不是悟了,你这叫摆了。不过,也差不多吧。”
钟晚继续低头看手机,等菜上桌,尝了一遍,发现其实都挺难吃的。
不知道以前在新鲜个什么劲,尤其大学的时候,还喜欢攒下来钱到各家这种店打卡。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剧团排练的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吴邈邈征询她的意见:“去哪?逛逛附近的商场,还是找家咖啡店坐会儿?”
钟晚掩面打了个哈欠:“听你的吧。”
“那就咖啡店吧。”吴邈邈偏头,看她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打趣道:“现在明白那些有钱人成天喊无聊,可能真不是在凡尔赛了。是因为生活没追求了。”
钟晚表示:“很有可能。”
吴邈邈发动车子,笑说:“不过你还是积极点好,别成天这么丧,容易抑郁。生活的乐趣是要自己去发现的,不管外界阻力再大,条件再艰难。这话还是大学的时候你给我灌的鸡汤呢。”
钟晚转头,看着两边道路上又黄了一个度的秋叶,思绪已然飘得很远。
片刻后,她淡笑了下:“也是。”
吴邈邈开车在路上行驶,安静一会儿,又突然出声:“虽然我就见过那个梁先生一次哈,但那天他就坐在观众席正中间,我看得还挺清楚的。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钟晚看她一眼,无语道:“…我不信我说不当讲,你就真忍得住不讲。”
吴邈邈笑着道:“好吧。我就是想说,最近你跟他的感觉好像越来越相似了,尤其是眼神。”
钟晚愣了一会儿,随即有点反应过来。
什么感觉?无聊到麻木吗?
她无声笑了笑。那倒是有可能。
**
又过了一周,剧团的新戏排好了,头三场的票也卖得很好,得益于他们在戏剧节收获的那点不足为道的名气,更得益于背后专业人员的营销。
新场地的首场演出定在周六晚上,原本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这天晚上梁序之回来,让她这周五跟他回港岛,集团有其他工作。
林叔也来了别墅取几份文件,他在场,就顺着梁序之的话继续跟钟晚说了往后半个月的行程。
一周在港岛,后一周分别去京市、沪市两地出差考察项目。
钟晚默了默,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地说:“周六我们剧团首场演出,我演女主角。”
梁序之看向她,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新的主理人排戏的时候,每个相同角色都会安排2-3个演员演。除你之外,这场戏排过跟你同样角色的还有两个人。”
这确实是大点的商业剧团的基本操作,为了重合的场次,也是为了防止有演员临时无法到场演出。
就这场《暗恋桃花源》而言,吴邈邈排的也是跟她同样的角色。
钟晚没其他理由再拒绝,就算有,梁序之先前也跟她讲过规矩,跟在他身边,随叫随到。
剧团这点利润或损失他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于是钟晚无甚所谓的态度:“好。那就让他们演吧,我跟你去港岛。”
梁序之缓步过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奖赏她的懂事一般。
“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嗯。”
钟晚默默在心里道,不能叫‘回去’,最多算是‘过去’而已。
.
到港岛又是夜晚,外面下着丝般的小雨,灰蒙蒙的天色。
也不知梁序之是故意的,还是单纯为次日一早去集团开会方便考虑,初到的这天,他们没去太平山,而是住在维港旁边那栋酒店,甚至是她以前住的那间,而不是顶层他的套房。
里面都是酒店原有的陈设,简约的装修和摆件,钟晚跟身边的男人一起踏进去,立刻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但现在明明物是人也是,只有心态跟几个月前不同而已。
梁序之在她离开后,也是第一次迈进这间房,往里扫了一眼,微蹙起眉,只觉得到处都空荡荡的,空得刺目。
记得她当时住在这,到处都重新归置一番,收拾得很温馨,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空气里也有她惯用的那款香水味,清甜的玫瑰香。
而现在,只剩酒店统一的熏香味。
梁序之往浴室走,只淡道:“明天要早起,收拾了早点睡。”
钟晚压下心头那丝复杂的情绪,听到外头雨打玻璃的响声,走去另一间浴室,“好。”
不知怎么的,他们越来越像亲密无间的陌生人。
……
周六开始,剧团每场演出都很顺利,梁序之这几天忙着,白天都只有钟晚一个人在。
除了第一晚住在酒店,后来都在太平山的别墅。
那些佣人见了她,还是先前那样恭敬但寡言的态度,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当时二楼的主卧有许多梁序之让人买给她的衣服、洗护用品,钟晚当时走得匆忙,再者也没打算收这边的。
这次回来,看到她的东西都在。
有某一瞬间,钟晚恍惚也在想,她的离开是否真的只是插曲般的闹剧,梁序之压根没把这当一回事。
往后几天跟在杭市时一样,梁序之很忙,但晚上总是会回来,偶尔他们会说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只是存在于同一空间。
钟晚闲着无事,每天打开朋友圈,都能看见剧团“同事”发的那种照片,剧照、谢幕合影、庆功宴碰杯……
当时剧团险些无法继续运营,现在没了她,一切都进行顺利。
后来大概梁序之也看出她太无聊,需要出席的商业酒会或应酬也都叫她一起。
钟晚不懂他们复杂的利益关系,也无心留意他们谈的那些生意,跟在梁序之身边,被一群人簇拥着,当个纹了半永久笑脸的精美挂件。
一周后再到京市、到沪市,也都是如此。
仿佛她现在生活的意义就是陪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在沪市的最后一天,钟晚跟他坐在车上,去晚上的饭局。
梁序之阖着眼,倏地出声,“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
钟晚被他揽着腰,头靠在他肩上,几乎没犹豫,坦言:“嗯,很没意思。”
“那你想做什么?”梁序之平声问:“拍戏,还是回去演话剧?”
钟晚静了下,“也没那么想演,就现在这样吧。”
梁序之睁开眼,低头看她,抬手轻碰她的脸颊,语速很慢地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刚认识不久,问她这种问题,总是会得到一段长篇大论,听着新鲜。
钟晚抬头,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不加掩饰地说:“因为以前有所求。”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但她此刻不愿深想,更不想同他说。
“现在好像也有,毕竟剧团还有那么多人。”
钟晚看着他,似是真诚提问:“梁先生喜欢我以前那样吗?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我还算是个演员。”
话毕,她朝他笑了下,唇角弯成看似轻松愉悦的弧度。
梁序之盯她几秒,松开手,眼神也冷下来,转头不再看她,对驾驶位上的林叔冷声吩咐:“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