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免喝下柠檬水没多久, 就觉得头晕脑胀。
同时还喉咙反酸,隐隐作呕。
虽然在决定喝下柠檬水的时候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但当他的食管因胃酸而泛起灼烧般的疼痛时, 他还是觉得难受极了,尤其是摸到自己脸上凸起的一片疹子以后,更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太久没碰柠檬,他都忘记自己过敏后身上还会起红疹了。
都不用去照镜子,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来自己此刻的面容是多么丑陋……这还让他怎么去见江彩芙啊!
一直吐到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他徐徐地喘匀了气息,出了厕所隔间,来到洗手池旁。
卫生间明亮的光照下, 咫尺间的镜子忠实地倒映出他此刻红痕斑驳的脸。
只一眼,他就受不了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该死!
他逃避现实般捂住脸, 弯着腰,小声哀嚎起来, “怎么这样啊——”
比想象中还要难看很多, 这还让他怎么出去见人?
万一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了怎么办?!
一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可能,乔郁免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噼里啪啦的碎得清脆极了。
呼——
冷静, 理智,保持镇定。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就行,只要能把今天糊弄过去就行,只要不让她说出那些他不想听到的话就行……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竭尽全力将碎掉的心脏一块块黏连起来。
覆在脸上的手被缓慢移开,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服劲一样再去看镜子, 两秒后, 又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损招,他再也不要用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尽量找补了。
他垂头丧气地用冷水冲脸降温,然后把脸擦干,将额发抓散盖住额头的痕迹,再拉高围巾遮住口鼻。
再看向镜子时,终于不会看到那些可怖的痕迹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
该走了,不然她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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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之前催吐太狠了使得脑供血不足,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小段路上,他始终觉得头重脚轻,就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每走一步,就有种随时会栽倒的不确切感。
直到步入进包厢必经的大厅,在撞见某个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后,他骤然停下脚步。
是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属于江彩芙的身影。
她这么会坐在这里?
乔郁免运转迟缓的大脑缓缓浮现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猜测,他的目光就即刻转移到了她身边的那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此时此地。
对方正旁若无人般直勾勾地盯着江彩芙看,笑眼弯弯又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至于江彩芙,都不用特意绕到她身前去瞅她的表情,光听那清脆愉快的声音,就知道他们相谈甚欢。
顷刻间,乔郁免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兜头锤了一拳,锤得他眼冒金星,周遭的杂音全然不显,耳朵里挤满了清晰而聒噪的嗡鸣——
那是谁?
为什么要和江彩芙凑这么近?为什么要盯她这么紧?眼睛绿得都要发蓝了!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也是愚蠢至极!
乔郁免对这种灿烂直爽的笑容厌恶到了极点,每次看到,都会让他不自觉的联想到另一张同样爽朗又令人厌烦的笑脸……
明明他才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而已,为什么她身边就有了别的男人?!
该死该死该死!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翻涌,尖锐的警笛声在脑中蹿起,本就晕眩的大脑变得混沌一片,再睁眼时,眼前竟硬生生现出了昏厥前才会产生的黑斑。
不不不——
冷静,理智,保持镇定。
他按住一突一突的太阳穴,也是这时,江彩芙终于发现了他,快步上前围着他问这问那,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你感觉怎么样?会觉得恶心想吐吗……”
嗡嗡作响的耳鸣逐渐转变为她焦急但轻柔的絮语。
乔郁免垂头看向她,忽然发觉自己在听到她担忧的话语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是酸涩异常,就像是柠檬水又一次在食管溯游,泌出让人难以吞咽又难以呕出的委屈。
他吸了吸鼻子,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聊得那么开心?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什么关系?你和他在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呢?
然而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他喉结滑动几下,最后却只能吐出最简单的三个字——
“他是谁?”
他深深地望着她的脸,不放过她没一个微表情的变化。
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应当是错愕的,然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假思索地即答,“哦,我以前的高中同学,他叫原澈。”
眼神清白,坦坦荡荡,不含一丝私.欲。
乔郁免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但很快,那股微妙的不满又返了上来。
就真的只老老实实回答他问过的那个问题吗?就没有别的要解释的吗?
他是很想这样质问的,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这话真说出口,她就算表面不说,也肯定会在心里骂他莫名其妙……
算了,沉默是金,能不被骂就不被骂吧。
心念急转之间,他咽下了未尽的话语,正准备拉着江彩芙走人,就见那个死盯着江彩芙的男人也起身,温和地询问江彩芙。
“他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乔郁免瞬间警鸣大作,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什么叫‘他,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语气啊?!
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吗?!
他恶狠狠地瞪向原澈,用最挑剔的目光将对方从头看到脚——呵,脸蛋也就一般般吧,反正五官没他精致,身材也很普通啊,就是看着比他稍微壮了一点儿……
但江彩芙亲口说过她就喜欢薄肌!喜欢高挑偏纤细的身材!
所以他绝对稳赢!
想到这里,乔郁免的心气稍微顺了点儿。
但也就一点点,不妨碍他用更凶的眼神去瞪江彩芙。
他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呃他……”只见江彩芙讪讪地笑了声,竟是毫不犹豫地否认,“他不是。”
乔郁免:……?
起码曾经交往过三年,连‘前男友’这个头衔都不主动给他戴上吗?
原澈一下就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黑气几乎凝成实质的乔郁免的周身,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对江彩芙而言温和有礼,但在乔郁免看来却恶意至极的笑容。
“这位先生为什么要一直用围巾遮着脸啊?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
几乎能燃烧掉乔郁免所有理智的怒火在此刻神奇的熄灭了。
他沉着脸,急忙又把围巾向上扯了扯,生怕原澈的视线能穿透层叠的布料看到他此刻不堪入目的脸颊。
该死,都忘了他现在还过着敏了……
“不关你的事。”
他生硬地答着,嘶哑阴沉的声音如同蛰伏在潮湿阴暗处伺机出动的毒蛇嘶嘶吐信,令人悚然一惊。
江彩芙却兀自瞥他一眼,从中听出了虚张声势的意味。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对原澈笑着解释,“他究极社恐的,最怕见生人,刚好又得了传染性流感所以……”
什么离谱的理由,说出去她自己都有点想笑。
但显然,乔郁免对她这样为他打圆场的行为是极为受用的,晦涩的眼神一下就柔软下来了,望向她时,眼底浮着薄薄的水泽,又往外溢着难以言喻的得意。
看吧,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吧?
不然怎么会主动维护他?
肯定是舍不得他被别的男人挖苦!
江彩芙推着他往外走,还不知道他心里又给她加了那么多戏,“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祝你今晚和家人用餐愉快?”
原澈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乔郁免状似诧然地问向江彩芙,“我们不吃饭了吗?”
江彩芙眉心一跳,压着嗓子道,“都过敏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吃饭?”
脸遮得死严,他要是敢说问题不大,她都不敢信。
乔郁免也放轻了声音,尽量不让第三个人听见,“可是你很饿的吧?你在这里吃饭就行,我一个人去医院完全可以的。”
他顿了一下,更弱下去几分的声音透着些微委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去医院了,我自己能行的,你只要吃完以后直接回家就好了,我会买单的。”
江彩芙:“……”
说得那么可怜巴巴的,她要是真扔下他一个人去吃饭,那也太没良心了吧?
虽然她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拥有‘良心’这种东西。
“别废话了,赶紧去医院吧,早点看完医生,也能早点回家。”
她第二天还要上班呢,烦死了。
乔郁免掩藏在围巾里的嘴角翘起来,颇为乖顺地点头,小声道,“嗯,都听你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并肩朝外走去,临出门前,乔郁免神态自若地回头望了一眼。
见原澈还停留在原地,望着他们一脸沉思,他志得意满地扬了扬眉,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某一瞬间,他们两人似是遥遥对上了视线。
一秒,或是两秒,一触即离。
乔郁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脚下忽的一个踉跄,直直的往身旁的江彩芙身上栽去。
她反射性地圈住了他的腰,将人扶稳后一脸后怕道,“天,你过敏后这么虚弱的吗?走路都会平地摔的?该不会在半路就休克吧?”
乔郁免摇摇头,顺势把脑袋往她肩膀上靠了靠。
“之前催吐太狠了,脑袋晕得很,刚刚走路都觉得眼前有重影,所以差点摔了。”
“这么严重啊……”
江彩芙松开了他的腰,却也不放心就任他自己走,于是只能搀扶住他的手臂,让他能借自己的力,走起来轻松些。
“嗯……”乔郁免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盈而黏糊的哼吟,形状较好的凤眼半阖半眯,贪婪的用目光描着江彩芙的侧脸轮廓。
他吞咽着,又微不可闻地清了一下嗓子,竭力放柔放缓的嗓音似是被突然戳破的肥皂泡泡,轻飘飘的,柔软又夹杂着些爽脆的清亮,“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话就说得有点夸张了。”
江彩芙嘴角抽了抽,实在抑制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一犯矫情就爱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的习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乔郁免:“……”
什么叫矫情啊?
明明都是真情流露!不解风情的木头脑袋!
他敢怒不敢言地剜她一眼,又一次扭过头,在看到原澈脸色不怎么好地转身离开时,在江彩芙这里积攒的怨气一下就消了。
呵。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无关紧要的男人,果然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将江彩芙轻松拿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