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赵构正在这边想入非非,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大步流星地走入,将他破麻袋一般提起, 又毫不留情地甩袖一扔,重重摔在墙上。
一瞬间, 赵构头破血流, 疼得嘶嘶直叫。
但目光一对上面前的那人,无数次被殴打的惨痛教训又袭上心头,他下意识扯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 嗫嚅道:“柳将军……”
少年柳元景人狠话不多, 冷漠地一挥手:“带走。”
几名禁卫军得令,将赵构两条腿一拖,头朝下脚朝上, 径直倒拽了出去,一路上磕磕绊绊, 不停地撞上障碍物。
哎嘿,转角处的院墙是吧,撞一下。
高起一块的门槛是吧,对牙磕一下。
关门有点慢了, 不小心夹脑袋了, 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就这样, 本就遍体鳞伤的赵构愈发雪上加霜, 从监狱到训练场的漫长距离,仿佛怎么都捱不到头。
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哀嚎惨叫声, 一浪高过一浪, 真是闻者大喜, 见者称快。
万朝观众也高高兴兴地感叹道:“你看那个完颜构, 好像一条狗啊!”
“老实点”,柳元景时不时踢他一脚,顺带塞点药。
毕竟是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之前又一直吃好喝好、养尊处优,万一受不住虐待,直接被玩死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陛下吩咐过,要在灭金的时候,把这位金国大孝子拿去和金朝皇帝一起挫骨扬灰。
一家人当然是一起上路,未来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这么好的待遇,徽钦二贼根本享受不到,指不定心底有多羡慕!
徽钦虽然死了,死得一了百了,但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自然不存在什么「人死万事消」的鬼话。
首先是政治操作,刘裕下诏将其追废为贱民,易姓为蟂。
徽宗的坟墓早就被谢晦炸掉,钦宗的皇陵在巩义,在北府兵途中,也已经被尽数推平,劈棺散骨,剁成粉末,用来祭旗。
本来吧,最多也就戮个尸。
然而,骨灰大帝陈霸先的故事,给了大家不少启发。
刘裕干脆如法炮制,将徽钦及一干罪臣的骨灰拿来,制作饮品。
并于临安繁华地段,特设一摊位,对外免费发放。
徽钦掀起无边血祸,靖康之耻非但丧权辱国,更让不知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内心早已恨透了两个元凶罪首。
他们不惜迢迢千里从各地赶来,只为尝一尝仇人的骨灰滋味。
小摊前,一连数十日,都挤满了饱经沧桑、满身伤痛的人们,他们排队饮下骨灰水,痛哭流涕道:“爹/娘/妹妹……贼子终于伏诛,你们可以安息了!”
柳元景路过此间,见小摊前依旧围满了人,不觉喟然叹息。
他眉头一皱,看着躺在脚上的赵构,露出无尽厌恶之色:“狗东西,你们一家人真该死啊!”
训练场中,沈林子全副武装,身着隔热防护服,佩戴护目镜,正调整着红夷大炮的角度,准备进行射击。
这段时间以来,他作为帝国的技术骨干,兢兢业业,日夜都扑在研究上。
终于凭借郑成功的图纸完美复刻了燧.发枪、小型连环熕、短距离轻便榴弹炮等众多火.器。
并进行批量生产,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给北方的刘裕,或是西方的辛弃疾,对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其他政权产生了碾压性优势。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
红夷大炮射程最远,也是沈林子最艰难攻克的一个技术难关。
好在他现在已经把大炮雏形搞出来了,眼下就是不断试验,精确微调,提高准度。
沈林子正要放炮,柳元景忙道:“慢着!”
“孝仁有什么事吗?”沈林子抬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眯着眼问他。
柳元景动作粗暴地提起一滩死狗的赵构,三两步蹿到靶子后方,将赵构搁在那里,随即满意地拍了拍手:“我给他找个好地方待着。”
沈林子微微有些迟疑:“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了……”
柳元景笑道:“林子不必担忧,我给他喂了吊命的药,死不了!”
“不是啊”,沈林子扶额道,“火器的威力你也见过,我担心万一把他炸得七零八落,东一块西一块,红一块白一块,还能拼起来吗。”
柳元景一愣,确实是个大问题。
于是将赵构往后挪了挪,恰好卡在固定射程的边缘上,打量几番,放心道:“这下可以了吧。”
沈林子点点头。
于是,在赵构惊恐万状的视线中,一颗黑色的巨蛋伴随着一声爆响冲天而起,化为剧烈的火光,飞速咆哮着向他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构发出了一阵尖锐爆鸣,高亢无比。
万朝观众瞠目结舌,似是没想到这种音调是人能发出来的。
一旁的牛羊靶子早被击中,鲜血横飞,一块模糊的血肉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往赵构脸上一砸。
他叫了一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腿一蹬,一股恶臭味在身前蔓延开。
沈林子命人记录下射程距离,又换上另一门炮,欣喜道:“效果比我想象中还好,再来!”
赵构又开始扯着嗓子哀嚎,叫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斜。
沈林子终于心满意足,收了手,转头朗然笑道:“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三日,我就能完成第一批参数调整。届时再做一次打靶,如此往复试验五次,这批红夷大炮就能达到最精确的状态,可以送去前线了。”
柳元景疑惑道:“需要这么多回?”
文天祥暂时放下了一堆公文综卷,也过来观看试鸣。
少年负手立在夕阳深处,衣裾如流云,身骨似松鹤。
温柔的晚霞倾洒落下,将他眉目晕染成一幅画,微笑说:“林子做得很对,科学实验当然要尽量严谨了,制作的时候差以毫厘,放到战场上就会谬以千里,切不可大意。”
柳元景恍然大悟:“是这个理。”
赵构听完几人的对话,一想到这样被吓到失.禁的经历还得再来几次,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
可惜,柳元景给他喂了猛药,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赵构的视线被血色盖住,隐约看着几人,特别是文天祥这个本该为他所用的宋人。
目光阴冷,仿佛毒蛇在阴暗中吐着信子,叫人不寒而栗。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一条好狗!
文天祥似有所觉,一霎那目若冷电,垂眸看去。
只见赵构依旧如一条癞皮虫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了?”柳元景关切地问。
文天祥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
因为赵构大受惊吓,把某种液体弄得到处都是的缘故,没有人愿意再触碰他。
留在京城的禁卫军,好些都是刘裕的北府亲兵,人家也是跟随帝王建功立业的体面人。
柳元景不想委屈同袍去碰脏东西,干脆叫这些人轮流盯着,让赵构自己一路爬回去。
就这般从天黑爬到天亮,几个禁卫哈欠连天,终于目送赵构回到了牢房。
转头正要换班去休息,忽见一个衣衫华丽、面色苍白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向他们走来。
禁卫倒也认得来人,礼貌地颔首示意:“三皇子。”
刘义隆见他们不向自己行礼,心中暗暗不悦。
但知道这些亲卫直接向他父皇负责,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本殿下欲往天牢深处,还望行个方便。”
禁卫一板一眼地拒绝道:“此乃要犯,除非陛下或穆之先生亲至,否则不能通融。”
刘义隆面上登时染了一抹恚怒之色:“汝敢欺我!我昨日分明看见柳元景提着赵构出去!”
禁卫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穆之先生给了柳将军许可,他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此事易耳”,刘义隆当即拨开禁卫,准备强行进入,“回头我自会向穆之先生解释的。”
一道寒光出鞘,拦在了他的面前,那名禁卫冷冷道:“我等奉命守卫在此,殿下莫要让我们难做。”
刘义隆脸色一沉,当即就准备强行闯入:“让开!”
不料那名禁卫也是头铁,一动不动,握刀的手径直往前,眼看着就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我是当朝皇子”,刘义隆眼见越不过去,恼羞成怒地叫道:“你区区一个军户,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禁卫毫不退让,厉喝道:“我北府中人向来只遵君命,不认识什么皇子!”
刘义隆面沉如水,连道了几个“好”字,拂袖而去。
既然此路不通,他只得另想办法。
不出数日,他就生起了重病,消息很快上报到了中枢,也就是文天祥那里。
这种事如果让刘穆之来处理,肯定会亲自走一遭,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文天祥新手上路,要忙各处政务,如山如海,民生大事尚且管不过来,哪有空理会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
陛下暂时也没说要杀他,总不能放着他死了,那只能先请太医了。
又过了数日,赵构又被沈林子等人提到训练场上,当活靶子遛了一圈,回来之后便重病濒死。
文天祥只得暗叹晦气,悻悻然同意让他就医。
总不能真死了吧。
等灭金之后,还得再让赵构和他自己认的完颜氏祖宗一起上路呢。
而且,被赵构害死的岳飞、张宪、赵鼎等人都有家人幸存,人家还没向赵构割肉复仇,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就这样,古往今来帝王家的两大地板砖,悄悄在病房里会面了。
……
刘义隆见到赵构,当即毫不耽搁,纳头便拜:“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
赵构:???
他宛如被惊雷劈中,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刚想掐自己一把,结果牵扯到伤口。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义父快坐,放着我来!”刘义隆无比殷勤地说。
赵构不知这小/逼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殿下何出此言……”
刘义隆却神色无比诚恳:“义父何出此言,质疑孩儿一片赤诚之心!”
说罢,又是一通天花乱坠,言辞表忠心。
赵构被他的话打动,心想多认一个儿子自己又不亏,于是夸了他几句,刘义隆也是乖乖巧巧,含笑应下。
一时间,场面倒也称得上父慈子孝。
刘义隆自有一番深入的思考。
原来他自从看了《宋书》,上面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列出了自己日后做的那些好事,就知道刘裕万万不可能容下他。
所以为了保命,干脆一咬牙,狠心叛国,倒向了赵构一方。
反正赵构没有子嗣、而且也不能生,只要认赵构为义父,助其复辟,搞死亲爹刘裕以及刘穆之、背负一干人等。
这天下,未来不还是要落到他手中?
富贵险中求,何不搏一把!
反正按兵不动也要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等死而已。
“父皇……”
刘义隆无比阴狠地低语道,眸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既然对我毫无亲情可言,就休怪我背叛你了。”
他将计划原原本本告诉赵构,赵构都听得愣住了,随即大喜,伸手将他扶起:“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本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刘义隆这种卧龙凤雏给自己雪中送炭呐。
亲爹和功臣说杀就杀,颇有当年他为了拒迎二帝、大肆屠戮名将的风范。
这段时间,万朝评论区将赵构骂成了狗屎,任谁见了,都要涂上一口唾沫。
然而,就算赵构的风评差到了谷底,刘义隆却能始终与他并驾齐驱,分担了不少炮火。
《宋史.岳飞传》中有这样一句话:
“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嗔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岳)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在万朝观众心目中,刘义隆杀功臣的恶劣程度,与赵构不分伯仲。
都是第一等昏君,早死早好。
刹那之间,赵构望着刘义隆,心中涌起了一股极端的惺惺相惜之意,问道:“吾儿可是已有想法了?”
“那是自然”,刘义隆神色笃定,“要先搅浑这盆水,我们才有动手的机会,所以本殿下决定找人刺杀刘穆之。”
赵构一愣,转瞬就阴鸷地大笑起来:“妙啊!不错,是个好主意!”
刘穆之在如今整个帝国的重要性,可以说是不作第二人想。
就算文天祥帮他处理了一些事务,但他依旧还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一死,朝廷必将陷入短暂的崩溃和混乱。
刘义隆也笑了起来,一张丑脸愈发的神色狰狞。
他是从《宋书. 刘穆之传》得来的灵感。
刘穆之去世之后,刘裕伤心欲绝,屡次到坟前驻足静坐,一坐就是一下午。
更是在一次朝会上当众说:“穆之若在,当与我治天下,这真是「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这大概,就是帝王版本的「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吧。
百官当然很不高兴,纷纷质疑道:“如今圣主在上,英彦满朝,刘穆之再厉害又怎样,难道他在陛下眼中就完全无人可以取代吗?”
刘裕告诉他们,“是。”
穆之就是不可取代的。
刘义隆想到这里,微微冷笑,带着刻骨的恨意。
在他看来,自己贵为天子,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恩威自操,生杀由断,杀个谢晦、檀道济以及其他的北府将领怎么了?
他也是为了保护大宋江山啊!
但刘义隆只是坏,不是傻,知道谢晦等人在刘裕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自己这辈子都拍马难及。
当然要报复回去了。
谢晦等人远在西夏,他动不了,那刘穆之总可以轻易下手吧。
父皇,你不是一向自诩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命运只在剑锋之上吗。
我要摧毁掉你最在意的人,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纵然贵为天子、手握江山又如何?这世间终究有些事,是你也无能为力的。
赵构问:“吾儿,刘穆之的丞相府防卫森严,你究竟要如何行刺啊?”
刘裕不仅将自己的天子剑留给了刘穆之,一应朝政大事,皆可先斩后奏,而且留下了精锐亲兵守护丞相府。
这特么根本混不进去啊。
“义父放心”,刘义隆信心满满地说,“有一个特殊的时刻,相府的防守力量会减弱,我已安排了人手混进去。”
天幕直播只播北府中人,却不播刘义隆和赵构这种不相干之人。
因此,观众们对此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
翌日,一群早已等待多时的宾客在侍者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丞相府。
刘穆之作为卷王,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即便吃饭的时候都在工作。
当然,这种工作倒不是批公文,而是和各路宾客聊天,搜集资讯。
各种闾里言谑,途陌细事,蜚短流长,因此都尽在掌握,也能够聆听到来自民间的真实声音,再从其中拣出一些有趣或者有用的,转告刘裕。
每日午餐时,高朋满座,四海动向悉数汇聚而来,时人称为「宰相饭桌」。
近来,刘穆之虽然因为修养身体,将许多的重要事务交给了文天祥,但这项活动却一直延续下来。
这一顿饭,饭友们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既有赵宋官员,譬如左相叶颙,右相魏杞。
也有太学院长,宫廷画家,民间商贾,江湖游侠,以及一名居住在外地某村落的菜农。
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专业养殖人才,也不知究竟从何处找来。
刘穆之位高权重,剑履不朝,乃是常务副皇帝。众人一开始都颇为拘束,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在他的有意引导下,才终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谈得颇为热络。
这位养猪状元,恰好坐在对面。
刘穆之笑问起对方情况,神色温和,毫无架子。
“多谢丞相”,此人顿时涨红着脸,如数家珍地说起了自己的养猪秘法,以及如何制作美味红烧肉、酸甜五花肉、孜然烤肉等数十种与猪有关的美食,使人大开眼界。
刘穆之听得认真,末了颔首道:“江南有如此风味,无怪乎沈复创办的「食为先」酒楼,能在金国境内办得风生水起。”
魏杞好奇地问:“「食为先」现在如何了?”
刘穆之告诉他:“已然在金国上京扎根,当地荒凉寒苦,饮食止有烹煮和简单调味,「食为先」的油煎炸烤一经推出,饱受追捧,已经成为了上京贵族的心头好,一日不可无之。”
当日中都陷落,一大批贵族裹挟财务趁乱出逃,跑回了上京。
他们见过刘裕横扫万军的英姿,根本不认为本方有胜算,只想着死前多吃喝玩乐,享受一把。
食为先的价格虽高到天上去,反而颇合众意,有的是人愿意捧场。
金世宗试图重振旗鼓,倒也盘查过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食为先,线索到江南就断了。
他本想一刀切,女真贵族们当然不同意。
死到临头了,还不许大家最后潇洒一把?
再说了,人家刘裕打我们金国跟玩似的,分分钟虐成丧家之犬,用得着废这心思在我们这开饭馆?
金世宗一想,没毛病。
加上确实没查出「食为先」通联江南的证据,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
食为先老板倒也知机,主动出钱支援上京营建。
甚至还带着满满一车美味的食物,走访军营,慰问士兵,给众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就连金世宗都为此放松了警惕,特赐一块「有道良商」的牌匾。
殊不知。
他们确实没有联通江南,一直按兵不动,为的就是最后时刻来一招狠的。
饭桌上,刘穆之与众人一一谈话,大多数递上名帖,预约「宰相饭桌」的人,都是有事相求,或是有计策要进言。
叶颙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型印刷机模型,向众人展示一圈,又道:
“周必大御史此前改善了印刷术,大有进益,预备重新校正修订《文苑英华》,并进行刊刻。因他去了吐蕃,这事就拜托给我。”
刘穆之批准了此事,抽出一张公文纸,准备给他拨一笔运作款项。
他顺口问了一句:“何为《文苑英华》?”
叶颙自豪地说:“此书上起萧梁,下迄五代,收录二万余卷文章,超两千位作者,是一部不朽的类书巨作。”
“上起萧梁?”刘穆之眉心一蹙,径直将拨款单子拿回头,“连本朝的文章都不入选,要你何用?”
叶颙:呆若木鸡. jpg
魏杞好心为他打了个圆场:“本朝作品已尽数录入昭明太子萧统的《文选》,故而后世修书,皆从《文选》之后的年代,即萧梁开始算起。”
刘穆之神色微缓:“既是如此,先刊印《文选》,再修《文苑英华》。”
叶颙点头:“好。”
论文学修养和作品质量,《文选》的编者萧统,比《文苑英华》的一群编者高出几十倍,他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接下来,魏杞又提起修订律法之事。
刘穆之听他说完了思路,微微颔首道:“重在普法,要以最简练的字数说明所有的要点,让识字者都能看懂,不识字者亦可通过别人转述,轻易理解。”
魏杞一怔,心悦诚服道:“穆之先生说的是。”
刘穆之又道:“未来将《大宋律》印刷成小册子,抵达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再制作一些画本作为儿童启蒙读物,编写律法相关的话本子小故事,命各地说书人公开演讲。”
他们是重视法治的国家,千万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法律的漏网之鱼。
如此几年普法下来,看谁还不懂法,倘若知法犯法,必定罪加一等。
魏杞一一记下。
另有一名钦天监官员,要求按照后世郑成功时期的标准,兴建一架高清天文望远镜。
叶颙竖眉道:“如此劳民伤财,大大不可!”
钦天监官员跟他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虽然叶颙官位比他高太多,但现在官员升迁都看考成法,谢绝作弊,倒也不必特别费心思维护人际关系:
“探索宇宙星海的奥秘,乃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早在战国时期,屈原便写出了《天问》,呵壁问天,如今我们得以进一步窥见星空深处,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二人争论了好一阵,吵得面红脖子粗。
最后还是刘穆之一锤定音:“当然要建,而且不止于此。”
二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便看见刘穆之另抽出一张纸,写了一张便签,抬手吩咐道:“去送给林子,既然天文望远镜能看见星河深处,让他试试能否做一个缩小版本的放在火.器上,提高准度。”
万朝观众:“……”
刘穆之是神人吧,他的思维到底有多灵活,连这都能想到?
万朝中,照着郑成功图纸制作火.器的国家还不少,众人一看,都觉得这个思路确实可行,各自吩咐给本朝技术人员。
紧接着,那名猪状元声称,最近他们乡镇小范围内爆发了猪瘟,是来求助的。
刘穆之听得眉头紧皱,当机立断,即刻派医生随他回乡进行诊断消毒,并将从该地流出的所有猪肉追回,统一做销毁处理。
猪状元纳闷道:“我如何知道一头猪是不是从我们乡里出来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刘穆之也陷入了沉思。
他目光扫到一旁的小印刷机,忽而灵光一闪:“做一套刻章,每村一个,为每只猪盖下来源地和出生日期。”
这样,既方便追本溯源,也能防止某些猪肉商刻意以次充好。
接下来,饭友们各自有事向刘穆之禀告。
太学院长说要更新考试方案,增添实践板块,来问具体该如何改进;宫廷画家询问艺术交流的事,西夏已经归大宋所有,能否组织一次莫高窟考察;商贾因为当地整个木材手工业都遇到困境,前来求助……
刘穆之对答如流,很快就给出了最符合的解决方案。
万朝观众咸为之叹服,笔记也记了满满一箩筐。
只能说,能当上千古一相的,都是有真本事、辅国济世的人。
到最后,只剩一位老菜农,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衣衫寒酸,形容简陋,神色局促地缩在一旁,不停搓着手:“丞相……”
刘穆之为他倒了一杯水,温言道:“老丈有事但说无妨。”
那菜农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道明来意:“草民来自临川汝乡,阖村庐舍被本地济生堂纵火焚烧,无家可归,所种稼穑尽遭摧折,妻女亲朋亦被强行掳进馆阁,至今未有消息。”
“草民和几位乡亲去县衙前敲登闻鼓,反被暴打一顿,牙崩骨裂,满身血痕。”
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凄声叫唤道:“求丞相主持公道!”
刘穆之心念如电转,已是一瞬明了过来,怒极反笑道:“好,好!”
自考成法实行以来,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现在居然有官员为了完成抚恤孤穷的业绩,强行将良民变成流民,这和战场上杀良冒功有何区别?
“去查汝乡过去三年的所有记录”,刘穆之冷然吩咐下属,“凡与此事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情节轻重,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又带着一股肃杀侵骨的凉意。
下属为之一悚,领命而去。
刘穆之伸手欲扶起老人,神色一缓,隐隐带了些温和的叹息:“老丈,此事是我失职,等会有人带你在京中住下,直到此事彻底清算完为止。”
老人的嘴唇抖了抖,一抬头,见他的手已递到面前,眸光悯然,深远如川,写满了凛冽坚决,绝无一丝一毫的敷衍之意。
他是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决定为民请命的。
来的这一路上,也见到了京邑安宁,坊市繁华,人潮熙熙攘攘,处处清平和乐。
城中今日的万家灯火,几乎都是因为刘穆之的主持民政而点亮。
或许三皇子正是知道了这一点,认定他不会对百姓设防,所以才派杀手乔装打扮,如此行事。
可是,自己又怎能为财所惑,来刺杀这样的人……
晋时殷浩派人刺杀军阀姚襄,杀手钦佩姚襄为人,不忍加害,选择在揭露真相后,引刃自尽。
今日刘穆之的功劳,更十倍、百倍于姚襄,自己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晋朝杀手吗?
“老丈?”
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刘穆之疑惑道:“可还有其他事吗?”
“丞相”,老杀手终于将心一横,膝行两步,颤抖着攥住了刘穆之的手,打算将此事和盘托出,“您一定要小心三皇子……”
话到此处,只听轰地一声,他袖间的匕首不受控制地爆裂开。
火光如潮水般浩荡涌出,炫目的赤焰立时盖过周围所有的一切,整座房子都被炸得分崩离析,在顷刻间解体。
万朝观众逢此剧变,齐齐惊呼。
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透过镜头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魏杞已经被轰飞了出去,被一根落木贯穿了身体,鲜血淋漓,生死不知,更不用说离得最近的刘穆之了。
观众无不骇然,死死地盯着光幕,焦急等待着下一步发展。
魏杞都这样了,刘穆之的幸存希望无疑很渺茫,但是……
万一呢。
有人掏出了法器为他祈福,有人默默闭眼祷告,还有人召集了本朝最负盛名的医者过来,到时候抢救或许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刘穆之是一名关心民瘼、为万世开太平的贤相,大家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况且,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刘宋的局势必将陷入空前的动荡中,甚至北方金人也将迎来喘息之机,再度卷土重来。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惨痛结局。
不远处的中书省,文天祥正在处理公文。
猛听得一声爆炸传来,似是地动山摇,桌椅晃荡,将朱笔都震落在地,不觉眉头一皱。
“下次该让林子把试验场地挪远一点了,经常这般,很是骚扰百姓……”
他弯腰捡笔,抬头时,却见窗外火光冲天,正是老师的丞相府方向。
!!!
文天祥面色一变,飞一般地急掠出门,恰好撞上带着禁卫急匆匆赶来救火的柳元景。
柳元景颤声道:“穆之先生和左右仆射都在里面……”
他说到一半,牙齿不住战栗,显是惶恐至极,死死抓着他的手。
文天祥被他一抓,反而快速镇定下来,意识到如今城中防卫空虚,必须赶紧稳定局势。
一旦发生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他按住柳元景,厉声道:“此地交给我,你即刻带人去戒严九门,把守住每一处通关要道,严禁一切出入,违者立斩!”
“敲响殿前警钟,召集百官公卿、所有王侯至东华门外静候,三度响后还不出现者,立斩!”
“控制住火.器坊及周边地区,方圆百里本已因火.药试验转移所有百姓,被肃清成无人区,严查行径,凡外来者,不问缘由,立斩!”
他一连说了三个“立斩”,一声更比一声坚决。
柳元景本自六神无主,见他一眼望来,目光如炬,凛凛然似孤峻青山高远,一任天风万仞吹拂,巍然不屈。
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上前一步:“好,我这就去!”
文天祥振袖迈入庭中。
极目所见,火焰依旧如长龙般在天际驰骋飞翔,仿佛丝毫没有减缓。
他脱下外袍,掷在地上,本想带人从相府后方的假山水池处,冒险泅水进入。
但因为火势太过凶猛,几次都没能冲进去。
他不得已,只能暂且停留在外面,一边问观众:“你们先前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观众个个懵逼,老杀手的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直播压根没放出来。
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妨”,文天祥将评论一行行看过去,摇了摇头,神色冷然,“我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这件事一旦发生之后,谁将会从中受益。”
谁会受益?
要么是妄图复辟的赵宋皇室,要么是因为刘穆之施行考成法、以及其他大刀阔斧改革政策,被打击到的朝中官员。
无论哪一种,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今的陛下和宰相,一个率军打入中都,燕云十六州第一次回归汉人领土。
一个为政清明,内外凛然,民情欢悦,在街头巷尾自发为他建起了长生祠。
他们是千古一帝和千古一相,文武相契,即将开创一个不朽的清平盛世。
就在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夜,却有人为了一己之私,犯上作乱,颠覆乾坤,想让一切重新回归黑暗时。
文天祥恨声道:“这些贼子,虽百死难赎其罪!”
庭院中,烈火方歇。
禁卫军已经将刘穆之和魏杞等人都抬了出来,等待许久的太医急忙一拥而上,只看了一眼,就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担架上的人宛如一截被雷轰击过的枯木,面目焦黑,血肉模糊,除却胸口还有一丝半缕微弱的起伏之外,实与死人无异。
“火.药之威,竟然一至于斯。”
万朝中,有不少帝王忍不住想到,“倘若本朝也有刺客混进宫内,来这么一下……”
我们还能有命在?
先前大家照抄郑成功的笔记改进武器,只觉得痛快,如今才知,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
必须对火.器的整条生产链进行严格的管控,从原材料开始,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
如今本朝的太医院正,是宋巩,在整个医学史上都属于相当顶尖的人物。
不仅自身技术过硬,还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法医宋慈。
原本在赵宋,医学只是不入流的小道。
刘裕来了之后,因为他本身就精通医术,医学的地位大大拔高。
和技术革新所需的算学、物理学三门学科,各自开设一个学院,名义上归翰林院节制,实则独立运作。
饶是宋巩一贯艺高人胆大,面对被烧得一团黢黑的刘穆之,一时也感到无从下手。
在这种时刻,每多耽搁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致命。
文天祥立刻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阁下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必心怀顾忌,出了事我担着。”
宋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前去帮刘穆之清理伤口。
文天祥神色肃然,对天幕郑重行了一礼:“恳请万朝名医施以援手。”
众人纷纷道,“这好说。”
当下由宋巩记录伤情症状,文天祥转述在评论区,就此召开了一场问诊大会。
会上群星荟萃,名医如林,仿佛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医道圣会。
医圣张仲景、药王孙思邈、药圣李时珍、神医华佗、杏坛圣手叶天士、女医学家谈允贤、古罗马神医盖伦、瑞士的帕拉塞尔苏斯……
一群大师各有见解,畅所欲言,在交流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最终得出一个很不乐观的结论:
刘穆之这个情况根本无法医治,最多以特殊手段,吊命一段时日。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他们告诉文天祥,“要么让丞相就此安然离去,要么强行续命十几二十日,待你们陛下赶回来见最后一面,但这样,病人会很痛苦。”
「很痛苦」都是保守的说法了。
名医们都曾见过许多重伤员,知道一个全身烧伤、重症昏迷的病人,留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简直都等同于凌迟。
治疗,会让人生不如死。
可如果不治的话,他死前见不到刘裕最后一面,同样也会遗恨九泉。
面对这种两难决策,文天祥的选择相当果决:“治,必须治。”
“能续一日是一日,等完成本次许愿任务,领取奖励,或许会有转机。”
众人恍然大悟。
险些忘了还有许愿墙!
那是得给穆之先生再续一续,疼就疼点吧,人活着还可以领取奖励进行治疗,倘若不幸死去,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话又说回来,这轮许愿的任务是成功灭金。
刘裕、辛弃疾两边的进度还差好多呢。
灭国之战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光从长安赶路到上京,都得十天半夜,更别提接下来继续攻城掠地、收复国疆了。
一个闹不好,让金朝残部逃蹿出去,变成北元,更要消耗许多年岁的光阴去征伐。
刘穆之根本等不了这么久,前路一片渺茫,看着很悬乎……
......
百官大晚上被召集起来,皆在东华门外待命。
陡然有这么一桩消息砸到头上,顿时个个头昏脑胀,心思各异。
现在朝中能主事的人都已经倒下,文天祥虽然是刘穆之的弟子,但因为还在孝期,严格来说并没有正式授官。
他立在上首发声,众人多半心有不服。
忽听得冷冷一声:“警钟三响已过,未到者视同谋逆,当斩!”
随着文天祥一挥手,几名还在不远处往这里赶的官员,立刻被抓了典型。
一群禁军涌出,极其粗暴地将他们抓住,三两下扔到殿前,刀光一闪,霎时血溅五步,头颅倒飞。
殿前挨挨挤挤站了这么多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这里了,除了年时大朝会,从来就没这么齐过。
站位理所当然很紧凑。
鲜血飞溅出去,登时就染红了前方几名官员的衣衫。
那官员“啊”地一声尖叫,骇然后退,后面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仓惶向后,场面一片混乱。
“今夜,噤声得活,聒噪者死”,文天祥冷冷道。
百官只觉一股杀意灭顶而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满心悚然,霎时一片安静。
文天祥按剑走上石阶,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徐徐道:“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不服我,这没关系。我本就资历尚浅,不过承蒙先生青眼,得参朝事。”
“但今夜若是谁敢趁机作乱,离开东华门一步——”
他一顿,拔剑出鞘,雪亮的寒光霎时刺破了夜幕:“当以我剑饮汝血。”
钟响三度,是整整两刻钟,从皇城任何一个地方赶来都绰绰有余。
此刻还没到的,多半是心里有鬼了。
禁军们冲入各处府邸,奉令对未抵达的大臣们进行了屠杀,不多时,即提头回来汇报。
百官见昨日同僚,现在已成泉下鬼,无不相顾战战,缩成一团。
偌大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文天祥可不管百官心里怎么编排,他只是要将这些人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有谁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乱。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柳元景策马疾驰归来,迎面掷下一颗头颅:“阁下果然料事如神,我在试验基地外抓到了十多个形迹可疑之人,意图偷盗火.器,现已全部处斩!”
试验基地里的人都是北府老兵,自然不可能投敌。
外边人要想得到火.器,只好潜入去偷。
沈林子一个不察,还真差点着了道,多亏柳元景及时出现,将他捞了出来。
“有劳。”
文天祥微微松了口气,寻思着,到这个地步,局势应该算是初步控制住了。
却见评论区闪过一条消息:
【陈文帝陈蒨:大臣该杀,外贼也该杀,最该杀的却是赵宋宗室。】
【京中军力空虚,倘若内外有任何一个别有用心者,奉任何一名宗室子为主,起兵叛乱,摇荡江东,纵横兵燹,直抵临安,届时非但是你,满城百姓亦庶几无葬身之地!】
【是以,赵宋宗室无论大宗小宗,理应全部杀之,一个不留。】
文天祥:啊这。
赵宋建国两百余年,宗室数量极为庞大。
仅仅是皇族谱牒和《仙源类谱》中记载的宋孝宗同辈的宗室,就有两千多人,更别提那些宗族远亲了,加起来甚至超过一万。
文皇帝不愧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帝王,这就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但是,此言确实很有道理。
赵宋宗室只要存在一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野心家推出来作为叛乱的旗帜,吸附人心。
唯有全部杀掉,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断绝所有的潜在风险。
这,既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文天祥有点纠结……
谢晦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杀四方,因为刘裕会始终保护他。
但自己不一样。
自己是从后世的宋理宗年间来到本位面,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无法回头了。
观众见文天祥犹豫,大约也猜出了他的处境。
纷纷在评论区帮忙联络刘裕,让宋祖陛下来宸断。
规则所限,正在完成许愿的参赛者,不能发言,也无法收看直播,但可以看见评论区。
同时,参赛者也可以自行选择将评论区屏蔽。
否则两国战争进行得好好的,忽然就被评论区干扰了注意力,以致一溃千里,这找谁说理去。
观众们敲了半天,见刘裕那头毫无动静,料想还在打仗。
只好去找刘宋帝国另一个能做主的人,那就是谢晦。
……
万里之外,西夏王朝。
夏仁宗决意死守国都兴庆府,被辛弃疾率军攻破后,长驱直入,将其生擒,西夏就此覆灭。
虽说是生擒,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补上。
且这西夏皇族党项人,尤为可恨。
李氏原姓拓跋,跟刘宋的死对头北魏同出一源,又具有古羌族血统,跟另一个死对头姚秦政权,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踩了双重debuff,怎么可能给好脸色看?
今天就是举办受降礼的大日子。
夏仁宗肉袒面缚,口衔玉璧,宛如一条爬虫一样被大宋士兵牵着往前走,身后一串西夏皇族皆跪伏在地,膝行向前,极尽屈辱。
仪式已经开始,谢晦还在宫殿里慢悠悠地对着铜镜选发饰。
司仪官生怕误了时辰,战战兢兢派人来催,反被不耐烦地一口回绝:“受降还要挑什么良辰吉时,让他们等着!”
司仪官:“……”
行叭,多有道理,西夏人就一直跪着吧。
谢晦不理会他,自顾自寻找着心宜的发簪,不时放在头上比划两下,回眸笑问道:“幼安,这个好看吗?”
辛弃疾每次都说好看。
次数一多,谢晦就不免有些狐疑:“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啊这,辛弃疾茫然地眨眨眼:“那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吧。”
“这倒也是”,谢晦翻完了一整个匣子的漂亮首饰,都没有特别满意的,准备换下一个。
辛弃疾从匣子深处捞起一支红宝石百叠金蝶簪,放在他发间,一点绮丽的流光停栖在墨色中,蝶翅翩跹,倏然欲飞。
他认真地说:“试试这个。”
谢晦在镜子前面转了转,粲然一笑:“确实不错,但会不会有点太艳丽了呀,和我今天的衣服不甚般配……”
辛弃疾微笑道:“小玉天之骄子,金枝玉叶,就算摘星捉月也配得。”
“谢谢幼安!”谢晦高兴地翘了翘嘴角,还是回去换了一身明艳的红衣。
今日的受降礼,于西夏是奇耻大辱,于大宋却是扬眉吐气,绝世大功。
就应该喜气洋洋地出席!
满朝文武是谁还在耷拉着脸,都给我笑!
到了那边一看,好家伙,大宋全员都穿得欢天喜地。
檀道济更是宛如年画上的福娃娃,圆滚滚地揣着手,逢人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连一向庄重的老相公虞允文,也装扮得十分喜庆。
“就当提前过年了”,虞允文笑眯眯地说,“等会就让西夏皇族担任大宋歌舞团。”
羊欣反手掏出一卷乐谱,丢给司仪官:“让他们按着这个奏乐跳舞,不得有误!”
片刻后,场中便响起了欢快的旋律:“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啊~啊~啊~”
西夏皇族都知道,新主有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今日一过,天底下有没有他们党项李氏一族还难说。
故而,一个个表演得分外卖力,只求取悦新主。
打着旋儿,好似一枚枚陀螺,转动着,跳跃着,仿佛上青天!
众人都当作在看猴戏,只有虞允文有些叹息。
当年靖康之耻的时候,金人看待徽钦二贼也是这般吧。
呸,怎么又想到这两个脏东西了。
回去定要跨个火盆!
西夏皇族在夏仁宗的带领下,跳得十分欢快,成为了绝佳的下饭素材,全然不知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们中间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一个都不会有。
谢晦看得正高兴,忽见评论区有人在叫自己,点开一看,不由蹙眉:“幼安快来。”
辛弃疾凑过来:“怎么了?”
谢晦念着评论区的信息:“穆之先生遇袭,你那小徒孙担忧朝中赵宋宗室复辟,发生变故,让我来拿主意。”
“这种问题还用问?”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当然是除了出嫁女眷不咎,其余全杀了啊。放心动手,出了事我担着。”
辛弃疾沉吟了一会,却有不同意见。
他倒不是觉得这些宗室子弟不该杀,既然冠以赵氏国姓,受国供养,享民赋税,讵能以无辜论?
只不过,“不是说要把赵构父子杀了祭旗?这般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他了。”
“关于这两个废帝……”
谢晦正琢磨着,却陡然想到一事,身体向前倾:“当时靖康之耻,似乎有不少汉人女眷在北国受辱,至死不曾南归?”
辛弃疾脸色一沉,语气愤恨地说:“正是。”
“呵呵”,谢晦冷笑一声,“一报还一报,金人这么大一个民族,定然少不了好南风的,把赵构阉了送去,任由他们折腾吧。”
辛弃疾:!!!
观众们:!!!
好家伙,我们听到了什么!
“小玉”,辛弃疾沉默了片刻,神情微妙地说,“金贼跟我们虽然民族不同,但不是物种不同。”
谢晦迷惑道:“所以呢?”
辛弃疾扶额叹息:“人家也是人,也没饿到什么都吃吧。”
这倒是……
谢晦心念一动,顿时来了灵感,“那就给金国写封国书!所有人都要捏着鼻子上,凡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好的人,来日灭金可以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赵构别灰心,多努努力,一晚上还是能服侍十个八个的。”
“给来客多灌几剂猛药下去,便是百八十个也使得。”
辛弃疾:!!!
观众们:!!!
天呐,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但一想到遭受这些的人是赵构,嘿嘿,我们笑得好大声!
谢晦也微微一笑,天真明媚,乌发上璀璨的红宝石一闪一闪,映着雪肤云鬓,一派温柔又使人怜惜的模样。
他就这样,用最优雅的姿态,说着最残忍的话:
“不能再叫赵构了,赵是一个很好的姓氏,陛下生母就姓赵呢,可不能乱说。”
“以后就叫废庶人完颜氏吧,随夫姓,也算是了结他平生一桩夙愿。虽然不能生在完颜家,和金国君主当父子,但可以去给人当X奴啊,彼此距离还更近了呢。”
“唉,可惜来晚了四十年,倘若放在建炎年间,定要把徽钦也一起割了送进洗衣院。父子三人共事一夫,足可为受害者出一口恶气。”
辛弃疾:!!!
观众们:!!!
破案了,原来小玉你是真正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