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七十四章
待二人回到家中,她第一时间便钻进卧室里,在窗前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又燃了一盏灯。
思索措辞,她捋了一会儿羽毛笔,才开始细细地写信,又揉皱几团纸。
其实,埃洛伊斯想好了要与那房东用什么的办法纠缠着。
本是不必扰动别人的,可她并不只满足于此。不怎么明亮的屋内,她最终在纸面上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笔触干净。
先是告知安东尼,她看上的店面有个想占便宜的房东,但她有办法叫这房东偷鸡不成蚀把米,需要生意上的支持,以及贡献一点演技。
她春秋笔法式的隐藏了许多细节,又谈了安东尼可以得到的好处。
写到饭点,这才折好纸融蜡条封了,拿出去交给托马斯,正好又到饭点,露易丝在桌边分派勺子。“今天怎么样?"露易丝知道埃洛伊斯的日程,见她神色自得,便开口询问。
埃洛伊斯平静地与露易丝讲述了事情的始末经过,以及她对安东尼的忽悠。
露易丝又问她最终的目的。
“我打算最后将那处店铺以七十五美元的价格长期盘下来。”
她坐了,接过勺子,挖了一大勺浓汤喝下。露易丝听完,思来想去,竟然也想不到什么漏洞,她“啧啧"两声,叹道:“幸亏我没有得罪过你。”第二日,雨后的晴天,托马斯那里将信递了出去,埃洛伊斯照样是早到店铺,提前做完了计划中的工作,又留范妮替她照看。
打算离店时,便就在后门收到了安东尼给回的信,拿到信件,她离开店铺,走到街角拦下一辆车,上了车才拆开回信。
他在信中答应了与埃洛伊斯合作。
埃洛伊斯忽悠他,告诉安东尼她的谋划,又道缺钱与那房东消耗,又问他最近销量如何,需不需要她来提供设计稿。
安东尼得知了她的打算,一丝犹豫也没有就答应下来,他在信中打了包票能演好这出戏。
先是告诉她,之前她帮忙选出来的图纸制作出来的物品销路还不错,又问她订下几页适合初秋的各式物件的设计图。
并叫她根据季节自由发挥,并填了一个有些显得殷勤的打包价格,总计三百二十美元,并道,若是销量超过了两千,就与她分红,望她能独家合作,以后有设计稿就只卖给他。
埃洛伊斯对安东尼那里的顺利并不意外,安东尼如今缺少的东西,正好是都是她擅长的,从前是她需要花力气来笼络人给她帮忙,现在正倒了过来。
从他那里画稿赚钱只是她捎带手,为了打开这项业务而已。
真正的目的,还是为请安东尼来演一出戏给房东看。抵达店铺之后,埃洛伊斯下马车,在门外晒着日光等了一会儿,那老吉米才夹着文件袋姗姗来迟。“实在抱歉,叫你久等了。“老吉米笑笑,立刻将钥匙掏出来,带埃洛伊斯进了屋,他将那纸袋里的文件拿出来,给她瞧。
埃洛伊斯告诉他,她的合伙人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只不过,埃洛伊斯又试探性的问他房租还能不能降。房东严词拒绝,埃洛伊斯才假装作罢,只与房东定下先付三周的钱。
看完合同,她又点头说道:“你这合同拟的很好,那一成的分红,根据店铺税单上的数字来,无论哪一方想毁约,都得做出赔偿。”
“那当然了,我这人最是公允。“房东拿出纸笔,以及汇房租的账户给她,以及这间店铺的三把钥匙。她仔细看完合同,才签了名字,“明日一早我就去汇房租。”
拿着已经到手的文书,吉米十分得意地说:“不着急,房租本周内汇来就好,钥匙拿好。”
接了钥匙,埃洛伊斯目送那房东离开,她又在这转了一圈,打算去一趟邮局,以及去附近的家具店闲逛,订些东西。
第二日,埃洛伊斯去银行,往房东给的户头汇了款。当晚,待她回到家中,托马斯见她拿了钥匙,就取来一把,打算第二天去雇佣几个人清理,他还得去一趟二手缝纫机店,购置上两台工具。
埃洛伊斯干脆列了张长单据给他,从剪子到人台粉笔,又叫他过两天记得多去几家布料商取样品。两日后,默肯夫人的订单一共有四件衣服差不多时间都制作完毕,店铺需要派人给她先送到长岛去。埃洛伊斯想着要看最终效果,就主动提出可以在离职的前一天出勤,范妮跟着她一道。
二人这回抵达的地方,是长岛东区风景很好的一段位置,默肯庄园的墙壁像是刚刚清理过爬藤,有仆人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挥铲清理石质墙壁上的苔藓。
鹅卵与地砖石铺的路已经能看出陈旧的岁月痕迹,她们的马车进入庄园,穿越一大片什么花园也没有,只种了几颗大树的宽阔草地,在那庞大的白色建筑物侧门外停下来,女管事在那儿迎接她们。
她命人接过了她们的箱子,并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夫人正在宅子里会客。”
接着,埃洛伊斯与范妮被带着走进幽长的过道,这里与这长岛别家装潢的风格不太一样,几乎看不见什么描金雕花饰物。
一切都是由颜色沉闷的木头与坚硬的石材构成,陈旧的水晶吊灯挂在一处圆廊里,擦拭的很干净。她们经过一处开着门的藏书室,大块儿剔透的玻璃只罩着一层藕色布帘,那些层层叠叠的书本散发出的油墨味,纸味近乎难闻。
一路上,她们毫无走在豪门宅子里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冷清,就好像这里平常没怎么住人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家是开银行的,乍一看宅邸里的模样,恐怕还会以为他们家道中落了,竟然也没有翻新过装饰。
埃洛伊斯与范妮互视一眼,她们无声的交换了看法。仆人将那些衣服送到夫人的更衣间里,埃洛伊斯与范妮进去等了一会儿她才来,由伴随着鱼贯而入的女仆。埃洛伊斯沉默地在一旁搭把手。
试到最后一套裙装,默肯夫人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女仆们窃窃私语,就连那一贯严肃的女管事,进屋来瞧过时候,也心向往之地告诉夫人,这十分衬她。伊莎贝莉笑嘻嘻地吩咐女仆给他们店铺打赏,又对着镜面,恍惚发觉自己身上以往那股迤逦到颓靡的味道仿佛消散了些,这些线条并不极致的裙装,让她感觉自己焕发出了新的优雅气质,那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她忽然就想再多活几年,低声喃喃道“看来,只有爱美的人才能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里勇敢的活着……”埃洛伊斯将眼前的一切都印在脑海里,那是她的作品,她在这世界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东西被人穿着,以及被认同赞美。
虽然站在旁边,她看着不动声色,但却被激发出来许多的蠢蠢欲动之心。
被认可,这叫人能拥有更多的底气,意味着她有资格亲自推开那个浮夸世界的门,走进去游戏。躯体虽然卑如尘埃,也有一颗想占有一切阳光雨露与美好事物的心脏。
过去的隐忍蛰伏,用疲倦来克制思想的日子,正是为了从今天开始的以后。
临走时,默肯夫人叫女仆给她们拿了一些小费做打赏。埃洛伊斯与范妮收了,二人收工,继续被带着原路返回,到了门口,埃洛伊斯忽然停下来,向女仆询问了盥洗室的位置,又一人折返回去。
她先是去了盥洗室,从衬裙的口袋里掏出属于温斯顿.默肯的怀表,又思索半响,谨慎地走入了那敞着门的藏书室。
她没有往深处走,就在门边的一处桌面看见了他的照片框,框里的黑白色内容似乎拍摄于很久前,里面的人还穿着军校制式服装。
埃洛伊斯瞥了两下,将怀表置于有相框的桌面,又轻轻往门外退,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她的双眸里泛着锐利的光芒。
旋身离开此处,走向侧门,埃洛伊斯与等在原地的范妮汇合,二人重新踏上回程的路。
今天是她在这店铺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下午该送出去的鲜花和礼物都妥了。
傍晚,埃洛伊斯抵达店铺后,与同事和露丝太太告别,又领取了结算过的薪水,她还了所有的工服,穿上自己的衣裳。
范妮与安柏瓦起哄,要她在外面请他们吃晚餐。与此同时,伦敦城内,午后稀薄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位于三十三街一扇不起眼的窗户内。
这间屋子十分狭窄,里头的家具早在去年就搬空了,如今正重新装修到一半,装修工人们却收到了房东叫停的指示。
温斯顿.默肯与他的私家侦探出现在了这间拥挤的房屋内。
“您为什么要叫我搜这么一个普通人的踪迹呢?这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侦探罗伯特捋了捋他卷翘的胡子,相比起研究一个普通纽约女孩,他更愿意跟踪狡诈,狡兔三窟的小白脸。温斯顿站在屋里,他四处瞧了瞧,其实内心里有点后悔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对侦探的疑惑,他用沉默来答复。
每当他控制着对某事的好奇,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叫他做出这种古怪行为,特别是前些日乔约翰的那一番话,听的人浑身不适。
再加上最近的这段时间里,那位他刚才从侦探口中得知名字的女裁缝,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偶遇上了。温斯顿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很后悔。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就像乌鸦飞进了面包房一样突兀醒目。
罗伯特将他手抄下来的东西交给雇主,那是侦探乔装后费尽心思寻人打探出来的。
“喏,埃洛伊斯的父母是爱尔兰人,多年前去世了,死于自然意外而不是谋杀,额……她进入裁缝店之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利兹酒店兼职铲炉灰,一周的兼职能赚三美元,那应该是去年十一月。”
“她现在有四个亲人,分别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她现在已经成为了那裁缝店的助手……就在昨天,她在百老汇附近与一个房东见了面,似乎有租赁店铺的意向,恐怕要辞职单干。”
温斯顿听了两分钟,就了解了她这人平平无奇的生活内容,巨细无遗。
就连她某年某月在某个店铺消费了一块面包的收据,侦探都抄了来。
侦探罗伯特双手叉腰,又疑惑起来“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毕竟明面上看,她没有任何值得调查的价值。”
罗伯特不免怀疑,会不会又是一出有钱人追求漂亮姑娘的俗套故事,但他不敢这么说。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对雇主说道:
“对了,为了对得起您出的报酬,我顺手调查了她目前遇到的那个房东,这个人恐怕有些小坏,可能会给她带来点小挑战。”
“您可以选择落井下石或暗中帮助,鄙人罗伯特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都别干。“温斯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又道:“别打扰她的生活。”
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复杂的心情,将准备好的丰厚封口费交给侦探,并逐字说道:
“就当我从来没让你查过这个人,明白吗?”他说罢,再次用目光测量了这间房屋,就离开这里,踏上路边的马车。
只留下对人性若有所思的侦探在原地,与房主处理后面的事情。
如果没猜错的话,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利兹酒店里,他叫埃洛伊斯扔掉了一件衬衣。
其实那衬衣是他自己弄坏的,后来却被缝补过出现在的衣柜里,他当时有些洁癖犯了,现在看来,那衬衫大概率是几经辗转落进了她的手中,被她给补好了。然而,他.…
温斯顿坐在车里低头抬手挡住了脸。
待马车夫拉开隔帘,询问他下一个目的地时,温斯顿又是一副正襟危坐,无事发生的寻常姿态。“我要回家。“他答。
马车夫挠头“您指的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