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凛花费了一些时间, 简单地收拾好了心情。
过去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同时坚定的,还有她想要回去的执念。
其实, 她原本准备暂时先告别蒙德城的各位, 先行回到璃月那边的。
之前她误以为察觉到了哥哥的气息, 因此她甚至激动地没有来得及打一声招呼就告别了魈还有散兵和达达利亚他们三个,不顾一切地奔赴到了雪山, 结果只撞见了正在拿她血做实验的多托雷……
最后她倒是没让那枚博士的切片得逞, 还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蒙德城, 提前与旅行者还有温迪他们碰了个面,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既然蒙德这边的龙灾暂时已经尘埃落定, 从温迪这里也没有问到跨越世界的方式,五条凛还是想先回璃月。
……她怕自己让大家担心。
就譬如白术先生还有七七那边, 虽然她这会儿的病已经好了,不应该长期赖在不卜庐了, 可是现在这番“不告而别”, 他们肯定会担心, 她想。
担心。
……说起担心。
此刻的五条凛根本不敢设想,她的身体在两面宿傩那个可能又没妈妈生也没妈妈养的家伙最后一刻的空间斩连环切割之下,究竟已经变成了怎么样的一副模样。
既然她的意识已经回到了提瓦特大陆, 且已经拥有了全新的身体, 那么最大的可能, 是她原先的那副躯体,如今已经死掉了吧?
“五条凛”在那个世界, 已经真实地死去了。
那, 大家应该会很难过吧。
尤其是哥哥, 他仿佛在踏足咒术师的这条道路时就在不断的失去, 哥哥亲手杀了杰,又在最后亲眼看着她倒在了他的面前。
嗯,她突然就有些好奇,之前自己做了一些哥哥宛如被蓝染O右介,鲁O修,宇智波O土等等反派附身且开启了黑化之路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了。
五条凛扯着唇角很勉强地苦笑了一下,抱着自己的胳膊错了搓,她忽然希望最近一年一直在国外漂泊的乙骨忧太能快些回来了。因为那孩子的情绪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不管是从性格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来说,忧太那孩子,都是最有可能劝说成功哥哥不要太极端的那个人。
除了乙骨忧太以外,五条凛她真的想不到有谁能劝一劝哥哥了。
五条凛叹了口气,此刻她正坐在蒙德的城墙上想心事,刚刚顺便路过看到几个宝箱开了下,正抱着自己的沉甸甸小包裹晃荡着腿,结果后背忽然被一只手臂拍了拍。
心虚如她吓得一蹦,她还以为她这种乱开宝箱的行为霍霍了蒙德的人民群众的宝贵财产,所以被蒙德骑士团抓了个正着,险些从城墙上直接往后翻了过去。
耳畔是来自派蒙的比开水壶烧开的声音更加响亮一些的尖叫,五条凛感觉自己此刻有些耳鸣。她面临的失重感实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她便被少年的手稳稳当当地捉住,并且给她提供了一个往后的作用力。
“……”
她非常信任这力道,因此等到她回过神来之时,五条凛发现她此刻已经趴在了少年的胸口。
金发少年往后仰躺着,他的金黄色长麻花辫此刻都散乱了半分,他望着面前少女的瞳孔像猫一样的放大,戴着耳坠的那边耳廓此刻已经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凛,凛小姐,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起来了。”
派蒙在旁边“哇哦”了一声,她刚刚其实已经吓得双手捂住眼睛,现在将指缝张开悄咪咪地往外看。
空:“……”
无奈叹气。
五条凛缓缓眨了眨眼,随后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一手往下摁住某处支撑,随后缓缓坐起身来。
这一下的借力,恰好摁在了空没着布料的腰腹上,说实话一点都不疼,但是酥麻的触感刹那间蔓延至全身上下。
腾地一声,红色从空的耳廓弥散到了整张脸,他赶紧手脚并用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良久才缓过神来:“凛,凛小姐。”
五条凛望着空,险些以为他的下一句话会是:可恶的宝箱贼,把我的宝箱还给我!
还好,并不是。
“站在蒙德城的围墙上,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哦。”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正常的音调来,他咳嗽一声:“刚刚派蒙拍了下你提醒,如果不是我在的话,说不定你已经被她吓得坠落下去了……你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拿到自己的风之翼吧?”
五条凛望着空,摇了摇头,表情很乖。
只是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她不用风之翼也完全可以飞起来就是啦。
“所以说,太危险了啊,凛小姐。”空此刻的表情有些严肃,又有些无奈。
不知为何,看着五条凛此刻呆呆听教训的表情时,他总会回想起自己的妹妹,听他说些什么的时候,荧也总是表面很乖的嗯嗯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尤其,是她与妹妹的发色都那么相似的前提下,这不经让空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不对啊。”空挠了挠头:“这么说的话,你是怎么上到城墙顶的呢?”
要知道,他连飞带爬的都得花上不少力气,一觉醒来,力量被那个时候的天理维系者封印起来了不少。
派蒙在旁边说:“爬上来的吧?”
“但是她看起来这么瘦弱……”
派蒙扶额:“……赶紧想想初见她时被一拳抡晕过去的特瓦林吧,拜托你了,旅行者。”
“那个。”五条凛开口:“其实是温迪刚刚把我带到这里的。”
派蒙闻言叉腰,和空对视一眼,二人一齐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懂了,全都怪温迪!”
五条凛:“……”
不是,风神巴巴托斯在你们俩眼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形象呀。
“不是的,他只是想陪我看看风景。”五条凛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来到这里以后,我说我想自己想想事情,就麻烦温迪先离开了,不是他故意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她尝试救一下温迪他岌岌可危的人设。
“哎呀,凛,你就别为他讲话了。”派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五条凛:嘛,好吧,好像救不回来了。
不过,既然现在空主动送上门来,她想她似乎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他。
“空。”
忽然被面前的少女喊了一句自己的名字,空的身体颤了颤。
在这个世界,似乎绝大多数人都会直接的唤他为旅行者,就像在时刻提醒他的归属地绝非如此。
可她却如此自然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有什么事情吗?凛?”
空在这一刻收敛了“凛小姐”的敬称,他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尽可能平和的询问道。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五条凛闭着眼睛,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后还是睁开了眼睛:“我想知道,空是否知道,能够从提瓦特大陆跨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方法?”
少年的神情有些讶异,他似乎很奇怪少女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他还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决定先给予她自己已知的答案。
“我与我的妹妹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行,确实是从世界之外抵达这个世界的。”
“不过,我们因为某些原因结束了旅途,想要从提瓦特大陆离开之时,却在天空岛的入口,被一位自称天理维系者的女人拦住,要求我们停下脚步,不可离开这个世界,并且与我们展开了战斗。”
“可最终的结果,是她封印了我的妹妹,我也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力量,被困在了这个世界……”
空说到了这里,神情不由增添了几分落寞,他又想起了与自己分离了长久时间的妹妹,想起了那一刻,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的无力。
可他的脑袋却突然被摸了摸。
一开始还以为是派蒙,侧过脸定睛一看,原来是五条凛。
空惊的几乎跳起来,五条凛一脸无辜:“……因为,你看起来很落寞的样子。”
她也决定和空描述一下自己想寻找到跨越世界方法的缘由。
“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个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哥哥,我们同样被分离了开来。”五条凛说道:“和空不同的,大概是,我的哥哥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之外。”
空惊讶:“你也……”
“嗯。”少女点头:“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想要找到能够回到那个世界的办法。”
空沉默良久,眼见她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陷入了悲伤的漩涡里,他也抬起手,用力地揉了一把五条凛的脑袋。
而也恰在他的手掌还停在五条凛的脑袋上的时候,他们所处的城墙上翻上来了一位生龙活虎的至冬大男孩。
“哟伙伴!”达达利亚先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后一秒他瞅见面前一幕,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呃,那个,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五条凛开口就接梗:“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空:“……”
———————
凛姐姐死了。
死在了五条老师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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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了一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非常艰苦的战斗之后,乙骨忧太取下了占据夏油杰身躯的那个怪物的首级。在确认已经复制了那家伙的术式之后,他随后以自己人生中最快的速度,往五条老师的方向赶去。
乙骨忧太并不希望出现那种让人绝望的结果,譬如说五条老师战败之后,他必须要通过那种术式,用“里香”去控制五条老师的身体,只为了去获取一个充满鲜血与讥讽的“和平”。
耳畔风声呼啸。可逐步接近时,乙骨忧太发现,老师与那位两面宿傩的战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安静。
……那么,是已经结束了么?
如若把控局面的人仍旧是两面宿傩的话,想必战场不会这样安静才对,那么,应该就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五条老师赢了。
那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五条老师会赢,理所当然。
乙骨忧太的心情在这一刻忽然轻松了很多,他肩膀上的负担也落下了很多。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和理智的角度,他都不愿意去接受五条老师他战败的事实,老师的实力在他的心中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五条老师似乎是生来就应该改变这个世界的,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能够被战胜的存在。
老师绝无可能,死在两面宿傩之手。
远远的,乙骨忧太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虎杖悠仁和熊猫,他也看到了日下部他们,甚至看到了那个几百年前最强的术师鹿紫云一,他们此刻都聚拢在那里,他们并没有对中心那个人发动攻击,这越发验证着他方才的猜测为真。
下雨了。
乙骨忧太原本是抱着有些轻松甚至喜悦的心情,准备去和决战之后的师长与亲友们会和的。
他们确实失去了很多东西,失去了非常多重要的人,可一切都结束了,两面宿傩他终于被结果……
下一秒,乙骨忧太忽然停住了脚步。
雨水顺着少年额前的碎发缓缓落下,映衬着他此刻苍白的面庞与眼下的一片乌青,他手上紧握的武器滑落了下来,他身后的里香仿佛明白了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尝试伸开双臂遮拦乙骨忧太的视线。
已经晚了,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已经看到了。
他看到了五条老师跪坐在地面上,五条老师的头埋的很低,五条老师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脊背,他弓着身躯,所跪坐的那片地面上是雨水和血水一起积蓄成的水洼,他的怀中……
是凛,是凛姐姐。
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对他们展现温暖而温和的笑容,再也不会回应他,和他们对话的凛姐姐。
乙骨忧太他颤了颤唇,他想要呼唤凛的名字,但是一切的声音都仿佛在此刻被彻底抽离殆尽,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冲到五条老师的面前,去摇晃着五条凛的身躯,去祈求她清醒过来。
为什么呢?凛姐姐她,应当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战场上的人才对。因为她的身体在五条老师被关进狱门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有尝试在国外出任务的时候寻找到能够帮到她的办法,可是每一个灵媒和术师们都摇头告诉她,那个女孩的生命原本应该在十五岁之前就消耗殆尽,当年不论是五条家的人,还是某个神秘教会的教主都急病乱投医地寻找过他们,可没有任何人能有办法。
她能坚持到如今已是奇迹。
凛姐姐她,本该应该持续不断地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药物,在相对安全的地点等待着他们胜利归来才对,凛姐姐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他原本已经决议好了,只要他这个特级咒术师还活着一日,就会护好她,不让那些高层将主意打到凛的身上。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
可是此时此刻,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他的询问,他可以看出自己曾经最为敬重的老师,如今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而悠仁他们,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况。
“忧太……”
“里香”的眼眶里蓄积出了泪水,她一面抽泣着,一面发出祈求:“不要哭,忧太……”
他在哭么?
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汹涌而下,原来他此刻已然泣不成声。
他看着那边的五条老师紧紧地拥抱着凛姐姐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擦干净几乎已经流干了血液所以显得十分苍白的面庞。凛姐姐的脸庞上的表情看不出她死前遭遇了多大的痛苦,她仍然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是往常因为疾病让身体太痛苦所以只是虚弱地睡着了那样。
五条老师似乎也沉浸在“凛她只是睡着了”这个美好的幻想之中,他喃喃地说:“没关系,硝子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关系的,你不是说过等病彻底好了,要一起去有很多熊猫的那个国家,去璃月的原型国度亲眼看一看么?”
“哥哥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你旅行,把虎杖还有忧太他们都通通带上吧,这一次,我保证,那些老东西根本没有机会给他们多派半点任务。”
“还有硝子,她几乎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也是时候应该休息休息了,让她也和我们一起吧。”
五条悟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一字一句地对怀中地五条凛描述着之后的一切安排与规划。他仿佛在此刻,已经死死地拥抱住了他的全世界,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平静了,像是撕心裂肺的癫狂之后,彻底化作了一片尘埃与荒芜。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似乎终于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这副场景了,他上前一步,紧紧攥着拳头,似乎努力地想从喉咙里说出些什么似的,可是那真相实在是太残忍也太残酷,他根本不愿说出口。
直到乙骨忧太上前一步,将虎杖悠仁拦在身后。
“五条老师。”少年的音色清朗而平静,他相当冷静地阐述出了如今的事实:“凛姐姐,她已经……”
雨下的更大了,铺天盖地的雨水凝聚成了雨幕,雷声也在同时惊天动地地响起,几乎完全覆盖住了乙骨忧太此刻的声音。
—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身为咒术师的他们失去了太多的同伴,太多重要的朋友。也许他们需要和往常那般,应该继续继承着同伴的意志,继续前行,孤独地与咒灵们战斗着,毕竟那些从人心中出现的怪物,似乎永远都没有覆灭的尽头那般。
哦,不,似乎还是有尽头的。
名为死亡的尽头。
乙骨忧太此刻正跪坐在灵堂处——咒术高专这边,为每一位失去的同伴简单地举行了一场葬礼。
年轻的咒术师本来就足够少,用一个比较地狱一些的说法,那就是来参加葬礼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如今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多。
他们并没有多好的条件和足够的人力资源,因此一切都需要从简。
乙骨忧太抱着几束花,依次将这些花束放到同伴的怀中,与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乙骨忧太看到狗卷棘站在他的面前,年轻的咒言师少了一条手臂,他显得比起之前还要沉默寡言很多,只是在方才与他碰头时与他用力拥抱了一下……仿佛在用行动表示,你还活着,真好。
七海建人的遗体,其实家入硝子小姐她已经尽力了,并未回收到多少,因此盖着厚重的白布。
夜蛾正道校长看起来平静的就像睡着了,乙骨忧太从熊猫的言语中,早已经探听到是那帮愚蠢的高层想要得到咒骸的制作方法而不顾一切的下作手段。
再就是虎杖他的同期,其中有一位他没有见过的后辈女生,她的面庞的一半很安详,另一半则是布满了鲜花,硝子小姐很委婉地表示,虽然被暂停在了那一刻,可她大概再也没有方法醒来。
于是乙骨忧太又抽出了一支鲜花,放在了这个叫野蔷薇的少女身边。
他继续往前走着,这段告别的路明明是那样的短暂,却又好似完全没有尽头。
在这里看到惠,似乎已经是乙骨忧太意料之中的事情,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这种寄宿灵魂的无赖到底要用什么方式处理,先冒着随时被两面宿傩砍死的风险,将他腹中的手指取出来,再刹那间完全恢复好么?
乙骨忧太忽然听到了虎杖悠仁的声音。
少年在低声地啜泣,同时还囊括着几句:“全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是么,那一切,应该是悠仁的错么?
乙骨忧太的脚步定格在了最后一扇棺椁前。
他想,并不应该,于是他决定在做完了这场告别之后,再去劝慰自己的后辈。
乙骨忧太忽然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宛若一场相当荒谬的三流漫画,毫无逻辑可言。他甚至不敢多加想象,倘若凛她没有在关键的时候突入这场战局,倘若五条老师没有取得胜利,那么之后的一切又会发展到如何不可控的境地与层面。
是啊,在那个时候,成为改变战局的那个突破点的,居然是凛姐姐。
硝子很委婉地告诉了他们,凛姐姐服用了过量的药物,所以才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活动的时间。
凛。
……凛姐姐。
那个时候,她一定很疼很疼吧。
凛受伤的地方不包括她的脸,所以,家入硝子暂时只将白布盖在了她脖颈以下的位置,似乎是为了方便大家与她进行最好的道别。她的一头浓密的银白色长发披散在了她所睡卧着的地方,她的身侧洒满了花瓣。五条凛依旧很安静,安静的只像睡着了,唇角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
乙骨忧太将手中的最后一束花,放在了少女露了一截的掌心里,他的手指轻轻地略过她的指节,说实话,五条凛此刻的体温,并不比她还活着的时候低上多少。
他在她的手掌处停滞了一会,他甚至以为她下一秒会动一动手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就像她此前每一次下手术台时,从麻醉中慢悠悠地醒来时那样,都会用这种方式去简单地回应他们。可停滞良久都未曾得到回复,乙骨忧太直到最后才缓慢地抬起了手。
他想,他应该在这时,接受凛已经死去的事实。
可是,五条老师他,到底去哪了?
这些天以来,在最后一战之后,五条老师将凛姐姐她交予家入硝子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说实话,从五条老师一开始的表现,乙骨忧太有些害怕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事实,放凛姐姐离开——他其实十分能够理解,对于五条老师而言,凛姐姐她就如同曾经的他与里香一般,虽为兄妹,却是几乎相同概念的“密不可分”。
一模一样的六眼,一模一样的血液,一模一样的发色与瞳色,如此一切条件相交冗杂,让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从血脉还是关系疏密来看,都彼此最为亲近的人。
在那天的那一刻,他险些以为,五条悟老师会选择开口“诅咒”,来以此强行留下她。
源自六眼的爱与诅咒,那会是如何铺天盖地的恐怖力量,乙骨忧太根本无法想象,倘若真的是如此,凛姐姐她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五条老师却表现地如此的平静,设想的那一切也并没有发生。
按理来说,五条老师他不应该错过与凛姐姐道别的最后一面才对,究竟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拖延了他的脚步,还是他至始至终也不愿意接受凛姐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呢?
在思考的同时,乙骨忧太已经从五条凛的身侧缓缓退却。
他尽量平复着自己在此刻的心绪,不去留给“爱”能在此刻诞为诅咒的一丝一毫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他们暂时用来作为灵堂的大厅,忽然有人迈步进来了。
是一位并不客气的不速之客。
来人的表情阴郁且高傲,用眼神扫视了一番在场所有的学生,一脸晦气地看了一圈这个“灵堂”,只稍显忌惮地看了乙骨忧太一眼,不过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很是有底气地挺直了脊背。
他开口,向众人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当今咒术界的一个职位匪浅的高层。
虎杖悠仁和狗卷棘双双对视了一眼。
“木鱼花。”狗卷棘蹙起眉头,
“我总觉得那个家伙不是代表上层来慰问牺牲的师生那么简单。”虎杖悠仁从来都很会察言观色,他的表情晦暗:“那家伙,到底是……”
“此番代表高层前来咒术高专,只为了一件事。”那高层清了清嗓子:“那就是,咒术高层那边全票同意,要颁布针对五条悟的特级悬赏令。”
“并且同时,判处他,死刑!”
“明太子?!”狗卷棘瞪圆了眼睛,发出一声超级大声的感慨,而此刻十分震惊的自然不止他一人。
“喂!这怎么可能啊!”熊猫本来看到和杀害了自己父亲脱不了关系的那帮高层,就平地冒起了无名火,在此刻听到高层那高高在上的言语以后,他更是愤怒非常:“凭什么要悬赏五条?还要判他死刑?!”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吧?五条老师不是刚刚才……才从狱门疆出来,还亲手干掉了两面宿傩,救下了全日本么?”虎杖悠仁攥紧拳头,此刻他们都察觉到了也许有相当不可控的事情正悄然发生了,可是虎杖悠仁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站在老师那边。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全部的高层都已经全票通过了,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取下五条悟的首级,不论花费多少代价,不管从国外调动多少特级术师。”那个高层的表情逐渐扭曲:“因为那家伙,是日本咒术界的新生的恶魔!”
“真正的恶魔,其实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你们才对吧!”
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歌姬握紧了手中的扫把,她愤怒地挥舞着扫帚,硬生生地作出了驱除面前这高层的架势。
她今日,原本打算是来送她的朋友五条凛,她的后辈七海建人,她的老师夜蛾正道,还有其他的孩子们最后一程的。可谁料葬礼才将将进行到一半,孩子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入土为安,就横插一脚冒出来这么个讨厌的家伙。
“去去去,快点滚出去!不要以为现在咒术高专已经没有校长了,就变成你们这些家伙能够自由进出的地方了,不要继续玷污死者了!”她咆哮道:“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已经为了咒术界做的足够多了,而你们难道又要想对待夜蛾校长那样,给五条的身上也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一手卸磨杀驴吗?!”
“我和那个家伙当了这么多年的同期,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没错吧!”
歌姬的这句话声音超大,声音也将很多话语都盖了过去,致使方才想说些什么的众人都齐刷刷地沉默了一下。
“但是,他人渣背后的本质,还是个好人啊。”
“是!五条老师是好人!”
“五条是好人!”
“鲑鱼!”
“早就料到你们会这么说。”那高层又笑了笑,同时阴暗地望向了庵歌姬的方向:“区区一个准一级咒术师,也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和叫嚣,认清你的地位和身份,活了这么久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废物。”
随着男人话音刚落,庵歌姬便察觉到身后有一人猛地上前,将她拽后了一步,而她手上的扫帚也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撕了个粉碎,很明显那高层刚刚的一招,是在奔着她的右手来的。
庵歌姬此刻的面庞有些苍白,不知是被那些言语给气的,还是被方才险险避开的那一招给吓得。
她回过头,小声喊了一句:“硝子……”
拉了她一把的家入硝子仍旧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睛仍然望着那边高层所在的方向。
“作为咒术界所剩不多的能够将反转术式作用在其他人身上的优秀术师,我们也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立场。”那男人望着家入硝子的方向,没再继续出手,冷笑了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家入硝子此刻的语气淡淡的,却在有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拦在学生们的面前,包括实力远远超过她的乙骨忧太。
此刻的她以一种成年人的姿态,淡然地与那位高层对峙。
“你们可知道这些时间,五条悟究竟做了什么?!”那高层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五十四人!”
“他整整杀掉了半数以上的咒术界高层!我们只在他的现场发现了他的咒力残秽,那个疯子!”
熊猫小声道:“啧,原来尸位素餐的上层有那么多,我还以为最多十几个呢。”
禅院真希耸肩:“嘛,毕竟是一群只会高高在上对我们发号施令的老不死嘛。”
这几句语气无所谓的话语很显然给那男人气到不轻。
“你们可知道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那是十成十的谋权篡位,这说明他想把这个国家的咒术界都把控在他自己的手上!”
家入硝子耸肩:“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想这至少会比现在咒术界的现况要好很多,有时候我都要怀疑高层那边是不是个没用版本的团藏。”
禅院真希问:“……团藏是谁?”
虎杖悠仁解释道:“咳咳,是jump的一本漫画的反派高层,很喜欢阴暗地搞事情。”
“够了!”那男人此刻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随着他单手一抬,方才隐藏起来的那些术师们,在此刻全部显露了身影,几乎将门口的空地都覆盖去了一半。
“究竟是与我们立下咒缚,与我们一起去动手剿灭五条悟,还是在这里被我们活捉,打上他的共犯标签,成为绞杀他的诱饵,两个选择,交予你们来定夺!”
那高层此刻再也不演了,也再没有了平日里那副一心为了咒术界与世界的道貌岸然的模样,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就算逃到国外了被那五条悟追到也是难逃一死的话,他早就逃到国外去了。
但是,这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这五条悟曾经的这些学生,还有同期……除了家入硝子是个珍贵资源不能乱动,其他多少都能为他所用。
“……既然一开始就有那么多强大的咒术师的话。”虎杖悠仁的神色忽然晦暗了几分:“为什么上战场的,只有我们呢?”
虽然说这战争是自己可以做决定是否要去的,可……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高层如今带了这么多的术师前来,并不是打算给他们深陷危机时做援兵,而是为了威胁,甚至抓住他们。
虎杖悠仁的身形开始了颤抖,似乎对他眼见为实的咒术界感到难以置信。
“我给你们十秒钟做决定。”那男人轻蔑地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在他看来,体内没了两面宿傩的这少年毫无威胁性,早该直接将他判处死刑算了的,结果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于是这男人高高在上地想道,他还是在今日寻个理由,去将这个漏网之鱼的虎杖悠仁也彻底解决了吧。
他一想到自己处决了导致咒术界变成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越发满足于内心的这份正义了。
“哦,对了,还有那边的乙骨忧太。”那男人蹙眉望向那边的少年,少年今日穿了一袭纯黑的衣服,大概是为了契合葬礼的氛围,与他平日的白衣装扮不太相似,因此显得气质更加阴郁。
男人仰着头,在此时此刻,高高在上地发出了他的命令:“我知道你这家伙当时的死缓是由五条悟一手定夺的,想必你受他的影响最为深刻。”
“今日我就代表高层这边予以你一个机会,站在我们这边,咒具,地位,金钱,你需要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地获得。”男人仿佛已经猜到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且开始估计着乙骨忧太与其他术师一起围剿五条悟能成功的可能性。
他想,高层这边,对乙骨忧太会站过来,实在是势在必得。
他本来就只在高专就读了没多少时间,当时性命又被五条悟全盘握在手中,又能孕育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师生情谊?
却看到那边,那个已经毁容的女学生朝着他嗤笑了一声。
“其实你们可以猜猜看,禅院家的覆灭到底是谁做的?”禅院真希说道:“不过是一群人渣罢了,死了就死了,老师他像我一样杀了一群人渣,也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高层的面庞先是扭曲了几下,却没在这女生身上看出丝毫的咒力波动,因此压根没去相信她的这句大话。
而此刻的乙骨忧太也终于动了。
他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明明步伐平稳,却叫那高层颤抖了一下,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先生。”乙骨忧太蓦然睁开眼,他忽然收敛了全部的笑容,他说:“你打扰到他们休息了。”
乙骨忧太回过头,他望向室内,视线触及的,是那边的一堆棺椁。
那男人本来被这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吓得踉跄了几步,却在听完乙骨忧太的这句话以后,面庞显得扭曲异常。
“你敢耍我……”他此刻不知是被吓到了需要用尖锐的话语伪装自己,实则色厉内荏,还是真的已经气到了口不则言,他吼道:“不过是一群已经死掉的术师罢了!他们的性命怎么可能有任何一个高层尊贵!”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乙骨忧太的身后,那群年轻术师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是恨不得在此刻将他敲髓挖骨。
男人又后退了一步,他似乎依稀察觉到了一些的危险逼近,但是长久以来的身居高位根本让他说不出半句道歉的话语,或是为了刚才的冒犯死者而低头。
而乙骨忧太的面庞上,重新挂起了灿烂的微笑。
男人听到他轻声说:“里香酱。”
“接下来要小点声哦。”乙骨忧太抬起了食指,轻轻地抵在自己嘴唇的前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因为凛姐姐她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不能听到很严重的噪音。”
“明白了,忧太——”
巨大的白色咒灵用诡异的声调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在他们的身后蓦然出现,而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乙骨忧太此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将他的那只特级咒灵给重新弄了回来。
该死的,当年的报告不是说已经彻底被净化了吗?怪物!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怪物,他们打不过的!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那男人尖叫起来:“我,我可是高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术师也都是我们手底下的人,你不要轻易过来!”
“啊——”
一道帐缓缓竖起,屏蔽了门外的一切噪音,和四散飞溅的血液。
乙骨忧太回过头,没有多留一眼给他们。
“晚安,做个好梦,凛姐姐。”
“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到你了。”他弯起眼眸:“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