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应该是一次再完美不过的初遇。
少女衣袂翩跹, 身处巨龙背脊的最高处,此刻恰有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将被风吹起的碎发拨至而后,在她面对体型庞大到可怖的风魔龙之时, 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只是弯起眼睛, 俯身用手掌轻轻摩挲安抚着它的头颅, 仿佛在这一刻,竭尽全力, 将一切的温柔都倾注于它的身上,而阳光恰在此时相当完美地打在她与龙的身上。
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一般的色泽,她在此刻熠熠生辉。
如此唯美和谐的画面。
美丽的少女,与仿佛陷入了“沉睡”的风魔龙,他们的相处看起来是这般的和谐,少女凝望着风魔龙, 正柔声细语着, 甚至比在海滩上拾起,贴近耳廓的海螺传递出来的声音更加悦耳动听。
嗯,如果他们没有亲眼所见, 方才的特瓦林其实是被她一拳轮晕了过去,才被迫陷入了如同婴儿一般完美的睡眠的话, 这确实是个足矣编绘到儿童睡前故事绘本里面的完美画面。
“……旅,旅行者。”最终还是派蒙打破了这该死的尴尬而沉寂的气氛,她扯了扯空的衣摆, 小声道:“所以, 刚刚其实是她, 嗯, 制止了特瓦林吗?”
五条凛此刻正假装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风魔龙身上,不过她实际上正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面前几位的动静,闻听此言之后,真的很想给派蒙点个赞。
好孩子!好伙伴!还特意强调了是她制止了特瓦林而非揍晕了它,很明显在给了她台阶下。
谢谢你,派蒙!
派蒙问完了这句话,在场却无一人回应她,包括她方才问过的旅行者在内。
五条凛:这下汗流浃背了,他们都不愿意说话了,真生气了?
“大,大家都怎么回事啊?”派蒙觉得气氛变得有些蹊跷,她赶忙紧接着又道:“虽然刚刚这个女孩子对特瓦林下手似乎是有点重吧,在我这边都听到了很清脆的邦的一声了……但是她肯定是因为情况紧急不得已出的手,我感觉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呀?”
五条凛:是呀是呀,谢谢你派蒙,你真不愧是传说中的神之嘴啊,用欲扬先抑的方式帮我解释了呢,不过很显然,我之前锤特瓦林那两拳没瞒过去。
不过,可恶,后面那一套连招的假动作,居然不管用么?连派蒙都没糊弄过去,五条凛愤愤。
派蒙见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更奇怪了,结果她抬头一看,便看到旅行者此刻正望着那边少女的方向发呆。
空这会儿的神态里不包含丝毫的敌意,他平时就是个表情不算特别丰富且不擅长言辞的人设,现在凝望着那边巨龙身上的少女愣愣的神情,该怎么说呢,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呆傻。
派蒙:“……”
不对劲,按照她和这个小伙伴相处的经验,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旅行者这是怎么了?
派蒙原本想去和温迪求助,但是转念一想,温迪在某些时候实在不能算靠谱,思至此,她转身往后面三人飞去告知情况。
“琴!凯亚!迪卢克!你们快看旅行者他……”
派蒙在半空中紧急刹车,因为只见包括蒙德西风骑士团副团长,骑士团骑兵队长,还有蒙德酒庄的老板在内的三人,此刻全部都异常同步地仰着头,朝向少女所在的方向凝视着。
就仿佛三人在同步行着注目礼。
派蒙:“……!”
“怎,怎么了。”她的声音里没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你们怎么回事,别吓我啊,难道大家都中了深渊教团的幻术陷阱吗?”
不然,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去解释他们此刻如此同步的呆若木鸡?
只听身后的温迪低声喃喃自语:“是你么……?”
派蒙抬手抱头:所以说到底是谁啦!
“难道……”空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绝无可能。”
派蒙:这家伙在难道什么啊,又在绝无什么可能啦啊喂!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当谜语人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啊!她感觉目前只有她一个人一点儿都不了解现况,然后被完全排斥在状况之外孤立了耶!
怀揣着希望,再次看向那边蒙德三人组。
琴团长她依旧望着那个少女的方向,犹豫开口:“妹妹……?”
派蒙:欸是吗?难道那边那个神秘的女孩子的真实身份是琴团长的妹妹吗?虽然听起来有些许离奇,不过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咳咳,其实她之前猜过芭芭拉才是琴团长她的亲妹妹呢。
再看蒙德冰火人组合。
往日多话的凯亚此刻闭口无言,唯有迪卢克抬手握拳,正紧紧放在靠拢自己胸口的位置,随后他仿佛陷入了思绪漩涡,满脸挣扎,最后缓缓开口道:“父亲……?”
“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大可能吧啊喂!”意识到迪卢克在对哪个方向呼唤父亲以后,派蒙深感不可思议,在半空中跺脚,发出咆哮:“大家都给我清醒一点啊!千万不要轻易的落到敌人诡异的幻术陷阱里面啊!”
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声响,派蒙回过头,惊讶地发现那个坐在龙背上的少女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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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凛原本是打算直接从高空一跃而下耍个帅的。只不过,她前脚刚跨跃出来,后脚便被一阵临空升起的风便轻柔而又稳固地牢牢托住了,而她也恰好能够借着这阵力道,轻盈落地。
“……”
平稳步伐之后,五条凛望向了方才那个主动给她放了个风场的少年神明。
他翠绿渐变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五条凛。风神的面容比起一般的少年来说,少了些许硬朗,多了更多的柔和。
五条凛突然回忆起来了之前,九十九由基跟她说过的,真的漂亮的人应该拥有一张不管做男生还是女生都很漂亮的脸的这句话。曾经她有点不解其意,可今日在与现实世界中的风神巴巴托斯面对面之后,她忽然理解了几分那句话语的含义。
“……”五条凛沉吟片刻,最后牵起自己的裙角,面朝大家都方向,行了个不知道能不能契合蒙德的礼。
“嗯……你们好呀?”她轻声说。
“刚刚,我看到了。”温迪此刻仍然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就仿佛想透过她的这双眼睛,去窥见什么那般,他笑的宛如轻风吹拂过山峦一样明朗:“特瓦林它——”
五条凛心虚地深吸一口凉气,她以为现在下了龙身以后要被兴师问罪了,在彻底被误会之前,她慌忙解释:“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雪山那边的某个戴着半截面具的男人的错!”
语罢,她噼里啪啦将博士的外貌特征一字不落地和他们老实交代了一番,虽一字不提多托雷这个名字,却字字句句全是多托雷,且重点抨击了那家伙不知道运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让特瓦林进入了躁狂状态。
温迪在她小嘴张着叭叭叭控诉让特瓦林失控的罪魁祸首之时,已经上前一步,查看了一下它的身体情况。
嗯,除去头顶的那处以外,确实并无大碍,现在更多只是睡着了。
而特瓦林的身躯的气息也确实比在此之前,要混乱了数倍,幸好它现在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否则他们想让特瓦林清醒的进度条,估计又要从头开始。
眼下特瓦林混乱的状态恰好被打断,身侧也再无旁人蛊惑,想必下一次与它对话时,不会那样难以交流。
而这一切,多亏了……
“我们当然没有责怪小姐的意思。”温迪回过头,轻声道:“说到底,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神明的眼睛是如何锐利,一眼便看穿了以她的真正实力,和她那双似乎蕴藏着无限力量的眼睛,温迪知道,她实则可以用更加粗暴的手段去快速处理特瓦林,而无需采用这般“麻烦”而又平和的做法。
其实,早在与她的那双眼睛接触的第一刻起,温迪他便早已经消弥了心中的一切紧张与一丝一毫的针对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全部,全盘,全方位无条件的信任。
他的内心告诉她,他理所应当应该去信任面前的少女。
“我的名字是温迪。”
在身后的其余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温迪便已经上前一步,站在了少女的身旁,非常自来熟地开始了自我介绍,他眉眼弯弯:“我是……嗯,一位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
“凛,五条凛。”五条凛眨了眨眼睛:“那个,我是……呃……一个普通的璃月人?”
是的,她总不能张口就来自己来自异世界,所以她非常干脆地就改了自己的国籍呢,许是对璃月那个国度的归属感太强,又也许是钟离老爷子给的安全感太盛,她今日顺着温迪的自我介绍,非常顺口地说了出来。
温迪轻轻地欸了一声,他笑得十分随和:“原来如此,你就是凛呀?”
空在一旁探出脑袋,他先是看了看笑吟吟的巴巴托斯,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那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面善到不可思议的五条凛。
“温迪,难道你认识……这位凛小姐?”他斟酌着语言,如此问道。
温迪耸了耸肩,语气相当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嘛,如果要说实话的话,其实我完全不认识呢。”
旁听的众人:“……”
派蒙:“可是你刚刚说原来如此说的好自然啊喂!所有人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嘛,嘛,好了,不要这么激动嘛。”温迪不着痕迹地轻轻摆了摆手:“我说的是实话呢,我确实没有任何有关凛小姐的记忆。”
“否则,像凛小姐这样的女孩子,我只需要见上一面,就很难忘记了吧。”
空:“唔……”
五条凛难得被一击直球击中,她像是站军姿那样站的超级板正,看着风神距离自己很近的面庞,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所以,嗯,这是被夸奖了的意思吗?
只见此刻的温迪眉目温和地朝着她伸出了手,而五条凛也下意识地抬起手,她还以为对方要和她握手。
可下一秒,与少年交握的那只手被缓缓抬起,只见温迪十分绅士地俯身,柔软的触感在手背上一触而散,而五条凛的面庞在刹那间爆红。
行完了吻手礼之后,温迪不急着立刻直起身来,他停滞在这个角度,与五条凛完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对视。
他有一双湖绿色的深邃眼睛,时刻带着笑。
“虽然此前彼此都不认识,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凛。”
“欢迎来到拥有着风,自由,还有美酒的国度,蒙德。”
—
那是一次不知道是否能称得上愉快,却让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的初遇。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完毕之后,温迪提出要去安顿好特瓦林,暂时离开,留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日常更加健谈一些的凯亚,率先打开了话题。
“这样说起来……”小麦色皮肤的蓝发青年,刻意压低了声线提道:“第一眼看到了凛小姐的时候,我不小心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曾经与你在什么地方相遇过呢。”
五条凛在心中幽幽道,相遇过的,当然是相遇过的。
当时尝试带着凯亚直接从璃月凝冰渡海偷渡稻妻的玩法超火的,她,还有包括她哥在内的另外三个大聪明,在闲着无聊的时候一起尝试过。最后她连凯亚的元素爆发和元素技能台词都彻底倒背如流了,两眼一闭就全是老实点,冻结吧。
结果到最后……
临门一脚被稻妻天降的雷暴给劈了下去,血条和体力条全部清零,看来雷电将军那边不是很欢迎别人偷渡。
好吧,其实五条凛对凯亚肯定不至于这么一个记忆点。作为新手开荒期的三位好伙伴之一,五条凛还是与他建立过那么一段时期的革命战友情的。虽然后期他在卡池里面实在是太太太难抽了,她还是用多出来的星辉给他换成了满命。
嘛,别问她为什么星辉那么多,搁哪来的。
“这样呀。”面对她曾经在开荒时期的好战友,此时的五条凛大大方方地对视了回去,她回答道:“这说明我们之后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少女此刻的笑容晃了一下凯亚的神,他整整花了两秒钟,才让他这个时候的神态没那么凝滞了一些:“这是自然。”
凯亚想,此时此刻,拥有这种感觉的,应该远远不止他一人才对。
不论是他本身,还是琴,甚至从来不为情绪所控的迪卢克,亦或是那边的金发旅行者……和身份不会多么简单的吟游诗人,都无一例外地对面前的陌生少女,产生了发自内心的亲切之意。
可这亲切感偏生不会让人觉得诡异,亲切就是亲切,发自内心的亲切,想要了解她,想要与她聊天,想要更多的了解她,想要与她成为朋友……单单是看着她笑着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共鸣与喜悦。
凯亚想,如果大家针对每个人都好感度要分成等级的话,那么他们面对面前少女的好感,应当无一例外,全都是满级吧。
她就像一位之前已经阔别了许久没有与他们见面了的家人或是朋友,在久别重逢之际又能很快的建立起羁绊与联系,愉快地聊起天来。
问五条凛从哪里来,她说璃月。
问她能不能介绍下蒙德,五条凛又说,璃月是个好地方呀,璃月有香嫩椒椒鸡,水煮黑背鲈,水晶虾龙须面干锅腊肉杏仁豆腐……
她一边说,还一边特别明显地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众人:“……”
凯亚想,如此,他就彻底放心了,一个满心满眼除了吃还是吃的女孩子,很难有坏心思。
派蒙的肚子在旁边凭空咕噜噜地叫,她摸着肚子感慨:“啊,真是的,凛刚刚说了这么多,害我的肚子都听饿了,我现在就想去璃月吃那些好吃的。”
空拒绝道:“不可以的,特瓦林的状态暂时还没平稳下来,我们应该在蒙德平息完了龙灾再去璃月。”
五条凛站在旁边,基本听出来了大概,其实她也推测出来了当前剧情的进程,差不多刚好推进到大家心连心一同平息蒙德龙灾那里。
只是……
五条凛并不清楚,凭空在剧情里面多出来的那个多托雷,是否会造成某些看似很小实则严峻的影响。
原本打算打了个招呼就回璃月那边报平安的五条凛犹豫了,很明显,她下意识地将这些可能发生的变故,也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
“不过,这次多亏了凛小姐中途勇敢出手帮忙。”琴忽然开了口。
“是呀是呀,我本来都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结果特瓦林突然之间咻的一下折返方向,眼看就要往雪山那边跑,我们都怕它真飞到璃月去了,我们又要来一遍追龙大冒险。”
凯亚半开玩笑:“还有可能会演化成外交危机。”
“嘶——”听到这里,派蒙赶紧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最后还是有凛出现,成功地阻止了这一切,阻止了你说的那个雪山怪人的阴谋!”
五条凛:很好,多托雷痛失本名。
“也许除了出力很多的旅行者以外,我们也应该为这位勇敢的小姑娘也颁发一个奖章?”琴笑吟吟地提出了建议。
五条凛闻言赶紧连连摇头,无功不受禄,更别提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她这蝴蝶翅膀扑棱出来的,这就叫她更心虚了,开口就是推脱:“不不不不用!真的真的不用啦,那些都是顺手的小事情。”
空开口道:“是的,谦虚也是一位骑士应该具有的美好品质。”
“嗯……既然旅行者都这么说了——”琴团长似乎下一刻就要拍板宣布了。
五条凛此刻一脸惶恐,看起来大家现在就差合起伙来把她捧到领奖台上再顺路举行仪式去颁个奖了,原来加倍的满级好感能激起这么大的化学反应么?
就在她思考如何成功推脱时,从刚刚开始一路沉默到了现在,只与五条凛自我介绍时用简单一词说了下自己名字的迪卢克,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
“你们似乎吓到她了。”
闻言,五条凛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哒哒后退两步,一声不吭地将自己藏到了迪卢克的身后。
这位身着正装,有着一头如火焰般的红色高马尾长发的青年,身形高大。虽是明面上的酒庄老板,可背地里却一刻没放松过武斗训练与暗自保卫蒙德城的安危,因此,青年那宽肩窄腰的身材,非常轻松的就能让五条凛拿来暂时当作掩体。
在意识到她在拿自己规避热情的社交,表面高冷,实则是个社恐的迪卢克老爷此刻的表情很明显的僵硬了一瞬,幸好,因为他面冷如冰块的状态占大多数,因此大家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
“原来如此。”凯亚紧随其后,接下了迪卢克的话茬,他笑了笑:“凛小姐是害羞了。”
“……没有。”五条凛从迪卢克的身后探出脑袋,她的一缕金发恰好在此刻轻轻滑过了青年的手腕,她蛮认真地对面前的几人说道:“嗯,说实话的,如果大家真的想感谢我的话……”
“就请我吃顿饭吧!”
—
半小时后,猎鹿人餐厅。
五条凛抱着餐盘风卷残云,暴风吸入完毕,徒留几人望着已经摞成山的盘子发呆。
她吃的太香,太纵情,也太快,还挺优雅的,以至于他们还没怎么看清楚,她面前的那些饭菜就刷刷的全都不见了。
迪卢克淡定抬起手,刚要示意老板继续加菜,五条凛已经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老实地说道:“饱了。”
派蒙瞳孔地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能吃的人。”
空瞳孔地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派蒙还能吃的……不对,这个说法对凛小姐来说实在是太失礼了!”
“什么,可恶,你之前用深渊黑洞来形容我的胃口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失礼不失礼吗?!”
愤怒的派蒙眼看要和空原地掐起架来,温迪也恰在此时姗姗来迟:“哟,大家都吃着呢。”
看来他已经找到方法安顿好了特瓦林。
五条凛动了动鼻子,从风神的身上嗅到了些许风雪寒霜的气息,同时意识到,他似乎还去了一趟雪山。
五条凛客气了一句:“温迪先生也来吃点?”
温迪毫不客气地抽开椅子坐了下来,他顶着来自迪卢克老爷的死亡凝视,甚至凭空摸出来了自带的刀叉,笑眯眯道:“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吃亿点。”
宾客尽欢。
大家今日都略饮了一些果酒,却不曾达到喝醉的程度,在结束这场简单的宴席以后,五条凛来到了二楼的露台吹风,却发现温迪已经在这里等待着她。
“我在雪山,没能抓住凛所说的那个人。”温迪开口道:“特瓦林已经依稀恢复了神智,它说它那个时候压抑着没有将他当真囫囵吞下,可当我寻找到了那个几近坍塌的山洞时,却发现无论是血迹还是打斗的痕迹,还是他本人,都早已经消失不见。”
凛攥了下拳头。
没有抓住啊。
她想,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那个混账多托雷还留有后手,另一种可能就是……多托雷的本体能够察觉并且回收切片,毕竟他曾在剧情里面,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其他的切片。
能摧毁,是否说明也能回收?
她还未曾与真正的博士碰上过面,这一次之后,是否会彻底陷入她在明,敌人在暗的境地?
“发生什么了吗?”温迪问她:“你看起来,在担心某些事情的样子。”
“没事的,我只是想到,我来蒙德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和璃月的朋友打招呼。”五条凛摇着头笑了笑,笑容略有一些勉强:“突然遇到了一些变故,我怕他们很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温迪笑了笑:“如果那其中有一个用风系神之眼的孩子的话,其实我已经通知过他,暂时无需担忧了,你在我这边一切安好,很快便会平安归来。”
五条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望向了温迪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没办法。”少年俏皮地笑了笑:“风常常会为我传递很多讯息。”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在你的内心深处,想要询问我的问题和帮助,到底是什么?”
“你帮助了特瓦林,我也会尽力去帮你一回。”
五条凛又动了动嘴唇,她好像仍然有那么一点点难以置信。
“你是在什么时候起……”她问:“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风之魔神巴巴托斯的呢?”
“嗯,让我想想……”温迪先是摆出了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随后他恍然大悟,以左拳敲击右掌道:“嘛,我想到了哦。”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发现了。”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的微风轻轻拂过少女凌乱的碎发,风在此刻为她梳好了头发。
“因为凛有一双非常美丽且诚实的眼睛呀。”
温迪眉眼弯弯,在与她对视之时,轻声说道:“非常美丽,但是,藏不住秘密。”
五条凛忽然感觉自己的面庞又红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将重点回归到了温迪问的,关于她是否有重要的事情想要求助上。
她当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过。
—
“原来如此,凛想要寻找到能够跨越两个世界的方式?”
温迪微笑着望着面前的少女,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的,他的声音让凛听的晕乎乎的,想必是她也浅酌了一杯果酒的缘由:“如果可以的话,凛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寻找到这个方式的真正原因么?”
“当然,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也完全没关系。”温迪又笑了笑:“只是,在某些时候,如果能够明晰地了解一些深层次的缘由,我便能更方便地为了凛而去指明方向。”
似乎每一位神明,看着她的眼睛都是那样的包容。
就像一位长辈会宽和地看着自家的小辈,等待着接纳她的一切,不管是和钟离先生对话时,还是这会儿和温迪对话时,似乎都是如此。
五条凛的母亲在她尚且能够清晰记事时便已经过世,她的父亲是她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担当起那个称呼的冷漠的家伙,曾经她作为五条家的第二位六眼诞生时,从未在家族中的任何一位隔着辈分但血脉链接的长辈脸上看到过这种包容。
他们只会瞪着她,恨她的六眼为什么没能长在族中更加天赋异禀的孩子们身上,能保佑他们一生荣华富贵的那种。
因此,五条凛根本招架温迪的此番攻势,她的双手攥着裙角,随即又很快地松开。
“是我的哥哥。”
“与我血脉相连的亲生哥哥,也是我曾在整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
“可是现在,他与我隔着整个世界,他在另一个世界,我没有办法重新见到他。”
她抬眸望向温迪,神色颤抖,五条凛鲜少在外人的面前呈现出脆弱的那一面,而在暴露情绪的同时,她也在强撑着没让眼泪就此落下来。
“另一个……世界?”
眼见少女的这副模样,温迪的眼眸颤抖了一下,他与凛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却足矣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活泼,强大,勇敢的女孩,而她如今主动向自己呈现那脆弱的一面,足矣证实了她口中的“哥哥”,究竟有多么重要。
可是……
人死不能复生啊。
温迪将五条凛方才发自内心袒露的那番肺腑之言,误会成了她曾有一个亲生兄长,如今与他已阴阳两隔,所以才这样委婉地描述成了“另一个世界”。
他想,即使身为神明都根本无法逆转死亡与陨落,生者也永远不可能将死者从地狱中带回来,因为这个世界上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着地狱,死后的世界,在灵魂也归于沉寂以后,只是一片消散为元素粒子的虚无。
可……
温迪根本不愿,如此直白地对面前尚且没缓过情绪的少女,说出那样残忍的真相。
也正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一处地点。
一处因为深渊法师在那边捣乱,所以西风骑士团早在几日前,就将那边牢牢封锁起来的地点。
那是一片距离蒙德城稍有一些距离,城外墓园周围的森林。
深渊法师们在那里释放出了最无可饶恕的幻境。
为何说无可饶恕呢,因为那幻境愚弄了生者,玷污了死者的灵魂,它会让前往幻境的人们亲眼看到他们已经逝去的日思夜想之人,他们呈现出与生前别无二致的模样,神色,语气,与踏足幻境的人们对话,引诱人们在此处迷失。
那些深渊法师真实目的似乎是为了引诱无辜的旅人坠落深渊,只是,西风骑士团那边暂时对如何处理这种层次的深渊幻境一筹莫展,因此,他只能选择将那处地点彻底封锁。
温迪在此前,曾暂时将重心放在了更加紧迫的特瓦林身上,但是他想,今日也许是时候是应当去处理那些幻境的时候了。
也到了他,应该去直面内心那个许久未曾踏足之处的时候了。
不过,在处理掉幻境之前……
换作旁人,他许是不会赞同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想必那幻境的原理是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剥离唤醒出重要的已死之人的记忆,再将其具象化,那看似真实,却只是独有一人能见到的镜花水月。
但是,温迪相信,五条凛的内心,一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定很多。
“凛。”温迪抬起眸,朝向五条凛伸出了手:“虽然暂时对跨越世界的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我想我应该有些办法,能让你再见到你的哥哥一眼。”
“可我想那绝非是现实,只是你内心深处记忆的具象化。”
在温迪完全说完后面这句话之前,他便被少女探出的手,倔强地,斩钉截铁地握住了。
“……即使是幻境?”掌管风的神明此刻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他抬起眼眸,这般望着她。
“可是我很想念他。”五条凛的语气有些执拗,她轻声说:“我想,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重逢吧,温迪先生。”
“即使那是幻境。”
—
于是温迪与五条凛来到了那片已经被西风骑士团封锁的,墓园之外的森林。
清晨的空气潮湿,树林里有泥土与青草混杂起来的气息,这里十分安静,安静到听不见一丝的鸟鸣,只有他们的双腿踏足堆积起来的落叶时,沙沙的声音。
温迪想,深渊教团在这一点上显得实在是聪慧绝顶,他们特意选择靠近墓园的森林,几乎每一个会来扫墓的人们,内心都终究会有放不下的身影。
“温迪,温迪。”
几米开外传来了少女小小的声音,她特意压低了嗓子用气音去喊,她的声音在静谧的森林中显得清脆悦耳,比鸟儿在轻声鸣叫更加动听。
风神回过神来,他望向了五条凛所在的方向。
少女正猫猫祟祟地弓着背,她抬手指着他们正前方的一处木制栅栏,和旁边的一块木牌,只见黄底红字,上书:蒙德禁区,严禁入内,如有擅闯,罚款两万摩拉。
五条凛不由得咋舌:“两万摩拉耶,罚这么多,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如果擅闯后果自负的嘛?”
温迪托腮点头:“嗯,我想也许用这种方式,能够显得更有威慑力一点吧,换成之前的我就绝对不可能进去。”
五条凛好奇:“为什么呀?”
少年诶嘿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钱能支付那两万摩拉的罚款呀。”
不说别的,光是他在迪卢克老爷那里赊的账单,数目都不容小嘘了。
五条凛闻言十分感动:“懂了,温迪你今天是特意为了我,所以才这么不畏罚款,勇闯蒙德禁区。”
“不,不。”温迪抬起一根食指竖起在面前,狡黠一笑:“当然是因为,真的有那个万一,我们俩双双落网了,我知道凛肯定会给我交上这笔罚款的。”
五条凛:“……”
她抬腿作势要走,忽得被紧跟其后的温迪一把捉住了右手手腕。
温迪连连求饶:“错了错了,刚刚跟你开玩笑的,真实原因是,人们不应该在幻境里徘徊沉沦,我已经决定好,要替蒙德处理掉这个潜藏的危害了。”
五条凛幽幽望着温迪。
“……”少年有些无奈:“你这孩子,摆出一脸什么原来你也会干点正经事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现在已经留给了你这样不可靠的印象了么?”
五条凛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
“……好吧。”
一通耍宝之后,倒也减缓了最初他们做了这个决议之时,内心那份紧张过头的气氛。
温迪发现他的手已经不知何时起被少女紧紧地抓住,不留一丝缝隙,足矣看出,她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除去期待之外,也有恐慌。
“准备好了么?”温迪询问身边的少女。
五条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是她握着温迪的手又更紧了一些,她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么,就按照我们说好的那样。”
踏足幻境之地的那一刻,温迪出言提醒五条凛。
“无论你在这之后看到了什么,也不要沉沦。”
“……”
因为极度的紧张,外加心里确实没底,五条凛努力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映入眼帘的,并非她朝思暮想的哥哥的那张她从小看到大的,到了青春期以后就没多少变化的脸。
事实上,五条凛至今都没有放弃过回到自己应该属于的那个世界的念头,那全都是因为她抱着五条悟依旧活着,还有自己在意的人们活着的美好期盼。
她会为了自己逝去的朋友们悲伤,可是她深知死亡意味着永恒,悲伤也根本无法挽回他们,因此她只会强行将自己割裂成两块部分,将更多的精力分给还尚且活着的人们。
可是,今日,今时,今刻……
温迪方才的话语又重新在她的耳畔响起。
温柔的风的神明对她说着:“凛,接下来你能够在这里,见到你真正意义上的,朝思暮想的人。”
可那并非是现实,全都是从记忆你抽出欺骗你的虚妄。
五条凛想,也许温迪在那个时候,忘记给她的话语加上一句补丁。
那便是,她将会在这里,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已逝之人。
黑发黑眸的青年,个头很高,他之前和哥哥的身高到底谁更胜一筹,常年坐在轮椅上的五条凛,其实根本是分不清的。
他的长发有一部分蓄起变成了丸子头,另一部分披散而下,身披一袭僧袍袈裟,是有模有样的盘星教教主的打扮。
五条凛并没有刻意地将她的记忆定格在最美好的高专时期,他最后一次与自己见面时是什么模样,如今就依旧是什么模样。
青年望着她时的神情,仍然是带着笑的,那并非他面对旁人时刻意给自己安上的虚伪的假面,而是真情实意的笑容。
五条凛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方才死死握住的温迪的手,她缓缓踏足上前了一步,她觉得视线模糊了,看着面前青年的面庞已经不再清晰,可是下一刻,有水珠从眼角滚落而下。
她用着颤音,唤了一句面前青年的名字。
“杰。”
“……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