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利修溜进了活动室。
这个活动室就几个人在用,现在大家都在楼下,活动室里没人。
他关上门,脑海中还回放着北信介看他的那一眼。
那一眼中并未掺杂太多情绪,但冲着他来的指向性非常明显。
北前辈找他有什么事吗?
奈利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跑。或许是处于某种类似于小动物天敌警报的直觉?而那一眼给他一种“待在原地肯定会很不妙”的预感。
所以他灵活地钻出人群,飞速溜到了活动室。
被汗水洇湿的脊背贴着冰凉的柜门,莫名其妙产生的紧张心情总算逐渐消失。
再待一会儿就回去跟大家一起训练吧……奈利修想。
然而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准备将门拉开时,活动室的门先一步被打开了。
奈利修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金棕色的竖瞳里。
北信介的身高在部里算是比较普通的,但奈利修还是比他矮了一点,要看他的话只能微微仰着头。
他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北信介就有了进来的空间。他看了奈利修一眼,还顺手关上了门,并且——从里面锁上了。
奈利修愣愣地看着他干脆利落锁门的动作,感觉自己就像被捕食者一样的不妙预感再一次达到顶峰。
“北队。”他干巴巴地喊了一句。
“嗯。”北信介开门见山地说,“奈利,我想跟你谈谈。”
“好、好的。”奈利修有些局促地应好。
北队要和他谈什么呢?他在心里琢磨着,实在没想起来自己犯了什么能让北信介亲自找上门来的错。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北信介说:“奈利,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吧。”
啊?
奈利修愣住。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忽然有些困惑。
奈利修一直以为,在自己配旁白的时候,大家是听不见的——毕竟按照设定,旁白应该是更高一个维度、只用声音向“观众”解释故事的存在。
位面管理局也规定,在“镜头”对准主角时,旁白不能入镜。与之对应的,在工作期间,他的存在感也应该无限降低……
之前第一次工作时,好像就没人发现是他在说话。
北前辈居然能注意到自己?
“你——”北信介迟疑了一下,继续问,“是不是喜欢扮演旁白类的角色?”
啊?!!!
奈利修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北前辈不仅注意到了自己,而且居然直接看出他是旁白了??!
天啊!!
北前辈也太敏锐了……太可怕了吧!!
北信介的可怕程度在奈利修心里骤然拔高,以至于他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下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宫兄弟和角名他们每次看到北队时都会默默夹紧尾巴了。
员工手册上说过位面管理局员工不能向本土居民暴露自己的身份,前辈好像也说过人类会把奇怪的生物抓去研究所里切片研究。
如果暴露了会怎么样呢?
奈利修下意识想翻自己的万能小册子,一摸口袋才想起来小册子被他放在柜子里了。
呜呜呜——
他不想被局里惩罚,也不想被抓去研究——那还不如去监狱踢足球呢!
但北信介还在等他的回答,那双金棕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奈利修实在无法说谎。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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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被管理局召回了吗?北前辈会把他送进研究所吗?
他还没把sweet里的小蛋糕全吃一遍……这个星期新上的奶油布丁也还没试过……
就在奈利修胡思乱想的时候,北信介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奈利修的反应会那么大,顿了一下才问:“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戏剧社?这是你的爱好吗?”
奈利修心乱如麻,其实不知道北信介在问什么,就胡乱点了头。
北信介:“你的爱好没有错,只是在大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会以为这是恶作剧。”
恶作剧——
奈利修只捕捉到了这个词,愧疚道:“我给大家带来麻烦了吗?”
“对不起……”
北信介看着眼前这个无措到连瞳孔都在颤抖,表情可怜到好像要哭出来的金发少年,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因为日复一日地坚持训练,加上经常帮奶奶干活,北信介的手掌比大部分同龄人粗糙。
但被这只手轻轻抚摸着头发时,却会让人感到骤然安心。
奈利修怔怔地看着这位前辈,却听见前辈比平时温和不少的嗓音:
“没有怪你,我会帮你跟大家解释清楚。”
“还有,我前几天了解了一下你家里的情况……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尽管提出来。大家都会帮忙的。”
“在平时的练习上,阿侑可能有点任性,不是故意欺负你。如果感到不舒服,你可以随时提出来。”
奈利修还是第一次听北信介一口气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有好几句让他摸不着头脑。
什么……?家里的什么情况?
他一颗球,家里会有什么情况?
但是听北信介说没有怪他,会帮助他,还让他感到不舒服就提出来,奈利修一下子就忽略了其中的奇怪之处,感动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北前辈的意思是他会帮自己把旁白的事情瞒过去吗?
北前辈是好人!
金发少年感动到眼睛变成了蛋花眼。
“北前辈……”奈利修吸了吸鼻子,坚定地说,“如果我以后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蛋糕,一定也给北前辈带一份!”
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最高级别的感谢了!
北信介微微一笑,回道:
“不用了。”
“自己喜欢的东西,为自己留着吧。”
奈利修不知道的是,就在当天晚上,北信介又去找了排球部的其他部员,私底下开了一个小会。
他言简意赅地向大家说明了之前他们听到的“恶作剧”,其实是奈利修的手笔。
稻荷崎众人都非常震惊。
宫侑:“哈??原来一直在恶搞我的人是奈利啊?”
宫治:“无法想象……”
尾白阿兰也表示不能理解:“奈利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孩子看起来真的很乖啊……凭谁都想不到是他在恶作剧吧!
面对大家的疑问,北信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新部员的资料我前两天就整理好了。当时我发现奈利的信息没有填写完整,去办公室交材料的时候又恰好碰见了奈利的国文老师。”
北信介环视一圈,发现大家表情仍然停留在震惊和不解上,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奈利似乎没有父母,之前也不在关西。他在福利院长大,读高中了才搬过来,现在正借住在一位同个地方出来的哥哥家里。”
“那位老师说他在班级里也比较孤僻,经常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发呆,希望我们能多关照他一下。”
对于一群高中还没毕业的孩子来说,血缘与家庭就是与他们联系最紧密的存在。
一听说自己习以为常的家人竟然是别人无法奢求的,大家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或同情或惆怅的感慨。
尾白阿兰说:“难怪我有时候觉得奈利的性格呆呆怪怪的……”
是因为成长环境和普通人不同的缘故吗?
银岛结挠头:“奈利好像缺乏很多常识,昨晚我想和他加个line,他说不清楚line怎么用。”
赤木路成:“他不知道运动过后不能马上坐下、不能喝冰水,也不知道训练完要拉伸……”
角名伦太郎也沉默了会儿:“前两天奈利去吃了学校附近那家鲷鱼烧,问我为什么鲷鱼烧里没有鱼。”
他们面面相觑,忽然心有戚戚:“是因为根本没人教他这些吧……”
如果是这样,奈利修那古怪又迟钝的性格、那匮乏到离谱的生活常识,也就解释得通了。
宫侑和宫治也想起了他们在甜品店第一次遇见奈利修时的场景。
为什么一个在他们看来味道普通的盒子蛋糕,奈利能吃得那么幸福呢?
会不会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吃过,所以他们觉得味道普通的东西,对于奈利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美味了?
总之,心情复杂。
众人又联想到北信介说奈利以前参加过戏剧社,忍不住将思维发散开来——
“奈利以前参加过戏剧社,当时给戏剧社当过旁白吗?”
一个迷茫又内向的孩子偶然间加入戏剧社,在新朋友们的感染下逐渐敞开心房,在戏剧社里找到自己的价值的故事,就这么被他们脑补出来了。
还没完呢。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他离开了国中所在的城市,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加入一个陌生的社团。他内心惶惶,只有过去的爱好能给他带来一些慰藉……
那种校园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众人这么一脑补,顿时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记忆中本来就很乖巧的金发少年,又多加了一层小可怜的滤镜。
宫侑反应最大,直接抱着脑袋懊恼大叫:“我今天居然还说他是笨蛋,还说了三次——我真该死啊!”
“明天我要请他吃西街那边的千层!”
宫治:“那我请他吃可丽饼。”
尾白阿兰:“那、那我带他去试试那家很好吃的炒面……”
银岛结:“那以后奈利想要配旁白的时候,我们要不要配合一下啊?”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重点头。
孩子就这么一个爱好,他们不能随便剥夺。
关爱奈利,人人有责!!
要积极行动起来!
此时的奈利修还不知道明天的自己将会莫名其妙迎来大量投喂,以及前辈们的无限包容。
他在回家的路上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个人走夜路,是最适合思考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北信介说的话,终于想起来这么久以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有些笨拙地给某个号码编辑着信息:
[前辈,你说过我现在的身份是借住在你家的弟弟。]
[那我们的人类爸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