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侑下定决心打磨原石的下一天,正好是周末。
排球部周六需要正常进行部活,周日则是自由时间,但排球馆仍然会全天开放。
虽然没有强制要求,但大部分部员还是会自发过来训练——特别是那些希望能追上前辈脚步的新生。
奈利修在活动室里换衣服时,有人开门进来了。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有人来的。
因为会来得那么早的人只有他和北前辈,而北前辈现在正在楼下器材室整理器材。
他拉下t恤的衣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开门的人是和自己一起入部的新生,叫做理石平介,班级就在他的隔壁。
“早上好啊奈利君。”理石平介放下背包,跟他打了声招呼,“昨天我们都看到你的扣球了,你好厉害啊。”
奈利修想了下,回应:“理石你也很厉害。”
理石平介惊讶道:“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奈利修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记得?我们都一起打了好几天球了呀。”
“这个嘛……因为平时你就一个人在那儿练球,话也比较少。”理石平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大家还以为你是那种……比较沉默、不怎么在意外界的人。”
“沉默”其实还是说得委婉了,大家是担心他是个高冷的人。
高出普通人平均线的外表本来就会给人带来距离感,再加上奈利修平时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做练习,休息时也只是坐在墙角发呆,所以同一批入部的人都不太敢靠近他。
昨天看到他那个震惊全场的扣球,更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理石平介也是这样想的。但同期的优秀并没有使他自卑,只是让他默默提早半个小时起床,希望自己不要落下太远。
奈利修“唔”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给人的感觉是这样。
不过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说:“没有,我只是不擅长找话题。”
他不怎么会说话,在别人闲聊的时候往往很难插进去。因为大家谈论的话题他往往都不知道——要轻松地谈天说地,对一颗刚来这个世界不过一个多礼拜的球来说难度实在有点高。
所以他喜欢竖起耳朵听,默默观察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再说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垫球还不熟练,发球还没开始学,扣球不知道稳定了没有,更别提拦网了。
昨晚他看过了自己的参数面板,“技术”那一栏的数字还是0。
打排球可真难啊……
奈利修托着脸叹气。
这时理石平介问:“奈利你每天都这么早来训练吗?”
奈利修摇头:“今天不是。”
理石平介:“嗯?”
奈利修:“侑前辈说今天要开始训练我……治前辈说被他缠上就完蛋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程度才会算‘完蛋’,所以提早来做一会心理建设。”
理石平介:“啊?”
那应该只是个夸张说法吧?他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会怎么样“完蛋”……
理石平介看着默默苦恼的金发少年,心里忽然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觉:他好像发现了这位同期的本质。
反正距离感是消失殆尽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对垫训练,又过了一个小时,排球馆才逐渐热闹起来,排球砸地的砰砰声也此起彼伏。
宫侑在排球馆的一角里抓到了奈利修,把他从新生之间提溜出来,霸道地说:“以后周末的早上,你就照常跟大家练习,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是我的。”
他的态度理所当然,旁观的宫治都忍不住扶额,心想要是这家伙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他非得一脚把这家伙踹飞不可。
奈利修却好脾气地点头:“好。”
宫治震惊地看着他。
完蛋,这下混蛋阿侑又要翘起尾巴了。
这样想着,他侧头去看宫侑。
这家伙果然高兴得眯起了眼,喜滋滋地向他抛了个得逞的眼神。
宫治:“……”
两人的训练在下午正式开始。
宫侑负责给奈利修抛球。
昨晚那一球说起来其实有些运气因素。而且在真正的赛场上,主攻手很难有那么好的扣球位置,二传手也很难托出完美的托球。
所以,在训练中就要对多种情况进行模拟。
半天过去,奈利修想:治前辈说的果然是对的,如果一直跟侑前辈一起训练的话,那他算是完蛋了。
侑前辈有时候真的很任性。
具体表现为——
乐此不疲地让自己重复上百次同一个动作;
拉着自己为他的奇思妙想买单,最终失败了又嘀咕着下次一定可以;
失误太多次了,就插着腰说自己是笨蛋。
宫侑觉得自己已经把语气放得很轻了,可在别人看来他还是有欺负人的嫌疑。
看了半天,宫治终于看不下去了,问:“奈利你完全不生气吗?”
奈利修眨了眨眼:“只有一点点。”
确实只有一点点。
但每个半天都加上一点点,积攒起来就不止一点点。
心里记不过来,奈利修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专门为宫侑开了一页,决定最后再一起算账。
说起他的小本子——它是那位唇钉前辈送给奈利修的小礼物,前辈在本子的前几页贴心地写上了他刚来这个世界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应对办法。
当时前辈还说:“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问题,翻翻本子就可以了。如果还是解决不了,就打电话给我吧——虽然我是个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压榨的社畜,但接个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奈利修担心自己不小心犯错,又将员工守则里的内容挑挑拣拣,抄了几条到本子上。
再后来,他又将那本小本子当成计划书来写,每次有什么新的目标,就打开写两笔。
现在那本本子已经成为奈利修出门必带的东西,有事没事就要翻两下。
宫侑能上这本本子,是他的荣幸!
宫治不知道看起来乖乖的奈利修还会偷偷记仇,只是口头谴责自己的兄弟:“你差不多得了啊,你这样算什么训练,纯粹是找个人陪你一起玩吧。”
宫侑听他念叨那么多次早就烦了,随口说:“你有完没完啦?是不是嫉妒我能给奈利托球啊?哎,我这么好的二传你比不上也是很正常的啦。”
宫治:“什么玩意?”
他是攻手,为什么要跟这家伙比二传的水平啊!
宫侑摇摇头,叹气:“不是吗?那你该不会是嫉妒奈利吧……因为我一整个晚上都在给奈利托球?啧啧啧,阿治不要太贪心啦,你已经是独立的大孩子了,等有空了我就给你托球,要乖乖的啊。”
宫治:“……”
他额角的青筋已经要蹦出来了。
所以他真的很佩服奈利啊——他是怎么做到跟混蛋阿侑说话时句句有回应,还一点都不生气的呢?
他黑着脸,抬脚就踹了过去。
时隔好几天,两只狐狸久违地掐作一团,还时不时扯着关西腔对骂,语速很快,声音又大,在对关西腔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奈利修听来,就是天书一样的狐言狐语。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他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劝架,而是悄悄把自己藏进人群中,清了清嗓子——
他要开始了!
可能是积怨已久,此时宫侑宫治已经开始翻旧账,吵架话题从这次训练转移到宫侑上床的时候总是随便把外套丢下来。
“都说了不要随便丢外套了啦!”
“我不小心的啊,而且总共才几次嘛。阿治你真的很计较啊,像老妈妈一样!”
“哈?!”
“我说你是老妈妈——”
吵着吵着,表情带着怒意的宫治突然看向宫侑身后的某个位置,张了张嘴:“啊,北桑。”
因为上次的事件,宫侑对北信介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这种事都产生阴影了。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北桑对不起!!不是我的问题!全是阿治的错!”
总之先甩锅再说吧!
结果甩完锅后,背后空空如也。
宫治掀起嘴角,嘲讽道:“……哼,被骗了吧。”
宫侑怒了:“啊?混蛋阿治!!你这个大骗子!!”
两只狐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为待会的骂战蓄力,以防说到一半因为气短说不下去,然后被对方压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道仿佛用上帝视角解说的声音又出现了。
【本次吵架的选手都在蓄力,可见吵架也是一门很考验肺活量的功夫。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北桑来了”这句话并不只是玩笑,北信介确实就在过来的路上。】
兄弟俩同时愣住——
是那道声音?!
那个恶作剧的人又来了?这次还换了风格?
等等,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不对,他说北桑就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终于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连忙爬起来,希望能够在北信介看见他们之前伪装成好哥俩的样子。
他们也顾不上嫌弃对方了,一对视,一白眼,随后同时露出虚伪的笑,爪子搭上对方的肩。
于是,在北信介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头发凌乱、像八爪鱼一样亲密地缠住对方的兄弟俩。
宫侑还说:“北桑!我们刚才完全没有打架哦!”
宫治:“……”
笨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硬着头皮对上了北信介的视线,嘴角有些抽搐,但还是强撑着露出笑容:“是的北桑,我们关系超好的。”
宫侑连忙附和:“关系超好!”
那道声音幽幽道:【为了应付北队,宫兄弟在10秒内就做出了完美伪装,并希望北队不会注意到宫侑那条被扯破的袖子。】
北信介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宫侑夹着胳膊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他伸手扯了一下,一个破洞就出现在他眼前。
宫侑:“……”
宫治:“……”
眼前一黑。
说话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看着几乎把脑袋低到地里去的兄弟俩,北信介松开了破了洞的衣袖,一扭头,视线精准地捕捉了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之间的金发少年。
金发少年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是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两眼,确认自己被发现了,下一秒就像只兔子一样从人群中钻走了。
北信介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