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琪!头先那个鬼佬,给了我一百蚊美金贴士,不然我们去大档压翻两口,说不定这个月的利息就着落了。我听那班衰婆话,在翠华街那边新开了间大档,这几日好似拜错神一样,日日往出面送钱。我们都唔好执输咯。”
碧生和碧琪两个丫头一人咬着一块面包,坐在上海街投注站的台阶前,望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这两个丫头都是出身庙街的私钟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仲有一个花跺叫做庙街双big。
碧琪摇了摇头,“唔好啦。今日是八月十五,我想那点钱去买些烧腊同埋汽水给我细佬妹过节。”
碧生有些不屑地说道。“挑,你两个细老妹是你老豆同你后母搞出来的,又不是同你一个阿妈生的。你老豆供他们两个读书,由得你出来做私钟,你还对他们这么好?”
说着,碧生站起身,将碧琪也拉了起来。“走啦。就算不去大档赌翻两手,你多多少少也要给自己买件新衫啊。穿的都是我以前的旧衫,都唔好好打扮下。”
她扬了扬手里的百元美钞,打算带着自己的好姐妹去女人街扫货。
“死八婆。”这就在这时候,一道粗鲁的男声从侧边响起。“啊,快睇走,阿生。”碧生是聋子,只能透过嘴型分辨别人在说什么。她看到碧琪的嘴型,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碧生一转头,一个巴掌就劈头盖脸往她脸蛋招呼。
一个穿着深色条纹西装外套,手持大哥电话的,五官有些西化的壮汉,直接给了碧生几巴掌,并从她手里抢过那一张百元美钞。
“好咯,西洋菜。”碧琪急忙跑过来拉开自己的好姐妹,“该交的钱我们已经交了,这一百蚊美金是客人给我们的小费,你凭咩嘢拿?”
“凭咩嘢?”西洋菜在阳
光下摊开钞票,前后翻看几次后,还不忘用手指弹了弹,听其清脆的响声。确定是真钞无误后,才塞进了牛仔裤口袋中。
“凭这个衰婆还欠了我们几万块贵利,这一百万当是这个礼拜的利息。”
“仲望?唔使做啊?在这边摊开裙子食面包。”西洋菜直接上前,一把薅住碧生的头发。“有客人落单,同我翻窦口。”
这两个丫头就这样被西洋菜压上了停放在街口的白色面包车。拉开侧边的车门,上面还有五六个同碧生碧琪一样的年轻妹妹仔。
翻到油麻地咸美顿街,这是一条与上海街比邻的街道。
上海街这几年,在和联胜的五大底之一白头佬的经营下,已经逐渐打出名堂。成为了仅次于钵兰街,庙街的另一处油麻地寻欢去处。而作为与其比邻的咸美顿街,自然多多少少也能喝一点汤渣。
这条街原先属于号码帮毅字堆,现在是仁义社白纸扇,鸡精的地盘之一。这也是九纹龙前往泰国之前打落来的。白色面包车停在了咸美顿街前台一间叫做思朗的发廊门口。
西洋菜从副驾驶中走了下来,嘴里不断嘟囔。“你老母,咩鬼八月中秋。睇咸虫都翻屋企过节了嘛?生意比平时少了一半都唔止。”
他将车上的私钟妹全部赶紧去发廊,站在门口很是不爽地抽着悶烟。西洋菜之前是跟汤米仔混的,后者被甘地打垮之后,他也自然而然,过档到同门中实力最强的鸡精门下。还是捞老本行,马夫。
“中秋节这种传统节日,你们这哋鬼佬当然唔知道有几重要啦。”发廊旁边的泊车档,一个穿着背心的泊车仔手里拎着罐啤酒行埋来。
西洋菜是混血儿,老母是庙街的舞女。至于老豆,唔知是边一国的水手。具体信息连他老母都唔知,只知道叫做亨
利。像他这种打乱种,在香港还有不少。大多数都是英美水手驻扎香港的时候留下来的野仔。
这些混血小孩自小因为长相问题,绝大多数都会被同龄小孩欺负,再加上这些鬼佬基本上打一炮就跑路,剩下个老母养家。悲惨童年是标配,所以一个二个都是性格乖戾,不是自闭,就是伴有暴力倾向。西洋菜明显属于后者。
讲嘢这个叫做福龙,是鸡精手下的老四九。这班从汤米仔那里过档来的马仔,都是安排在他手下搵食。
“福龙哥。”西洋菜有些不情愿地叫了一声。
“难得中秋节,对哋妹妹仔脾气好些。他们不是你的奴隶,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来的。”福龙刚才显然看到了西洋菜打骂这些私钟妹。“你同我进来。”
“福龙哥。”西洋菜眉毛一挑,浅绿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我知衰了。家法处置就没必要了吧。”
“你想到去边了。”福龙笑了笑,将手中刚刚打开的啤酒递给了西洋菜。“今日中秋节。鸡精哥交代落,让我准备一些红包。小弟们总要有好处回家过节。你们几个就一人二千八,那些妹妹仔一人给五百。”
出来行古惑,不是个个为了出人头地,名震江湖。绝大部分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汤米仔死了,死了也就死了。他们还要活下去的。以前在佳廉道,如今在咸美顿街,都是一样搵两餐而已。
只要有工开,这些私钟妹也好,古惑仔也罢,都会老老实实,各司其职。泊车,开档口,睇场,散货,扯皮条。
虽然汤米仔去卖了咸鸭蛋,但是生计不能停。西洋菜笑嘻嘻地进去领了红包,正蹲在泊车档的招牌前。想着今晚去哪里赌翻两手。
十个马夫有九个不好色,但是十个马夫十个都会烂赌。旁边的几个泊车小弟也拿了钱
包走出大门。几人围着一本马经,今晚礼拜三跑夜马,都在商量买哪只好。
“是仁义社的扑街仔,劈佢老母。”一声怒吼响起,长旺红棍华弟提着一把尼泊尔砍刀,指着包括西洋菜在内,面前几个正在泊车档看马经的仁义社小弟吼道。
华弟身后二十几个小弟如同饿虎扑食,朝着顿时没有反应过来的仁义社几人扑去,眨眼间这几个人就被砍翻在地。西洋菜手长脚长,最先反应过来,他急忙跑到酒廊里面。
酒廊里睇场的仁义社十几个古惑仔提着武器冲了出来。西洋菜冲在最前。这条友身高一米九几,体重一百八十几磅。人高马大,冲锋起来倒是蛮有气势。之前汤米仔也打算等时机到了,就扎他做红棍。毕竟身手好又不带脑子的古惑仔现在难找了。
只可惜,他这次遇到的,是在九龙城混了多年的华弟。后者一马当先,面对着冲锋过来的西洋菜,全然不惧。只是一个照片,在躲开了后者势大力沉的一记劈击之后,手中尼泊尔砍刀一转,西洋菜拿刀的右臂便被砍飞。
望着蹲在地上哀嚎的西洋菜,华弟冷笑一声。“屌你老母,边个够胆当我华弟?我就送他一程。”
想要长江后浪推前浪,就得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兄弟们,同我扫了这间场子!”
华弟身处的长旺,话是话老牌社团,之前同义群是拍住上的。长旺前两届老顶,就是跛豪一起从乡里过来的兄弟之一大雄。义群捞粉,长旺是做散货的。义群都扑街了,长旺自然更衰。整个字头基本上都窝在九龙城搵食。
九龙城寨里比港岛出头更难,油水更加是少到离谱。华弟一早就想离开九龙城寨,只是外面冇找到可以搵水的门路。这次甘国亮招兵买马,华弟凭借着跟阿武的关系贴了
上来。
华弟虽然同甘国亮将自己手底下有四十几个兄弟,但是除去那些唔打得的粉仔同埋马夫,真正可以动手的,也就二十几人。这也是折堕,堂堂一个老牌社团的红棍,小弟都只有阿猫阿狗几只。
所以今次过档倪家来油麻地扫鸡精的场子,华弟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里极为兴奋。他从一开始,就渴望过档到甘国亮门下。后者所处的倪家是现在香港最大的四仔供应商,甘地摆明是大水喉。加入他门下,以后自己同埋手底下的兄弟,就不要在窝在九龙城寨挨穷,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华弟下定决心,今次要打出名堂。他冇怎么读过书,不过在九龙城寨的书斋里,听过那位老夫子念过一首诗。
【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
按照甘国亮的指示,在仁义社油麻地的地盘中,华弟最先动的,就是这条咸妹顿街。这条街算是鸡精手底下最赚钱的几块地盘之一。只要一出事,鸡精誓必会作嘢。只有为什么要比鸡精作嘢,这个华弟冇问,他也不准备问。
作为打手,华弟认为自己只需要做好甘国亮交代的工作,那就得了!
咸美顿街是鸡精的大本营,自然不会只有十几个手下。哪怕是大清早,这里也有几十个马仔刚刚收工,窝在后栏睡觉。福龙走出酒廊大门,看到对面只有二十多人,也是忍不住心生不屑。自己身后可是有五六十人,还不算那些正在从其他地盘赶来的帮手。区区二十几人,就想扫场?
华弟脸上毫无惧色,他高高举起横在腰间的尼泊尔砍刀:“让仁义社这帮废柴看看。我长旺华弟的手段。我们这些在九龙城寨开片当食饭的兄弟,是他们这些蛋散不能比的。”
身后二十几个兄弟也都高举各自手中武器,朝着对面的福龙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