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医术毋庸置疑,古往今来,能够获得药王之称的有几人?
但他最强的并非医术,而是医德。
孙思邈一生行医,不管贫富老幼、怨亲善友,都一视同仁,无论风雨寒暑,饥渴疲劳,都求之必应,一心赴救。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他却将人命视为最为珍贵之物,常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刘神威身为孙思邈的徒弟,耳提面命,也深受师傅的影响,将治病救人,视为己任。
在他心中行医是一份很高尚的职业,可现在有人却利用这份高尚的职业,利用自己的医术来害人,这种行为是他无法忍受的。
刘神威望着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补充了一句:“臣愿以名节性命担保,臣所言之事,字字属实。”
在这时候,李治依旧能笑得出声,很轻很轻的一笑,柔声道:“朕自然是相信刘爱卿的,不然也不会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爱卿辛苦了,你且下去好好休息,这里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刘神威作揖而去。
李治冷静的看着明崇俨,什么话也没有问,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
明崇俨却觉得莫名的恐惧,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发颤。
李治越是冷静,心中压抑的火气就越大。
最近在武皇后的各种暗示下,而李弘的身体也确实每况愈下。李治也担心自己这个儿子跟自己前后脚去见李唐的列祖列宗,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收拾不了,如此辉煌的盛世,毁在自己手上,九泉之下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只是他在李弘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太子也不是衣裳说换就能换,尤其是现在,朝廷正在面对自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这个时候换太子,会导致庙堂出现严重动乱。
李治对于自己的这具身体并没有什么信心,李贤固然聪慧,可年岁太小,容易受人摆布,此刻立李贤,他担心没有时间为李贤培养一套忠于他的行政班底。
如果将自己这套强行交给他,只会出现臣强主弱的局面。
别的不说,就拿陈青兕来论。
自己对陈青兕有知遇之恩,将他从一白身提拔至今,就算他立再大的功劳,自己都有把握拿捏他。但换成李贤,面对陈青兕这样军政大功聚于一身的功臣,拿什么让他信服?
故而李治并不敢轻动。
然李弘的身体又是必须面对的时候,逃避不得。
李治也在想着对策,如何解决面对的困局。
这个时候的李治已经有了废立之心,只是藏得深,不为人知。
可就在这时,就在李治动了废立之心的时候,他敏锐的洞察出了李弘的病情在恶化,让对方的身体也突如其来的直转而下。
李治的政治嗅觉何等敏锐,当即起了疑心,不动声色的召回了刘神威,想看一看李弘的病情恶化是意外,还是人为。
结果真的抓到了明崇俨。
“朕记得,你有今日,是因为给朕、给太子治病。今日你能对太子下手,明日是不是能对朕下手?”
明崇俨是经武敏之介绍,给李弘看病,再由武皇后介绍到他这边来的。
明崇俨的针灸技艺确实高明,经他针灸以后,整个人确实有种舒爽通透的感觉。
李治也多次召请明崇俨为自己施针,而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作为皇帝,李治身处深宫,少有涉险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身会受到威胁。明崇俨却有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的手段,这让李治有一种毛孔悚然的感觉。
明崇俨听到这话,吓得语无伦次道:“臣,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半点的不敬,危害……”
李治轻声道:“对太子就敢了?”
明崇俨磕头如捣蒜:“臣,臣,没有……”
李治继续道:“你即便不说,朕也知是谁。你谋害太子,朕本该直接杀了你,现在朕给你一条活命的机会,朕想知道教唆皇后这么干的人是谁?你帮朕揪出来,朕对你可从轻发落。”
此事说出去骇人听闻,若在寻常时间,以李治的性格,早就让许敬宗举起了屠刀。
但现在他不想将事情闹大,大唐正在与大食国在西域死磕,需要举国的支持才能打赢大食这前所未有的敌人。
如果此事爆发,整个庙堂都会震动,天下也会为之侧目。
庙堂人人自危,也会影响到前线的战事。
李治不懂军事,可大局观还是有的。
要知道现在的西域局面不是一帅一将能够解决的问题,一个人的才智能力,在这种级别的对抗上会限制到最小。
两国比的是国力,比的上政坛的稳定,比的上底蕴以及抗压能力。
庙堂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
武皇后背后一定有人,不然凭借武家的那群废物,是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成这事的。
对于这点,李治很有信心,在决定重用武皇后的时候,他已经将武家有能力的都打压了。直接导致武皇后不得不从贺兰家过继一个贺兰敏之来支撑武家门面。
武敏之的能力,李治还是知道的,也就是一个门面,成不了大气,也就由着他了。
武家人没有实力干成这些事情,一定有人在帮助她。
明崇俨大汗淋漓。
两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但李治根本不听明崇俨的任何辩解,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朕,只问一遍,帮不帮朕?”
李治语气依旧很轻,分不清喜怒。
可给明崇俨的压力却是无比巨大,一头磕在地上道:“罪臣愿意。”
李治简单的说了一个字:“好!”
——
大理寺。
张柬之、狄仁杰分坐左右,苏无名向两人汇报案情。
“现在一切事情已经明了,武皇后勾结外臣,拉拢李崇德、万国俊、安得朋等人,李崇德因昔年弑兄,旧案重述。为避免风声泄露,特使万国俊杀之。又因太子不与之亲近,意图立听话乖巧的沛王。然太子仁厚,深得帝心,便暗中收买太仓署丞崔詧于太子食用之鱼食中下蛊虫。”
“崔詧感太子仁厚,心生愧疚,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安得朋使人杀之,佯装醉酒……”
“只是……”
苏无名汇报案情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本以为是一个能够让自己名垂青史的大案,关系一个侍郎的生死。
结果查着查着,这案子几乎都要将天给捅了。
皇后牵扯其中,太子惨遭生母迫害,还牵扯废立……
苏无名看着稳坐钓鱼台的张柬之、狄仁杰,心中嘀咕:你们哪里来的勇气?
接手这案子的,身份最高的不过是张柬之……
苏无名曾提议,将此事上报。
但张柬之给否决了,现在的情况不宜上报,一方面自是因为西域战事,此刻上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层层上报,接着就不是秘密。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李义府,此刻藏在暗处,便如深沟里的老鼠,将他给惊动了,想要捉住他,可就难了。
所以当前这种惊天案子,竟掌握在他们这些基层干吏手中。
苏无名定了定神道:“只是李崇德已死,不管是万国俊、安得朋,乃至于死了的崔詧,都不是主要角色,应该还有人将他们串联起来。”
他顿了顿,说道:“可以试着从李义府的旧属去查……”
张柬之、狄仁杰相视一笑,苏无名也查向李义府了,只是没有想到李义府假死,将怀疑的对象定格在了李义府昔年旧属身上。
张柬之道:“你将所有案子的细节整理一下,这事已经拖不得,得向上汇报……”
听到张柬之也打算上报,苏无名松了口气下去了。
张柬之看向狄仁杰道:“这事拖不得了,已经关系到太子的安危,再拖下去,就算查明一切,你我也担不起责任。”
张柬之一直想将李义府揪出来,然后扳倒野心甚大的武皇后。
所以他押着李崇德、万国俊的案子,并没有及时上报。
后来又发生了崔詧溺水案。
崔詧溺水案那是一手布置的可谓天衣无缝的案子……
崔詧身为赘婿,在家中让自己的妻子压了好几头,而且家中奴仆也看崔詧不起,冷嘲热讽的。
崔詧在敬家过的不痛快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崔詧在家中受了气,与夫人大吵一架,然后与朋友一起诉苦,在曲江上喝的大醉发泄,然后失足落水。
此事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
一开始张柬之、狄仁杰并不知道崔詧与李义府有关,但陈青兕事先已经留意到他,通知了两人。
于是,狄仁杰、苏无名一起过问此案,剥丝抽茧,怀疑到了安得朋。
正在他们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狄仁杰收到了静霞道人送来的信……
崔詧确实是个小人物,但他这个小人物却在最关键的位子上,干了最重要的事情。
崔詧并不知道他背后的层层利益关系,可他将自己干的事情说明,狄仁杰立刻就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形成了整体的脉络。
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李弘这位太子的安危,之前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自然可以压着,现在已经有了崔詧的证据,他们是压不住的。
狄仁杰颔首认同,说道:“到了这一步,只能如此了。”
“唉!”张柬之气恼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以我们手上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李义府的存在。我们不知李义府在哪,将此事上报,涉案的人大多都跑不了,包括那一位……只是独独跑了他,我不甘心呐!”
狄仁杰道:“无妨,我应该能将他揪出来。”
张柬之道:“怀英快说?”
狄仁杰眼眸闪动,说道:“从先生那里得知李义府的消息以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李义府昔年在长安也算是顶尖人物,认识他的人不知凡几。就如先生说的那样,他既敢回来,那就一定确定自己不会被熟悉的人认出来。”
“他是凭什么手段改变自己的容貌的?据我所知,江湖游侠有一种特殊的技能,叫易容术,我还特地去了解了一下。即便是易容术,也做不到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何况他虽恶贯满盈,可一身才学却掺不得假。他先后受到李大亮、刘洎、马周的举荐,靠的是自身的能力,而非旁门左道。他应该不擅长这些玩意,入仕之后,更应该不屑于去学……”
“我就想是不是他在被贬的时候,接触过这类的东西,这才有了假死的手段。”
“当时我就让人去南中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易容手段。”
“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独特的易容手段倒是没有。不过却有几件毁容的案例,在南中山林里有一种毒蚁,它能够分泌出一种黏液,爬在人身上黏液入体会导致肌肤变形,肿大收缩。我就想李义府会不会就是用了这种手段。”
“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直到收到崔詧的书信,上面的内容,隐隐佐证了我的猜测。”
“李义府从哪里学来的用蛊虫的手段?想来是南中,被贬时了解的手段……”
“我明白了!”张柬之目光灼灼,说道:“李义府不是将自己变成一个人,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面相遭受毒虫腐蚀容貌诡异的怪物。长安找一个陌生人难,可要找一个怪物,一个只要看上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怪物,却不是一件难事。”
“怀英,你神了!”
“你这手段,比之先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狄仁杰摇头苦笑,道:“比之先生差远了,至少在识人上,相去千万里。”
狄仁杰说的自然是武皇后……
狄仁杰有自己的政治思想,他对于武皇后并没有多少敌意,至少他是认可武皇后在皇后一职的贡献的。
至于武皇后涉政,他也看出来,这是李治的意思,武皇后并没有多余的选择。而且,无可否认,武皇后确实有一定天赋,干得不错。
太子年少仁厚,武皇后握有一定权力,未必是坏事。
毕竟历史上不只有吕后、窦后,还有和熹皇后邓绥,有康献皇后褚蒜子、文明太后冯氏,这些都是能够辅佐少帝稳住庙堂的人物。
结果……
惨遭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