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宫,群芳怒放,无人东顾。
吕大夫被慧妃娘娘一脚踹开:
“碍事的东西。”
吕茗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借着冲力滚到了角落里,听着慧妃沈晚棠急行而去的脚步声,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下,总算解脱了。
没想到慧妃的脚步却在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吕大人,一起听听吧。”
前阵子京兆府接了个案子,矛头直指海棠宫。
先前说的是慧妃沈晚棠与前内务府总管凌捭阖有染,前大理寺卿兰剑因为探知到了他俩的奸情,被慧妃沈晚棠一怒之下灭了口。
后来愈演愈烈,大理寺和御史台饱受抨击,凌捭阖旧案被要求重审,声称凌捭阖只是个顶罪的,其背后另有主谋,矛头直指便是慧妃沈晚棠。
甚至有传言说,慧妃娘娘趁火打劫,霸占凌家祖地多年不还,令凌家兄妹无家可归、控诉无门。
让人纳闷的是,传言都到了这份上,一贯看中声名的慧妃娘娘,却并无任何动作。
外界猜测纷纷,有说慧妃沉稳远胜于常人,有说慧妃蓄谋憋着大招,唯独没有人猜:
慧妃沈晚棠被自个“儿子”堵了,高座海棠宫中,这几天压根没有见过外人。
宫外炸了锅,消息四散,不多时,宫里便也有了风声。
可沈晚棠治下一贯严格,宫人们听到风声,却是谁都不敢往外传。
只有眼神偶尔交汇,大家心知肚明。
加之“肃王”逼宫一事,慧妃娘娘正在气头上,宫人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做出头鸟,将那个颇为震撼的绯闻告知慧妃知晓。
以至于,让慧妃做了那闭目塞听的傻子。
给慧妃沈晚棠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罪臣凌捭阖的女儿,凌照水。
凌姑娘持肃王武瑛玖的令牌,来得匆匆,视线扫了一眼海棠宫中那些恨不能把头埋进锁骨里的宫人们,开门见山道:
“外面都在传,说娘娘您为了封口,将兰剑兰大人给杀了。”
慧妃正心疼她砸瓶子时不小心弄裂的指甲,闻言头也没抬:
“兰剑?他是哪根葱。”
场面一时很尴尬,深受体罚的吕大人抬起一张青红脸面,小声提醒道:
“娘娘,兰剑是前任大理寺卿。”
吕大夫本是出于好意,意图祸水东引,却又遭了慧妃一记赏:
“堂堂大理寺卿,本宫还没老呢,能不记得他兰剑吗?”
前朝后宫里但凡进过慧妃沈晚棠眼目的人,大抵出不了她的记忆。
兰大人虽然死了有些年头,但他既然官至大理寺丞,也是前朝响当当的人物,慧妃沈晚棠当然记得他的名讳。
不仅如此,慧妃娘娘还被这个沉寂了多年的名字勾起了无数往事。
慧妃方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
“本宫不是不记得他,是不喜欢他。”
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与媚宠上位的祸水宫妃,彼此诚然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藏了个人。
吕茗抬了头,请慧妃娘娘明示:
“所以”
诸王争斗时,为收买人心,为巩固势力,也为了最本实的活下去,慧妃沈晚棠的手段向来狠辣果决,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并不比其他派系少。
吕茗话未出说完,便遭了慧妃沈晚棠一记白眼:
“本宫没杀他。”
这一回不仅慧妃驳斥他,便连凌姑娘也接口道:
“娘娘与兰大人愈是关系僵硬,不对付,便愈加说明,娘娘不会杀兰剑。”
凌照水慢条斯理地说道。
慧妃看了她一眼,露了几分欣赏之意:
“你倒是聪慧。”
凌照水却没有冒认这份嘉奖,她平静无波地直视慧妃的美目: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说这话的人,是肃王武瑛玖,真的肃王武瑛玖。
肃王武瑛玖虽不在京中,但京都时政概莫逃离他的眼目。
京兆府才接了案子,便有肃王府的人从旁给凌姑娘递话:
“娘娘,不会杀兰剑。”
“兰姑娘她,大概是受人蒙蔽的。”
兰若是否受人蒙蔽,是受何人蒙蔽,凌照水心中一清二楚。
彼时凌姑娘正沉浸在素心之死中,她虽自责愧疚,但也彻底相信了肃王所说的话,未必所有的真相都应该被展露于人前。
这些时日来,凌姑娘深切感受到,凌捭阖旧案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想要为父伸冤,需要的诚非对抗权贵的勇气而已。
凌照水很清楚,素心与兰若,她们不过都是些出头鸟,其背后的势力有待深究。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都盯牢了凌府倚梅园。
有人想让凌府倚梅园就此退出众人的视线,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旧事重提,想让其尽早脱离朝廷的掌控。
“娘娘,照水此来,只为搞清楚一件事。”
凌照水直视慧妃沈晚棠,并无半点拘泥。
慧妃有些警惕,她无意将那些陈年旧事与旧情说予任何人知晓,“肃王武瑛玖”跪了三日也不曾打探到的究竟,她凌照水,又能拿慧妃娘娘怎么样呢?
凌照水斟酌了几日,她既不问慧妃与凌捭阖的红尘过往,也不问凌捭阖旧案的细枝末节,她只问:
“娘娘,倚梅园是父亲主动上交给朝廷的,对不对?”
凌照水问出这话时,内心存了些许的侥幸,有些过往她已经猜到,只是难以相信,非得从外人口中知晓,才敢承认那血淋淋的伤疤是真实存在过的。
慧妃沈晚棠看着凌照水,她能从凌照水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亦能从她身上感知到她传承至父母双亲的独特气质:
清冷却不失世故,柔软却不乏孤勇。
慧妃转头,从塌边暗格中抽出了那卷尘封已久的卷轴,交到凌照水手中。
凌照水认得,那是父亲凌捭阖的亲笔字迹,
大雍同立二十五年腊月十二日,罪臣凌捭阖自愿将倚梅园祖地上交朝廷,祖孙后代概不能以祖荫、功名、钱财,要求朝廷将此地界归还。
凌照水回忆着这时日,那时罪案虽有了眉目,但父亲尚未被定罪,母亲和自己尚在倚梅园里住着
朝廷便是凭着凌捭阖的这份手书,不顾她们的申辩与抗争,把她们母女驱逐出了倚梅园,让她们从此成为了无家可归之人。
离开千树万树梅花开的人间仙境,凌照水到今时今日仍记得母亲梅香眼中的不甘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