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阎帷,死了。
凌照水勾勾手指头就把以武艺高强闻名天下的兵部尚书邓阎帷,弄死了。
周全给肃王武瑛玖汇报这个消息前,已经在书房门口整理了许多遍自己的表情。
当他亲口说出这个消息时,仍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肃王看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止住了笑,继续回禀详情道:
“邓尚书,是饿死的。”
“咱们的人还都等着审他,原本想着邓阎帷是块硬骨头,鞭子冷水烙铁都备上了,可他就是不醒。”
“凌姑娘的蒙汗药下得也太狠了,邓阎帷昏迷中便一直喊饿,一直管咱们要饭吃,可就是醒不过来。”
“昨日夜里邓阎帷没了声响,仵作查验了,说他死了,竟是活活饿死的。”
“殿下您说,凌姑娘下蒙汗药的时候,料到了邓阎帷会死于饥饿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政敌多年,清除了邓阎帷这个心腹大患,肃王心里颇感欣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边竟然溢出了久违的笑意:
“她爱吃大米饭,便自然觉得饿死是项极重的惩罚。”
凌迟、车裂、枭首,在独树一帜的凌姑娘看来,诚然都不如饿死严重。
“此事需绝对保密,对外只说邓阎帷罪有应得,是被本王严刑折磨至死的。”
玩笑归玩笑,邓阎帷是晋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晋王回京后定然会追究此事,肃王武瑛玖绝不会将凌姑娘置于晋王殿下的滔天怒火下。
“对凌姑娘本人,也需保密。”
邓阎帷虽是罪大恶极,但她应该是一时失手吧?
许是肃王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周全便斗胆多问了一句:
“殿下为凌姑娘做了这许多,为何总不向其明示呢?”
若说邓阎帷一事,凌姑娘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肃王惩奸的鼓角。
那文昌郡主府多行不义毙于近日,凭的便全是凌姑娘的一言之力。
搜罗文昌郡主府罪证的时候,肃王殿下几乎可以说是竭尽全力,既豁出去脸面,又亲力亲为,否则以京都权贵错综复杂的关系,哪里能这么快就将文昌郡主府的罪证搜罗得如此周全。
而后,他故意按兵不动,只放出风声令文昌郡主母子自投罗网,完全违背了他做事的一贯风格,只为了让凌姑娘出一出那陈年的恶气。
他默默做了这许多,但是他嘱咐吕茗告知凌姑娘的,却只有:
“你既将遭遇告知了本王,本王当还你一个公道。”
就好像这点施恩只是公事公办后的举手之劳,这很难让凌姑娘知恩,领情。
再说云韶宫,它如今背后势力盘杂,牵扯的远非文昌郡主府一家的利益。
文昌郡主府获罪后,便有背后的势力蠢蠢欲动,游说肃王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开云韶宫,以解赋税之急。
可肃王武瑛玖丝毫不为所动,一力抵挡了宫里宫外多少说客,宁肯将自己架在风口刀尖上,也不肯收回成命。
这些,凌姑娘都是不知情的。
云韶宫关停后,文昌郡主府倒台后,凌姑娘便连肃王府的门都不曾进过,只备了些随处可采买到的时蔬瓜果,命人送来肃王府,便算是谢礼了。
“此事涉及隐私,不做得避讳些,难道要叫凌姑娘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历陈那些屈辱的过往,以充实证吗?”
“若是那样的话,凌姑娘固然可以一雪冤屈,咱们殿下也可以公然站出来为其撑腰,厚施恩德,可往后一段时日,京都城里街头巷尾谈论的怕都只有,凌姑娘的那段不愿回首的往事了。”
“未必人人都嫉恶如仇,但总有人等着捡高门世家的秘辛。”
吕茗比周全解意,当初肃王如此吩咐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肃王殿下的深意,不过看着自家殿下望眼欲穿地等了这些时日,又巴巴跑去春宴上活受了几遭罪,他着实有些不忍:
“殿下,周全说的也不无道理。您为凌姑娘做的,您若不说,她怎么能明白殿下的本意呢?”
“咱们不对外声张,但私下里,还是可以提一提的嘛。”
事实上,凌照水不去肃王府谢恩,也诚然不是全无感知。
碧玉挑瓜挑果的时候便问她了:
“小姐,肃王殿下帮咱们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咱们难道不用登门致谢吗?”
小丫头都懂的礼数,凌照水当然不会不懂。
彼时凌照水抚弄瓜果的手一滞,只道:
“肃王殿下督办文昌郡主府一事,原本就顶着越权之嫌。侯府婚宴上他才为我出过头,我若再郑重登门道谢,京都城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难免叫恶人揣摩他的初衷、曲解他的为人。”
“云韶宫罪孽深重,文昌郡主府罪大恶极,肃王殿下原本行事公正、无可厚非。既不畏强权,亦不牵连无辜,若因这些无妄猜测有损了肃王殿下的公正英明,便是我的过错了。”
“这恩,咱们只能记在心里,却不能宣之于表面。”
凌照水的理由冠冕堂皇,应对碧玉的疑问绰绰有余。可她既说了这许多,便也不全是说予碧玉听的,实则她也是在予自己宽慰与信念:
肃王殿下关了云韶宫,施恩自己,只是出于举手之劳罢了。
总不能她当着他的面哭一哭,他便一怒之下掀了文昌郡主府、关了云韶宫吧?
萍水相逢,凌照水照了许多回镜子,仍然不能相信自己在肃王殿下那里,能有这么大的脸面。
便也理所当然,不会相信他说的那句时时缠绕在她脑海中的“明媒正娶”。
可这话肃王殿下若再说上一遍呢?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凌姑娘还有信心能抵挡住它的诱惑吗?
他可是武瑛玖啊!
且不说他是十个傅柯羽,一百个邓筵茆都比不上的天之骄子、国之肱骨,就单论他在凌姑娘心中撒下的种子、身上留下的印记,他只要招招手,她便忍不住想要跟他走。
凌姑娘与自我本能的一场搏斗,实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