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涛帮着叶歆将一大摞资料搬回宿舍，一进门，看着宿舍左右两边的床风格迥异，一边是未经装饰，简洁、干净，另一边则塞满了抱枕和玩偶，还挂着粉色的窗帘。人站在这中间可谓泾渭分明。刘子涛不假思索就将叶歆的东西放在简约风的办公桌上。
叶歆原本想提醒，看他放对了，就没多说。刘子涛打量了一眼她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箱：“叶老师也是今天走吗？”
“是啊。差不多教完课，我们也回化工园了。总不可能天天待在训练基地。”
“园区……离这边还是有点距离。”
“是啊。”叶歆从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刘子涛，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那天我偶然听见您打电话，说的是灌城话吧？您是灌城人？”
叶歆倒也答得大大方方：“是灌城人，但是因为一些事，借调出去了几年，所以回来得少。不过现在已经调回灌城化工园了。估计你听见的那个电话是我和我妈的。前两天催我回去吃饭。”
“离家那么远工作一定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叶老师，您真的很优秀。”刘子涛总擅长在谈话间寻找他人的闪光点。他说罢话，想到时间差不多，赶忙又问：“还有没有什么要搬的，我帮您？”
“那就麻烦你先帮我把行李箱拿到楼下吧。”叶歆一面道谢，一面又补上一句，“差不多我也到该走的时候了，你让小韩别那么跑来跑去了。”
听她提起韩凯，刘子涛表情有些微妙。原本兄弟追女生，他能干预的地方也不多，可到底韩凯追得太过大张旗鼓，让他们几个也跟着心情起伏。刘子涛原本想问，但叶歆却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了宿舍到走廊尽头去谈话。
刘子涛见状，只能先走进
房间。他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宿舍里刚提起叶歆沉重的行李箱，转头就在她还没完全整理好的书桌上看见了一副相框。
那是一张合照，叶歆和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合照，光是看他们亲密的姿势，就知道一定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刘子涛向来心细，只一眼就明白了那照片上男人的身份，而他再多看两眼，便又想起了一些别的线索——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稍微一回想，刘子涛就把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在赵站长的办公室里，他也曾经看到过许多次站长放在桌上的相框，那是赵站长和他从前战友的合照，那个人，似乎是已经牺牲了。而且那人还救过韩凯，没想到竟然是叶歆的男友。
叶歆这时候刚刚打完电话进来，一进门便注意到他的目光。
“老照片了，这人以前也是消防员，灌城天海区的。两个二等功背身上呢。”叶歆说到这些，语气之中总带着一丝骄傲。她状似不经意地收起那张照片，刘子涛和她四目相对。男人后来怎么样了？他和你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他没有问，她也没说，但仿佛有某种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叶歆有意留下一个暧昧的缺口，让别人默认自己有对象了。
这样她对韩凯的拒绝就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那一刻，刘子涛忽然意识到，其实叶歆并不是真的“冰雪女王”，冷情冷脸、不解风情，而是一开始就清楚韩凯对她的感情，如韩凯所猜测那样，她都在委婉得体地拒绝，既不伤和气，也没有不给韩凯面子。
无论是帮忙也好，奶茶和咖啡也好，她一直都在刻意和韩凯保持距离。
此刻她给自己看到这张照片、又说出这些话，无非也是想让自己作为韩凯的朋友好好劝一劝他，
让他不要再执着于不可能的事。
刘子涛顿时有些感慨，叶歆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继续将书桌上余下的东西整理好，放进另一个行李箱。而后又从那个粉色主调的课桌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礼盒。
刚刚那个电话是郑雯的，她刚下课，看见了叶歆发来的消息，奈何她被培训基地的主任给拦住去路，询问化工区那边的报告事宜。知道自己也许赶不上，郑雯催促叶歆帮自己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刘子涛。
“我也不记得你对她有没有印象。”叶歆指了指书桌上放着的一本笔记本，上面正好有郑雯的大名，“平时跟我一块吃饭的闺蜜，她说之前加了你微信，但怕你又记不得她了。”
一说这个刘子涛终于是想起来了。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手机不怎么用。我这就去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叶歆又要他收下礼物。刘子涛实在是不好意思：“礼物就不用了，我跟她都没有正式见过面。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那不收礼物，卡片总要收吧？卡片虽然不值钱，但是她想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叶歆说罢，不由分说便将贺卡抽出来塞进刘子涛的手里。刘子涛不好意思当着她面拆开，只能默认地把这封卡片塞进口袋。
韩凯从门口拿到玫瑰花就直接往回跑。刘子涛给他发来消息，说自己正陪叶歆在宿舍收拾行李，他一口气也没歇一路冲到宿舍门口。
他这堪堪抵达，真看见刘子涛和叶歆一块走出宿舍。
刘子涛提着叶歆的两个行李箱，走在叶歆身侧，两人看起来无端亲昵而般配，还融洽地聊着天，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叶歆还对刘子涛笑了好几次。
韩凯看的有些
不是滋味，可事已至此，花总是要送上的。他大步上前喊了一句：“叶老师！”
叶歆转过头。韩凯十分清晰看见她在回头望向自己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敏感的少男心这一刻又被狠狠往下一砸，他开始思考自己过去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是否对叶老师造成困扰。
韩凯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玫瑰莫名有些烫手，犹豫再三之后，这个大男孩挤出一个笑脸：“叶老师，我代表全体三班送您这一束玫瑰花。祝您未来每天开开心心，人比花娇！”
一旁的刘子涛朝他递去一个眼神，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换了说辞。反倒是叶歆，听着韩凯的话，忽然笑了，她点点头接过那捧鲜花：“谢谢了，韩凯同学。也希望你在未来的工作中能够顺顺利利、安全第一。”
“那必须的！有了叶老师教过的这些，我以后在实战中会更注重安全！”
最后，他们三人挥挥手各自告别。叶歆望着韩凯与刘子涛一同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到一丝怅然。
刚刚在楼上，她的确是故意把鲁义的照片展示给刘子涛看的。以他们的关系，这就是最恰到好处的直球。叶歆很早就看出了韩凯对自己的心思，早在上次通信员培训时，她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韩凯真的太不会掩饰了，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和当年的鲁义一模一样。
她其实也得承认，这些日子韩凯的认真或多或少也让她有过一丝感动。那是有些模糊的好感，但那种好感让她既甜蜜又悲伤，她和韩凯，注定仅止于培训期间的临时师生关系。
他是开发区的消防员，她是化工园区的安全工程师，从距离与职业就注定这段爱情难以拥有朝夕相处的机会。他们不像赵映旗和张虹，两
个人多少还在同一个辖区，如若结婚，消防员还能有空周末回家吃个饭。
叶歆太清楚和消防员恋爱是中什么感觉了。虽然爱的时候总是快乐幸福，但意外一旦降临，那样的痛苦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她没有这个耐心，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歆、歆姐，我来了！刘子涛人呢？”郑雯一路风风火火狂奔而来，正大喘气呢，忽然又一个激灵，站直了身，紧张地看着叶歆，“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送玫瑰的这家伙吗！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郑雯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冲，叶歆急忙把她拉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是想起以前事而已。你别紧张，你的礼物我帮你给刘班长了。”
郑雯听了这话，刚刚放下心，立即又有些娇羞：“是吗？他收了？”
“礼物没收，但是卡片收了。他之前太忙了没注意看手机，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了。”叶歆看着郑雯脸上那欢呼雀跃的神情，心下不免也生出几分羡慕，但也就是羡慕而已了。她拉起好友的手，同她一块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其实自己到底能不能拥有爱情，她已经没那么在乎了。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以后，其他什么人似乎都比不过当初的那一个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和别人一块在过往回忆中饱受煎熬呢？
好多人劝她往前走，好多人希望她早日放下。她不是不懂。只是有时候，鲁义真的太好了。
好到哪怕她对别人生出一丝丝的爱意，她都会感觉到一丝愧疚。
叶歆看着手里的那一捧玫瑰花，忽然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够好了。
对她，对鲁义——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