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凯窘迫的模样反倒是把刘子涛逗笑了：“你能有什么意思？这话说的。”
听到班长爽朗的笑声，韩凯稍稍松了口气。他回忆起曾经一晃眼看见的屏幕，一开始他还误会照片上的孩子跟班长还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想，其实之前有许多细节都已经透出一二。他们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班长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事。母亲节活动的时，他神情有些怅然地看着。
原来一切其实就已经昭告了答案。
刘子涛拍了拍韩凯肩膀：“虽然我没有团圆的人。但是我现在有了你们啊，你们不就是我新的家人吗？”
他说着还拿出手机，屏保上的几个孩子正笑容灿烂地看向镜头。
“再说了，我也不是真没人打电话。白天我就跟孤儿院的院长婆婆跟小朋友们通过电话了。连礼物都早早寄到，也不完全算是孤家寡人。”
韩凯不假思索就来了一句：“那班长，你岂不是有很多‘兄弟姐妹’？”
“当然了，我弟弟妹妹们都特别可爱。”
刘子涛说罢，将手解锁，打开了相册。韩凯凑过去好奇看着。他手机里除了存一些日常训练的照片，余下都是孤儿院的小朋友们。
相片里，孩子们或在操场上玩耍，或在教室里笑眯眯仰起头。照片中各个年龄段的小孩都有，他们神态自在、安逸，衣服虽然旧了，却也都干净整洁。通过背景，能看得出孤儿院里设施完备，这些孩子都过得非常舒适。
“喏，你看。这张是我上次休假，在操场上给他们拍的。”刘子涛指着小朋友们挨个介绍，“这个是依依，今年六岁大了，可惜声带先天性损伤，没法说话。她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时，才两岁。你看她多可爱，平时也特别乖，从来不给院长添麻烦。”
照片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小花裙子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健全人没有两样，因为参加文艺表演而在脸颊画了腮红，眉心一点红痣，玉雪可爱，标志得像个年画娃娃。
“还有这个男孩，名字叫小凯——和你的名字一样。”刘子涛说起这些孩子时，眼里满是温柔，“他已经十岁了，只是智力天生有点问题，现在大概有正常孩子三岁左右的智商吧。其实只要细心一点，他还是能学会很多
东西的，院长一直在努力……”
他的指腹划过屏幕，将那一个个因残缺被抛弃的孤儿一一介绍给韩凯，韩凯听得动容，心里也憋了一股气：“生了孩子又不养，因为有残疾就丢给孤儿院，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们？果然不是什么人都配为人父母！”
韩凯愤愤不平，转念一想，大部分孤儿都是因为残缺才被父母遗弃，可刘子涛看起来那么健康，又是为什么被送到孤儿院呢？
不过只要刘子涛不说，他也不敢问，韩凯不想再勾起班长的伤心事，忽而眼珠子一转，提议道：“班长，不如我陪你回孤儿院看看吧！我攒的假都还没用呢，你也一天到晚都待在消防站，院长肯定都想你了。”
“啊？可……你不回家吗？”
“我跟我妈这不五月份刚见过吗？我爸平时值班！回去也不一定见得到。”韩凯说着，神情兴奋起来，“正好是中秋节，虽然迟了一天，但心意还是一样的。咱给小朋友们带些月饼过去，也正好给院里做一天义工。”
韩凯越说越觉得可行，立马准备打报告请假，刘子涛犹豫了一瞬，见他那积极的样子，到底是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算起来，自己也许久没有回孤儿院看过了。刘子涛往常都一心扑在消防站，他的性子向来是先人后己，自己的事多半憋在心中不爱多说。自然极少会提自己的身世，把心事全都埋在心底，一个人默默消化。如今有了一个韩凯，倒能引他多说几句，排解排解情绪。
看着韩凯说着届时的安排，刘子涛忽然忍不住想，孤儿院里的小家伙们，一定也会喜欢他吧。
两人说去就去，当晚就向赵站长打了报告。赵站长平时虽然严厉，这种时候却也通人情，没什么疑问就批了假，还从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子，让他们买点水果，帮自己也带一句问候。
阳光孤儿院坐落在灌城郊区，虽然临近工业园，周围环境倒还算不错。韩凯和刘子涛二人今天请假，也没穿制服，套了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就出了门，两个消防站出品的如出一辙的板寸头，都浓眉大眼精神气十足，站在一块儿倒真像是两兄弟。
他们先去了一趟超市买月饼、水果和零食玩具，然后才提着大包小包，坐
车前往孤儿院。
刘子涛事前联系过院长，告诉她今天自己要和战友回去探望，老院长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发了好几条语音，还说要给他们亲手做顿饭吃。
老院长姓刘，刘子涛就是跟的老院长的姓，他将她当做母亲一样敬爱——又或许比对母亲还要亲近。
他永远不会忘记亲生母亲抛弃自己离开的背影。那时他还不满三岁，在大雨中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喊“妈妈”，跑得跌进泥坑里爬都爬不起来，那个女人却一次也没有回头，还是刘院长听见外面的动静，才把快要冻僵了的他捡回孤儿院里，没让他就这样夭折在暴雨里。
如果有机会再见那个女人一面，他真想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生了他又不养他，为什么不要他……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倒退，建筑逐渐变得稀疏，出租车驶向郊区，最后停在挂着“阳光孤儿院”招牌的小院门口。
刘院长早早就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待迎接，见两人来了，立即笑逐颜开地迎上去：“两位‘贵客’终于到了！依依，快来看你涛涛哥哥……小凯别乱跑，小涛，你这位战友怎么称呼？”
刘子涛还没开口，韩凯先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刘院长，我叫韩凯，也是小凯！”
他认得刘子涛给他介绍过的小朋友们，把水果和月饼都换到一只手提着，便帮院长去牵另一个小凯的手，一边和大家一起往院子里走，一边低头同小朋友说话：“你好啊，小凯！真巧，我的名字和你一样呢……”
刘子涛把小依依抱起来，也边和院长说话边往里走。小朋友们人人都分到了月饼、水果和小玩具，零食不能多吃，被院长收起来以后再分给孩子们，大家围坐在小礼堂，欢声笑语不断。
“你们涛涛哥哥和小凯哥哥都是消防员，知道消防员是什么吗？消防员就是大英雄，在发生危险的时候保护大家，把大家从危险里救出来！”刘院长满头银丝，面容和蔼，与孩子们说话时眉眼弯弯，一看就十分可亲，照顾到有听障的孩子，同时还打着手语，“我们给两位哥哥鼓掌好不好？”
孩子们果真鼓起掌来，一双手亮晶晶、黑黝黝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韩凯和刘子涛，刘子涛倒是习惯了，韩凯被看得
脸上发热，心中也涨满了某种骄傲的情绪，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掌声慢慢停下，刘院长又鼓励新朋友韩凯给小朋友们讲一讲消防员的故事，韩凯自然义不容辞，想到自己“救猫敢死队”的称号，挠挠头掏出手机，点开一段短视频给大家看：“我们消防员平时不仅救火，老百姓有什么困难，或者是小动物遇到危险，有必要时都可以打119报警——你们看，这是我爬树救小猫的视频，小猫咪很可爱吧？别人都叫我们‘救猫敢死队’呢！”
没有人会不喜欢小猫咪，小朋友更是如此，所有人都被可爱的小猫咪吸引了注意力，刘子涛看着韩凯，忍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没想到平时那么咋咋呼呼的大男孩，遇到小朋友还挺温柔，都愿意自认是“救猫敢死队”了。
他们这厢和乐融融，时间刚好赶得上午餐，刘院长把小朋友们托付给护工，正打算去厨房做饭，远处就响起一阵消防车的鸣笛声。这边是他们辖区内，只要火警一响，必然是他们站里的人出动执行任务。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就在往他们这边赶，听到警铃就进入战斗状态已成了韩凯和刘子涛刻在骨髓中的本能，二人顿时都眉头一皱，神色一凛，当即站起身来：“院长，我们得出去看看。”
赵院长“哎”了一声，理解地点点头，便目送着两个便衣消防员一阵风似的冲出小院，一路朝鸣笛的方向跑去。
报火警的是第三铁路小学，综合实践课后，两个五年级的小学生趁老师不注意在实验室玩闹，一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灯，燃烧的酒精流淌在地面上，闯祸的小学生本想接水来泼灭火焰，却不知道酒精着火并不能用水扑灭。
酒精的密度比水更小，会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所以用水无法达到隔绝空气灭火的作用，反而可能因为流动性强而引燃其他可燃物。对于成年人来说的常识，孩子却并不知道。这一下就闯出祸来。
地面上的火焰点燃了窗帘，又烧向课桌，等他们发现大事不妙再想叫老师时，火势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大小，两个学生被困在实验室里出不去，班主任张虹听见呼救的声音，发现起火后立即拨打119，并迅速组织疏散其他学生，
而后披上沾湿的外套，头一个冲进火海救人。
实验室里的课桌都是木质的，每张桌上还配备有两盏酒精灯，一旦起火便会烧成一片。张虹身为班主任，接受过消防安全知识培训，清楚现在这种状况的危险性，但她却不可能就这样干等着消防员来。她记得实验室内还有一个配套的洗手间，如果来不及将学生抢出火场，暂时制造隔离带躲进洗手间，应该也可以支撑到消防员赶到现场。
韩凯和刘子涛到时，三辆消防车都已经驶入校园。这次出警由赵站长亲自带队，出动三辆救火车。二班和三班的几个老队员都来了，一到现场便由赵站长指挥着紧锣密鼓地展开救援。
“目前有两名学生和一名老师被困，他们都在左侧的洗手间内，需要尽快营救，否则可能会因为烟气窒息导致伤亡！实验室内还有其他化学试剂，还可能引起二次爆燃！”
赵映旗眉头紧锁，提高声音下达命令：“钱正扬和我一起先进火场救人，马柏如带王志刚、王国中架水炮正面强攻，尽快消灭明火；刘小洋、徐北……”
其实这次任务火势并不算猛烈，起火点比较集中，火场范围不大，搜救难度也相对较低，但看赵映旗这煞有介事的紧张模样，大家不免都将警报升了一级，手脚利索地开始铺设水带、架设水枪和水炮。
赵映旗不再浪费时间，罩上空气呼吸器便往火场里闯，韩凯和刘子涛只看见了站长的一个背影，他们俩没装备，就在现场帮助疏散人群，避免发生踩踏事故等二次灾害。
教学楼内冒出股股浓烟，马柏如经验老到，与队友协同配合，用高压水枪和水炮迅速压制明火，刘小洋和徐北、郑丰喜深入火场，对起火点进行对点灭火，又将可能爆燃的化学试剂转移。
与此同时，赵映旗和钱正扬也穿过火海，来到了房门紧闭的洗手间前。门框下方的缝隙都被沾湿的衣服堵住，烟气暂时还没有涌入洗手间，钱正扬破开大门，赵映旗就立即冲了进去，被的老师和同学正躲在放满水的洗手槽一侧，他话不多说，摘下自己的空呼就往女老师脸上按。
张虹正像只护仔的母鸡一样把两个小学生护在双臂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没事，给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