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武回来以后韩凯过了几天舒服日子，这个冠军让他在队里成了香饽饽。个人赛和团体赛给消防站加分都是一样的——毫无疑问，韩凯这一回可算成了小功臣。连赵老黑的脸都难得不黑了，直拍着韩凯的后背夸赞自己眼光果然不错。
不过韩凯的这份得意也持续不了太久，大比武以后，该训练训练、该出警出警、该值班值班。正好社交账号又轮到他来管理，大比武时阿维拍摄了不少照片、录像，韩凯还得整夜加班呆在通信室里剪视频、写通稿、做宣传。
连着三日，韩凯都头戴一个写有“奋笔疾书”四个字的头带努力赶着工作进度，忽然间听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便好奇地抬起头来问了一句边上的宏哥：“今儿什么日子，搞得那么热闹？”
宏哥弹了一下他脑门：“你失忆啦？自己当初怎么来消防站的都记不得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能这样敲锣打鼓的，只能是迎接新人！他赶忙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去，熟悉的车辆，熟悉的鞭炮，熟悉的大红花。五名新人在站长面前一排站好，而其他四个班级这会儿也都在楼下列队，向新人表示欢迎。也是难得，这个点新人来，大家都没出去执行任务，还能聚个全家福。
韩凯托着腮帮子靠在窗户边，咂咂嘴：“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我都感觉自个才刚到消防站没多久，居然已经当前辈了。”
“哼，也就给几个小菜鸟当前辈。等你熬到我们这个资历才叫真正的前辈！”阿维说着，拿起手里的照相机不断放大，给这次的迎新拍下几张不错的相片，“这回还来个小帅哥呢。”
“哪儿呢？让我看看。”韩凯凑过头去，阿维放大了照相机，站里的设备都是一等一，连相机镜头也都是配备广角高清。放大以后，果然从人群里看到一个高挑健硕的年轻男孩。这浓眉大眼小寸头，配上一米八几的个头和满身肌肉，这好苗子要是没扔到消防站，送出去都能当模特了。
韩凯倒是不紧不慢来一句：“嗯，是不错，有我那么七八分的英俊帅气了。不过离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宏哥“嘁”了他一声，阿维冲他们挥挥手：“别吵别吵，站长要分班了！你们猜猜这次这几个新兵蛋子去哪儿？”
“还能哪儿，肯定二班三班先分走几个，天赋太差的就给四班再磨练一下呗。”宏哥努了努嘴，“反正一班是不可能进新人的，黄佳齐他们
敢死队只会从老手那儿挑人，哪有那个耐心培训新兵蛋子？”
韩凯听着他们这评价，皱了皱眉头：“不会我们刚来那会儿，你们也在楼上那么点评的吧？”
“不然呢？”
“我们好歹也是新训大队出来的！也不算什么都不懂吧？”
阿维却笑了：“只要是没有去过一线上过战场，就基本能当做是新兵蛋子处理。你们除了那些训练内容和理论知识还知道些什么？”
“你自己想想，要不是刘子涛平时跟老母鸡带小鸡那样带着你，哪有你们这帮菜鸡的茁壮成长？”宏哥说话就更不客气了，“知道为什么你们进来以后第三年才能从预备消防士开始有资格去考四级消防士吗？”
提到这个，韩凯也来了兴趣：“为什么？”
“怕你怂蛋，考出四级之前先给你个机会，见识见识火场凶险，让你想逃还能有时间逃跑。”
韩凯又看了眼下方的欢迎队伍。他们在楼上里的略远，有些听不清站长的讲话。不过没回迎新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句子，没什么新鲜的。
随着一阵掌声，阿维提醒身边两人：“来来，重头戏来了！赵老黑要分班了！”
韩凯这下看得就更加聚精会神了。分班情况如两位前辈猜测的一样，一班依然没要新人。二三班各自分走了一人，剩下三名统统都编入了今年刚有人退役的四班之中。韩凯看着自家班长站起身，忙挪过眼神，去瞧究竟是谁有幸加入到自己班中——
“韩凯！你们来的是那个小帅哥啊！”宏哥拍着韩凯的胳膊，“你们三班的颜值简直快进全站巅峰了。这下又来了个小狼狗类型的帅哥，下回所有社交账号需要拍视频露脸就派你们几个上吧！”
韩凯哼哼唧唧：“你以为我们三班是靠的脸吗？不！我们靠的是牛逼的技术！”
这边的鞭炮声渐渐消停，韩凯重新又投入到自己的剪辑工作中去，等到所有工作完成，他的值班也堪堪结束。和过来接班的通信员打了个招呼，韩凯便回宿舍了。
韩凯这儿刚一进宿舍门呢，耳朵边大喇叭似的就炸起一声：“韩凯前辈好！我叫江小五！你叫我小五就行。”
韩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大跳，抬手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小五点了点头。
“那我应该认识你？”
小五赶紧摇摇头。
“那你没事儿刚刚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这小孩就跟一个大型哈士奇似的朝他咧嘴一笑：“大比武时候我看到
过前辈你！操作无人机的样子真的太帅了。”
韩凯一听是夸自己的，表情立刻变了：“哈哈，小意思。”
小五很激动地往前一倾：“韩凯前辈你能不能也教教我？我也想学！”
韩凯上下打量着他，颇为惊讶：“你想当通信员？我告诉你，这可不轻松。你要是抱着偷懒的心态来可找错人了啊！”
“我不会偷懒！”小五说着抬起胳膊亮出肌肉，“我就想学学新技术，前辈！让我拜您为师吧！”
“哎哟，小伙子还挺有追求啊。”韩凯这说着，似乎正要答应呢，一旁就听见有人泼冷水。
“他现在刚刚入队，实习期都没过呢，你就给人安排通信员？”苏海毫不留情上来拆了韩凯的台。韩凯撇撇嘴，倒是小五嘴甜：“我可以不做通信员，只喊师父呀！”
“听听！”韩凯一掌拍在了小五后背，很是骄傲，“人家是一心选择跟着优秀的人！”
苏海白他一眼，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刘子涛看着新旧队员齐聚一堂，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感慨：“时间过得还真的挺快，我都记得你俩刚来队伍里的情况呢。”
郑丰喜本来正坐在床边剪脚指甲，听了这话跟着笑道：“可不是吗，难兄难弟，碰上了非得吵上一架才舒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仇和怨。”
一听前辈们调侃起他们俩的那点往日破事，苏海当即起身要往外去：“我去洗漱！”
韩凯则故意拉拉胳膊也要逃走：“我去拉屎！”
两人这一下还在门口撞上，互瞪一眼，互不相让。
马柏如也跟着评价：“瞧瞧，这好兄弟，还真是那么多年没变过呢！”
韩凯与苏海扭过头异口同声就一句：“谁跟这家伙是好兄弟！”
在消防站里做做训练、出出警，日子有时候过得比在外头还要快。小五来了三班以后，做事积极、干活努力，就是上了火场有时候略微鲁莽了些，气得赵老黑对着他就劈头盖脸骂：“脑子！脑子知不知道！救火不是光靠蛮力的！遇上火情了，也仔细想想到底应该怎么样去判断！”
小五这鲁莽性子是需要捶打的，多被骂几回终于是慢慢稳重点了。一到休息时间他就过来缠着韩凯学无人机，久而久之，韩凯倒是慢慢习惯听他喊“师父”了。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眨眼间又快要到中秋了。
这已经是韩凯在灌城消防站过的第二个中秋节，距离他成为消防员也有整整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以来，他参与大大
小小不知多少起灭火救援炸战斗，从一个菜鸟消防员蜕变为能够在危急时刻起关键作用的通信员，整个人也成熟了不少。
难得今年中秋前平安无事，零星有几起报警都是救小动物摘马蜂窝一类的小事，消防站内并不算繁忙。偶尔有些小火灾也都有惊无险地处理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常年驻守消防站的消防员们，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纷纷思考起该给家人寄什么礼物。王文斌想念家里的美食，又想和女友多视频聊天，还把攒了许久的假期抠出来两天，请假回了家。
走时韩凯笑他“妈宝”，王文斌背着行囊，不以为耻反为荣，咧嘴笑道：“妈宝多好啊，不管我多大岁数，都还是妈妈的小宝贝！”
“就你那样，大宝贝还差不多。”苏海也损了他一句，王文斌倒也不介意，朝他们做个鬼脸，乐呵呵地便出了消防站。
晚上照例有“缸”状的丰盛佛跳墙，还有李二勺亲手烘焙的四班特色月饼，分发给各班队员人手一个，大家一起吃饭聊天，气氛格外融洽。小五还特地要把自己的月饼“供”给韩凯。还是韩凯好说歹说，这小孩才悻悻作罢。
再晚些时候便各自开始给家人打去电话问候。韩凯看一眼苏海，自从母亲节过去以后，他总感觉对方心里压着事。
苏海这公子哥平日里在班里都是温润如玉的社交达人，但他这样的人，看着和所有人关系好，实际上却很难有人真正走进他内心。就拿他家庭情况这一点来说，如果不是母亲节，他妈特意来了，恐怕大家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还有这样优渥的背景。哪像王小胖，巴不得今天女神中午外卖点了什么都跟大家分享一下。
韩凯这边正想过去问一嘴，谁料姜月秀女士忽然打了个电话进来，一接起来，就听她开始絮叨，担心这担心那，听得韩凯耳朵起茧，说了一阵便挂断电话。等回过神来时，苏海已经不见了。韩凯想了想，看今晚没事，就准备去操场上逛逛。
仔细想想，去年中秋，他跟苏海差点命丧香水厂，今年忽然这么太平，他还有些不习惯。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出来赏月的队员，有的拿着手机和家里人视频，有的则聚在一块聊聊天、抽着烟。
开发区的队员普遍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辖区内工厂林立，一旦发生火情就不容小觑。一部分队员到年纪以后，不是做驾驶员就是会调到一些居民区一些没多少火情的消防站
去养老。所以这边大部分都尚无家室，只有少数还能跟家中妻儿老小多聊聊。
韩凯晃了一圈，没看见别人，反倒是瞄见班长刘子涛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小石凳子上发呆。他平日人缘最好，和谁都关系不赖，也不知怎么的，大好佳节却一个人待在角落，看起来无端落寞。韩凯悄无声息地凑过去，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刘子涛望着天上的月亮正出神，冷不丁被韩凯这么一拍，还真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哑然失笑：“和爸妈打完电话了？”
韩凯点点头，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也学他抬头看月亮：“班长，我总觉得你有心事。平时都是你开解我，今天也换我来开解开解你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我——”
“让你来开心开心？”
韩凯刚想一拍胸脯做保证呢，刘子涛这话茬一接反倒是把他给逗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刘子涛笑容无奈：“当你们几个是班上的活宝。”顿了顿，他又道，“我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事。”
只是同时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事罢了。
刘子涛暗暗叹一口气，却听韩凯难得观察仔细来了一句：“您要是真开心，也用不着一个人待着了。哪怕回寝室抓人内务都好过现在。班长，你放心，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嘴很严的。”
说罢这话韩凯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刘子涛顿时哂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王文斌？”
“那你说嘛，到底怎么回事。”韩凯拿肩膀轻撞了一下刘子涛肩膀。年长的男人原本抿了抿嘴不想多说，可看着韩凯真诚的眼神，他轻叹着气道：“我……我只是羡慕，你们到了中秋，都能有个想团圆的地方。”
“您要团圆也可以啊！”
“可我没有能团圆的人了。”
这话一出，韩凯顿时哑然，无须多想，就知道其中意味。刘子涛也没想到自己鬼使神差竟把实话说出了口，言毕急忙摆手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羡慕，这些年倒也是习惯了。”
刘子涛从来不需要旁人的同情，他愿意将这事说出来，不过是真心信任对方，将他真正视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再者一年以来，他早已清楚韩凯性格，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与他差别对待。
韩凯的确没有差别对待，可望着班长脸上故作淡然的笑意，还是暗道自己问错了话，戳到了班长的痛处：“对不起，班长……我，我就是口快！真没别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