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不再犹豫,拉开餐厅的门,没有脚步声来打扰他,客厅里回荡着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心跳声,呼吸声,脚步声,他慢慢靠近大屋的门口,离开了门厅,最终在一声沉闷的闭门声中,陈天走入了夜晚的雾霾之中。
灰雾的雾气笼罩了他,似乎是想将他彻底吞没,可他依然在往前走。
一切,似乎都开悟了。
陈天经过发呆的思考,也已经确认自己到底想要做的事。
犹豫,只会停留,想离开这里,就必须前进,陈天正在向着前进这个目标而进发。
屋子里似乎传来了叫喊声,应该是让陈天回去的声音,可陈天依然义无反顾地走入了黑夜,就如同当年怀心道长喊他上清风山回家一样,从不打算回头。
灰雾荡漾,如同坚墙铁壁阻挡陈天的去路。
陈道玄知道灰雾这件事,那么就是说,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给陈天,自己的师父,绝不是一个这么轻易就离开人世的人,他就算离开了人世,也会想办法给陈天留下一点信息,而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从进村开始,怀心道长离世,村长挽留,起雾,村长去世,陈道远去世,尸山血海,陈道高去世,一切都像是在证明灰雾的可怕,祂张开血盆大口,让所有畏惧祂的人更加敬畏,让胆小的人破胆,让无知者明了,让退却者永世不可翻身。
往前,是灰雾,往后,是万丈悬崖,陈天的选择是,往前。
吴劫已经在这条路上等了他很久,而他迟迟没有追上去,今天,他要追上去了。
雾气很浓,清风村里早就没有了任何声响,所有人都很规律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有零星的灯火在灰雾中闪烁着光亮,陈天越过建筑群,来到了村口处,并没有走小卖部的方向,而是向下折返,来到了一栋红砖房之前。
木牌匾上烫金着几个字——清风村村委会办事处。
陈天敲响办事大厅的门,没有声音,于是自己拉开了玻璃对开门,走入了村委会之中。
村支书陈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现身过,陈天也一直有一个疑惑,村支书到底干嘛去了?
而显然,办事大厅里飘荡的淡色灰雾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立,一具焦黑的尸体,连辨认都无法辨认,就这么躺在大厅的中央,身旁是因为高温而有些变形的地板,还四处散播着灰烬,更有数不清的焦块跌落。
陈天越过这具尸体,在玻璃柜台前审视村委会办事大厅,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所以对他来说这里也是一个很新奇的地方。
他平常都在清风山上和陈道玄一起练炁,也没有什么要事要办,家里的人也早就给他交好了各种社保,他唯一一次来办事大厅就是来办身份证的,不过那也是小学之前的事了。
村里人对这个红砖房有一种抵触,或者说,这里的人对权威有一种奇怪的抵触,这就导致来做工作的陈立有些难堪。
陈立出生在清风村,但是幼年时期家里人就带他出去进城打工,因为恰逢战争,陈立进入了当时的临时学校,恰逢要在农村建立支部,陈立刚好就被推荐回来当村支书,村里的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有村委会这种办事的地方,而且因为要和外界沟通,这个办事处还不能取消。
自古以来,决定村子大小事的,都是村长,可因为建国后响应号召,村委会建立了,和村长的权力不分上下,而且是外界承认的,所以大家各退一步,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最终也成功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不过给村民做工作是很苦难的一件事,这里文盲众多,而且极度不配合工作,每次上门调查都是含糊其辞不愿意配合,陈立最终也只是在办事大厅里当光杆司令,平时也就只有村里有威望的人会过来这里开会,其余时间这里都是门可罗雀,小孩子都觉得这个地方冷清,不想过来玩。
陈立在灰雾祭礼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没有人知道。
陈天坐在办公大厅里环顾四周,灰雾在地表上静静悬浮,陈天看着灰雾,灰雾似乎也在盯着陈天。
突然,办公室里传来了声响。
哐啷的一声。
陈天站起身,绕过了玻璃柜台,来到后台之中,打开办公台的后门,陈立平时的办公室就是这里。
打开门后,一把刀架在了陈天的脖子上。
“啊?你怎么来了?”吴劫慢慢收回刀,“我刚刚听到门外有动静,还以为是哪个村民在夜里徘徊,以为是凶手。”
“放心,很快就会真相大白的。”
陈天摇摇头,看向地上散落的档案资料,“你找到没有?”
“这个村的历史档案?没有。”吴劫坐在陈立平时坐的办公椅上,靠背被降了下去,近乎是躺平的角度,“看样子,这个村委会没有想象中这么厉害啊。”
“抱歉,我其实并不是很清楚。”陈天皱眉,“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这个村子里,能说上话的就只有村长,然后就是我的师父陈道玄,,最后一个就是村支书……没想到这里其实完全得不到重视啊。”
“岂止是得不到重视。”吴劫摇摇头,“你看看这个。”
吴劫甩在办公桌上一叠文件,陈天接过文件档案,是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里记载的东西,读一读。”吴劫说。
“xxx年,村内准备建设篮球场,向上级汇报后,得到经费,准备开工前一天,村民抗议,项目取消。”
“xxx年,公益演出项目经费申请,村民抗议,项目取消。”
“xxx年,慈善晚会项目成功批准,村民抗议,村长协助,项目终于得以经过……”
“这些,是什么意思?”陈天皱着眉头。
“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项目申请。”吴劫说,“要给村子里办什么事情,都要登记,但是从这份资料看来,其实很多事都遭到了抗议……”
“我印象里确实有文艺汇演,篮球场也建立了……没想到……”
陈天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看到了文艺汇演,和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所以他以为这些事情是很容易就办成的,可这份资料里显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各种提案了。
甚至是在陈天出生前,就有要建设篮球场的申请,但村民一直在抗议,最后建立的时间还是在陈枫当了村长后,跟村里人东跑西跑请示最后才成功建立的。
“这份资料里倒是知道了一件事。”吴劫说,“那就是公家,在这个村子,其实是没有什么权威的,最有权威的,也不是村长,而是村民。”
“是的,而且怀心道长不经常参与这些事情,所以他没有参与任何会议。”陈天也继续说,“这么看来,这里的村民似乎……很……”
“顽固……不对,冥顽不灵,不对,应该说是,思想保守封建。”吴劫很冷静地说,“他们不是讨厌篮球场,也不是讨厌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只是害怕一件事——改变。”
“人对改变会有天然的敬畏,比起昨天和今天,人们更害怕明天。因为昨天和今天已经确定了,可明天并没有确定,也许明天突然就飞过来一把刀把自己砍死也是有可能的。”
“是的,越是顽固越是思想保守的人,越害怕改变,对于他们来说,改变并不是褒义的,也有可能是危害他们的一种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