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慕儿的话傅文渊也重新找回了些底气。
吃饭的事情可以说得过去,那笔墨纸砚的事总不能冤枉了他。
傅文渊厉声质问:“短短两个月,你就在写字念书方面花了大几十两的银子购买东西,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倒卖,换了钱好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吴慕儿轻叹,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大少爷,别怪你父亲多心。
毕竟很久之前你就从书院退了出来,根本就没有需要用到笔墨纸砚的地方。”
傅栢策低垂着头,因瘦弱而高高耸起的肩胛骨一抖一抖,像是一只断了颈,欲飞无望的天鹅。
良久,他抬起泪水浸润的脸。
他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的说道:“父亲,以前因为一些事,儿子失了心气。辗转难眠,自觉不该,便想着重新将学问捡起来。
可没想到,府中已经不再给孩儿供给笔墨了。”
他重重的打了一个哭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是这是儿子唯一能出头的地方,就这样没了儿子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啊!”
话到此处,傅栢策已经顾不上体面,他跪行至傅文渊脚下,仰着头,任由泪水从颈间滑落。
稚嫩的手攀上傅文渊的大腿,极尽哀求姿态:“父亲,儿子也想为官入仕,也想光耀门楣。”
说着说着,他突然变得失落无比,满眼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可惜我连一张纸都得不到”他压下汹涌的哭腔,直直的与傅文渊对视,“这件事儿子的确做错了,父亲尽管罚吧。”
傅文渊有些动容,他也是读书人,他也有过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傅栢策的一番话,直接将他拉回当年屡试不中的煎熬日子。
其中滋味,他再清楚不过。
一颗心顿时被融化,他没想到傅府会连一张纸都不给傅栢策,更没想到这孩子会有重新想要振作起来的一天。
眼中不知觉之间有了父爱。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跪在面前的小人儿扶起:“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往后你的文房四宝府里照旧供给。”
“多谢父亲。”
傅栢策已经止住了哭,只是还在不停的打哭嗝,嘴眼通红的小模样惹得人心疼。
傅文渊责怪的看向吴慕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吴慕儿倒吸一口气,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简直比窦娥还要冤,饭菜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做的那么过分。至于笔墨,跟她有什么关系?!
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搅烂了。
她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反驳傅文渊,只能满脸委屈的说:“大爷,克扣饭菜的事情妾身确实确实没做过。纸和笔的事情,那都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呀。”
傅文渊烦躁的摆摆手。
他最烦听到这种门子的狡辩话语,这件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家的事情也是一样,一团乱麻,他懒得理清。
反正现在这件事已经不能让云舒然低头了。
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
吴慕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她触电一般上前两步。
“大少爷,你说买了笔墨想重新捡起学问,那证据呢?”她叉着腰,尖酸的看向傅栢策,“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傅文渊眼珠子一转,慕儿这话有理,傅栢策说的可不见得就是真的。
他差点就上了云舒然母子的当了。
傅文渊收敛脸上的慈爱,正色道:“你可有证据?”
傅栢策乖巧的点点头:“有的,平日里写字的纸就收在书桌上,儿子这就去拿。”
“哎哎哎,哪里用得着大少爷亲自去。”吴慕儿给香存使了个眼色,“让下头人拿来就成。”
云舒然挑了挑眉毛,勾起唇角:“让自己的心腹去,慕姨娘可真会选人。”
香存立马调成脚步,回身做礼:“回夫人,慕姨娘是让奴婢遣人前去,并非奴婢亲自去的。”
云舒然没有说话。
吴慕儿赞赏地看向香存,不愧是她花了大心思拉拢过来的丫头,就是机灵。
香存走出门去,背对众人,打发刚才送单子的丫鬟去拿。
那人接受到她的暗示,应了声跑着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那丫鬟双手空空地折返,步伐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慌乱。
她行至众人前,膝盖不由自主地一曲,深深跪拜,声音细微而颤抖:“禀…禀告各位主子,奴婢没有在大少爷的书案上看见写了字的纸。”
老爷傅文渊闻言,面色瞬间沉如锅底,他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怒斥道:“傅栢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幸好得了慕儿的提醒,不然他真的要被傅栢策糊弄过去。
傅栢策居然敢骗他老子,胆子真是肥了!
傅栢策被傅文渊的怒气逼的后退两步,勉强开口:“父亲,儿子说的都是真的,请父亲明察。”
吴慕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柔声细语却字字带刺:“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此品行将来长大了怕是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她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傅栢策,那眼神中既有挑衅也有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即将跌落深渊的悲惨景象。
接着,她又转向傅文渊,继续添油加醋:“大爷,咱们傅家可容不得这等败坏门风之事,为了家族的声誉,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吴慕儿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每一句都精准地插在傅文渊的心头,让他对傅栢策的怀疑更重了几分。
傅文渊手指轻轻相互揉搓,目光凝聚在一个点上。
反正傅栢策已经连书都读不成了,趁机扔掉一个蛀米虫也未尝不可。
一时间,厅内气氛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栢策身上,等待着他命运的宣判。
云舒然看出了这两人心中所想。
她勾起一抹冷笑,果然啊,自私这种东西是可在骨子里头的,无论过几辈子都是一样的。
什么人什么事一旦对傅文渊失去了作用,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抛弃。
哪怕那是他的发妻,是他的儿子。
“柏儿,我养你一场,不曾想养成这个样子。”傅文渊满眼失望的看着傅栢策,很是受伤的摇摇头,“你贪财扯谎,品行败坏,已经不配为傅家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