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然的光风霁月地立在傅柏策身前,她今日的装束很简单,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招架的凌厉气势。
眼角的殷红更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危险气息。
那双能将人直接看穿的眼眸中有浓烈的不屑与嘲弄,看得傅文渊很不舒服。
他面色不虞:“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舒然懒倦地说:“商户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怎么不把人叫上来问问,签的都是什么单子?”
傅文渊第一次觉得云舒然没脑子,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这里是官员的宅邸,商户敢找上门来,那他们所言之事绝对不会有假。稍微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会赶紧给钱把人打发了。
还要把人叫上来问,还要你一言我一句地拉扯,这事传出去他还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头。
他没好气地说:“人已经走了。”
“那就把单子拿出来看看。”
傅文渊话音未落,云舒然紧跟着斩钉截铁地说。
傅文渊有种被人打断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几乎每一日他都要被上司打断个好几回,在官场受窝囊气时的愤怒瞬间被激发。
云舒然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这个家里,他才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看在云家的家世份上,他深吸一口气:“将单子呈上来!”
经过绿萝的事情之后,他这次特意留意了单子,都是用在吃喝上的。
他不信这样还会有什么问题,今天就让云舒然死个明白!
下人忙不迭将单子递到云舒然手里,云舒然粗略地翻看一遍。
她看向刚才的下人,质问道:“这就是全部的单子了吗?”
下人试探性地抬眼看向云舒然,一对上那双威严的眼睛,他立马将头低了下去:“是收上来的就这些。”
云舒然将单子全都甩在他脸上,冷声斥责:“好一个欺下媚上的东西,这些单子加起来不过几十两,何来的一百多两?”
傅文渊眸色微变,询问的目光投向吴慕儿。
吴慕儿眼底闪过慌乱,下人来禀告她立马将单子全都收了上来,单子上记录的东西不是吃喝就是购买笔墨纸砚。
反正都是要问责的,她拿一部分出来又有什么问题。
现在就是被发现了也不要紧,傅柏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买那些东西,他还能算得上是读书的料子吗?
“妾身将单子分成两份,想来是他拿漏了。一点小事而已,说不上什么欺骗不欺骗的。”
她三两步走上前去,面容带笑将地上的下人扶起。
下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退下了。
吴慕儿转身吩咐道:“香存, 你亲自去拿。”
香存应声出去,不一会就拿着另外一沓更厚的单子回来,先递给了傅文渊。
傅文渊皱着眉头翻看,一张张单子上写的都是墨条,宣纸,毛笔等等。一张张单子被翻过,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些东西府上都有,难不成是傅柏策私自购买然后倒卖,赚了钱再去干别的什么上不得台面事情?
吴慕儿面露鄙夷之色:“府上有吃有喝,要什么有什么,你每月还有月例银子,怎么还要用你父亲的名字去签单子?
这样账目要是还不上可是会影响你父亲官声的啊!”
傅文渊愠怒地看着傅柏策,今天说什么他都要好好管教这个逆子。
他正欲发作的时候,云舒然抢先一步开口:“慕姨娘说得有理,柏儿,你为何要到外面去吃饭?”
傅文渊听到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云舒然这是要低头的节奏啊。
傅柏策紧握着小拳头,朝傅文渊重重磕了个头:“父亲,儿子也是被逼无奈啊!”
“大少爷说话要谨慎,在外面可没有人逼着你签下名来。”吴慕儿在一边持续拱火。
睿儿在云舒然母子俩身上吃过的亏,她都要讨回来。
傅柏策张开嘴,欲语泪先流。
他一把抹去脸上泪水:“自从慕姨娘重新管家,儿子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青松苑的下人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老嬷嬷,什么也做不得,平日里儿子还得照顾她。
大厨房送过来的饭都是冷饭馊菜,儿子吃了两顿,上吐下泻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要到外面去吃。”
傅文渊抬眼看向几乎要石化的吴慕儿。
吴慕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气急,捂着胸口凄然道:“大少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
她的确克扣了傅柏策的饭菜没错,但是只是分量少了,菜色素了些,何曾给过什么馊饭?
这分明就是污蔑!
傅文渊不相信柔弱的慕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眸光阴郁:“你还学会撒谎了?”
云舒然适时插上一句:“把青松苑的嬷嬷叫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把人叫上来。”
老嬷嬷年纪已经很大了,她为人木讷不懂得钻营,是从老太太院里被排挤出来的。吴慕儿见她碍手碍脚,直接打发去青松苑。
为的就是这个恶心云舒然和傅柏策。
老嬷嬷一辈子都没上过正堂,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是是真的,大少爷的饭菜的确是馊的。”
吴慕儿一听就怒了,她跳下椅子:“好你个老刁奴,在主子跟前居然撒起谎来!”
老嬷嬷顿时老泪纵横,她高举右手:“老奴发誓,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老嬷嬷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这样的誓言于她而言非常恶毒。
傅文渊摆摆手让人退下。
云舒然冷冷地讽刺一句:“慕姨娘,一家子同气连枝,还是不要过于偏心为好。”
这话可是之前吴慕儿用来嘲讽云舒然的,吴慕儿臊得浑身不舒服,嘴角不自然地抽动起来。
可是分明是这老货在污蔑她啊。
吴慕儿矢口否认:“大爷明察,妾身真的没有没有苛待大少爷。”
傅文渊眯起眼睛看向吴慕儿,短暂的迟疑就意味着她确实是干了这样一件事,他的脸上染上了失望。
吴慕儿自知百口莫辩,愤恨地看向云舒然。
一定是她买通了这老货,就想着诬陷她。
她哪里会想到,傅柏策每日收到的饭菜确实是馊的。下人们见傅老太太根本就不想要傅柏策,管家的人还故意克扣,一个个就动了心思。
直接在傅柏策的院子里头肆无忌惮地捞油水。
可惜傅柏策的院子就只有那点酸书臭墨,搞到最后,唯一有油水的地方就是那点饭菜了。
云舒然轻飘飘地说:“既然是慕姨娘犯下的错,那我就先带着柏儿回去了。”
“慢着!”吴慕儿突然拦住了二人,“还有笔墨纸砚的事情,这还没有说法呢!”
断了青松苑笔墨纸砚的供给是桂萱堂那老虔婆亲自下的命令,她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