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柔然大军与王业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这一片荒凉古老的平原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雄浑悲壮，只留下百余名北军骑兵的尸体与浸着鲜血的沙土地，仿佛诉说着这里方才发生过的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而要不了几天，这染着鲜血的黄沙上面的暗红色的痕迹就会退散的一干二净，而这些尸体也会被北人拾走或为动物果腹。
这些生命自从死去的那一刻起便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人世间一样。
塞北荒凉，黄沙是天然的埋尸地。
……
王业一行人跟着柔然大军继续行进着。
到了晚上，众人挤在柔然骑兵的营帐旁边搭营入睡。
天际星光烁烁，老王业独自起身，来到营边散心透气。
“父亲大人？”
王业回首，果然是王兴。
“兴儿也睡不着吗？”
王兴点点头，随后来到王业身侧。
“如今终于是找到了柔然人的踪迹，可我的心里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的……”王兴说道。
“兴儿是害怕柔然人会不同意出兵？”王业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王兴摇摇头。
“大事前夜，我也总会思虑万千……”王业说道：“可想来过往曾经，那些难以逾越的，不可战胜的不也都经过了，不也都迎刃而解了么……”
“嗯。”王兴说道：“父亲说的有理。”
“快去休息吧，兴儿！”
“是，父亲也是！”
“嗯。”
月光朗朗，星点铺满整个天空，塞北的夜色别有一番滋味。南军的营帐中传来阵阵鼾声，大家已经陷入熟睡了。
虽然没有了武器，可一行人自从出发以来，竟然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心安舒适。
因为大家再也不用担心会遭到北军或者其他什么灾害……
只有王兴对柔然军队卸了自己的装备而愤愤不平，但看着他们一路上对自己这一行人倒也算是照顾，于是也无话可说。
到了第二日下午，众人终于来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
“不期漠北深处，果真有世外桃源乎！”王业不由得感慨道。
天际蔚蓝一片，那是任由你南国富贵都城中再巧的工匠也染不出来的颜色。
而从天际延伸到脚底的，是一大片青草的颜色，草原之中，往来几条与天空同样颜色的河流四向八方随意的流淌着，而在草原之上，被河流划分开来的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营帐。
南人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种美景！一时间都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王大人，可汗的大帐便在那众多营帐之中，那一顶最为雄伟的大帐便是可汗居住的地方。”柔然首领挥手一指。
顺着首领手指的方向，王业自然而然的看到了那一顶可汗的王帐所在。
“一路以来多谢将军，待我与可汗大事议定便重重有赏！”王业拱手恭敬道。
“王大人客气了。”
随后便十分容易的，王业在几名柔然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可汗的大帐之外。
“南国尚书郎，兼此次会使柔然总统领王业求见可汗！”
随着柔然人进帐通报，片刻之后，一个爽朗的笑声从帐内传了出来。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啊！”处罗可汗大笑着出了大帐，一把牵起王业的胳膊便朝着帐中走去。
王业一脸错愕，但也只能被精壮无比的可汗拉着进帐而去。
“来来来，上座上座。”可汗说着便将王业按在了距离可汗王座最近的一个座椅之上，随后处罗可汗才坐回自己的宝座。
直到这时，王业才彻底看清处罗可汗的长相。
可汗浓眉大眼，脸型方正，高鼻大口，皮肤黝黑，发如瀑布高悬，身形极其雄壮！
王业一时间看着这个游牧部落的首领失了神。
处罗可汗疑惑道：“本王有何不妥嘛？”
王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连忙拱手说道：“大王真天神也！”
“哈哈哈！”处罗可汗大笑着，“来人，赐酒。”
随着下人斟上酒来，王业与处罗可汗遥相对饮一杯。
“王大人飘飘白发，英姿不凡，如古代的先贤一般啊……”处罗可汗望着须发皆白的老王业说道。
“不敢不敢……”老王业赶忙推脱。
“王大人一定是满腹经纶，通晓古今吧！”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王业自谦道。
“本王最敬重读书人！”处罗可汗高举酒杯，“来，干一杯！”
“谢可汗！”
说着王业高举手中的酒杯与处罗可汗遥相一饮。
随后处罗可汗便开口问道：“王大人不远万里穿越北国境内来见本王，有何事商议啊？”
唉——
王业喝了一口酒，叹息一声，“不瞒可汗，我不是穿越北境而来，实是乘船漂洋过海而来。”
处罗可汗神色微变，“哦？我听手下说他遇到你们时，你们正在与北军骑兵交战……”
“那是碰巧遇到北军，若非可汗手下的勇士搭救，恐怕此时已经魂归西天了！”王业说道。
“既然现在脱离虎口，这些事情就让它如同梦魇一般过去吧！”处罗可汗说道：“来，干了这杯酒，为王大人压惊！”
“多谢可汗！”
说着二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草原的酒十分的烈，饶是饮酒半生的老王业咽下时也如烈火入喉一般火辣滚烫。
王业轻轻拭嘴，“可汗我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处罗可汗大手一挥。
“我们乘船已经特意绕过北境登陆，而后继续向着漠北走了好几天，为何还能遇到北国的军队？”王业说道。
砰——
处罗可汗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脸上的善意平和瞬间变成了阴狠毒辣。
王业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随后赶忙开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可汗？”
“非王大人之过！”处罗可汗阴狠狠的开口，“那北人欺人太甚，令草原上的雄鹰蒙羞受辱，我深恨之！”
“哦？”王业惊讶道：“此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那北国的慕容皇室本是草原中的一支，甚至与我部落还有近亲关系，它一百年前中原大乱的时候趁机入主中原，夺权发展期间我部落也是没少相助……”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王业说道。
“王大人有所不知的是，后来这北国渐渐势大国强，忘恩负义，背弃祖宗，竟然派出精锐大军几次三番深入我漠北草原，将我们逼得只能向着更远的北方谋求活路！”处罗可汗恨恨的说道。
“这倒是的确不知。”王业漠然摇头。
“北国大军屠戮我柔然部族，还在其国内美其名曰‘慕容扫北’……”处罗可汗阴狠狠笑道：“呵呵呵，扫北扫北！实力强盛之后反过来欺负自己的家人同族，真是天底下莫大的笑话！”
“似可汗如此说，这慕容氏的确是罪该万死！”王业在一旁拱火。
处罗可汗愤恨无比，自己再次仰头咽下了一被苦酒，随后愤然说道：“我柔然与北国势不两立！纵使我柔然一再的向北退却，我也要在全境之中颁发杀骑令：‘柔然境内，马匹禁行’，在我柔然境内，只要碰见北国的骑兵必杀之！”
王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此血海深仇，如此伤天害理之慕容氏……”
突然，处罗可汗话锋一转，“王大人还没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王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开口道：“可汗，北军全国精锐尽出，陈兵于我国境外！与我南军已经对峙搏杀了数个月了。”
“原来是真的。”处罗可汗若有所思的点头，“北人将大军调动的消息封锁得死死的，但我还是收集到关于北军大举南下的消息。”
“可汗，北军为何封锁消息，为何怕你知道？”王业问道。
处罗可汗不语。
“他们是怕了可汗，他们怕可汗在北军南下之际挥师南下，如此一来北国都城便岌岌可危！”王业话音一重！
处罗可汗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手中的酒杯，“来，王大人，满饮此杯。”
“来！”
王业喝光了手中的酒，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接着说道：“可汗难道不想报慕容扫北之恨吗？”
“哈哈哈……”处罗可汗突然大笑不止，“王大人远道而来，请先下去歇息，今晚聊备酒肉，为王大人一行人接风洗尘！”
“这……”王业本来还想多说什么，但是看着一脸不容置疑的处罗可汗，便只能作罢。
“谢可汗！”王业起身行礼，随后出帐而去。
处罗可汗望着王业的背影出了大营，嘴角的笑意突然僵硬，随后便成为一种诡异无比的表情。
啪——
处罗可汗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搁到了案几上，随后起身。
……
“父亲大人，如何了？”
望着王业终于出了大营，王兴等人赶忙围了上去。
“今晚吃肉，喝酒。”
王业缓缓说道，随后便推开众人朝着远方而去。
“什么？”
众人一阵惊愕，谁也一时反应不过来王业的话。
“吃肉？”
“喝酒？”
“什么意思啊，父亲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