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三抓着枯草般的头发,“我怎么知道,但陆家是好人,你忘了前年洪涝,咱们颗粒无收,要不是陆家老爷开设粥棚,咱们哪里活得下去!”
“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因为这种流言就诋毁陆家人!”
妇人长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谁是李初三?”
几个人从田埂上走来,前面的一人身穿绸袍,典着肚子。
李初三连忙站起来,用衣服擦了擦手,“小的便是李初三。”
胖员外道:“便是你家被江水冲走了,现在就住在这里?”
“回老爷话,确实如此!”李初三道。
“也是怪可怜的,如今我有一个赚钱的买卖,你做不做?”胖员外道。
“老爷,是做什么啊!”李初三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你们家会塌,就是因为吴淞口修江堤海港触怒了妈祖娘娘。还有我王家祠堂也在吴淞口那一块,现在那边一动土,我们王家是诸事不顺啊!”胖员外道。
“只要你们愿意为我办一件事情,我给你二十,不,五十两!”
李初三瞪大眼睛,这么大一笔钱,他这辈子根本没见过,便是他老李家三代下来,也积攒不了这么多啊!
胖员外很满意他的表现,继续说道:“也不用你做别的,你们一家只要抬着棺材到吴淞口闹上一场,让江南公司动工不了,这钱我立即给你们!”
李初三心头的火热一下子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大老爷,这,这可不能开玩笑!”
胖员外板下脸来:“什么玩笑,大老爷我哪里有功夫和你开玩笑!”
“你到时候就说,你爹在房子里,一起沉江底了,只要闹上一场,就有五十两,上哪里找这么划算的买卖!”
“明天我就把棺材送来”
“不干!老子不干!”李初三吼了起来,“我爹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我怎么能这样消遣他老人家!你们走!”
胖员外道:“这人都死了,若是你爹知道用一下他的名声,就能白得五十两,他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自己上哎,你拿棍子做什么哎哎!”
李初三拿着木棍追出一阵,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胖员外也有些跑不动了,“我看你就是个蠢货,白送钱不要!”
看着几个人扶着胖员外远去,李初三才转头慢慢回去。
“当家的,这可是五十两啊!”妇人唉声叹气。
“他娘的,他这是侮辱我老李家,别说是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也不行!”李初三怒道。
董福被人搀扶着,回头望了一眼李家的窝棚,狠狠啐了一口。
“泥腿子真是不开眼,白给的钱都不要!走!咱们去找别家,我就不信有钱还办不成事情!”
结果,董福找到的那些受灾的百姓,只要听说是为难陆家和江南集团,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答应的。
即便董福后面将钱加到了一百两,也没人答应。
傍晚,董福走得气喘吁吁,结果事情还没办成。
“他娘的,真是邪了门!”
一个家丁道:“主事,我看这些泥腿子都是因为陆家淫威,这才不敢出面,不过我有一个表弟正是宝山镇的,我听闻他也有田沉江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他喊来啊!”
上海县衙。
外面登闻鼓被咚咚咚地敲响,很快有吏员跑去查看,便看到了外面的书生。
“我要报官!”书生大声说道。
路振飞打着哈欠坐在公堂上,他瞟了面前的书生一眼,“你是何人,为何敲登闻鼓?”
书生道:“学生徐维经,敢问县尊,侵吞民田,害人丧命者,该当何罪?”
路振飞道:“根据大明律规定,凡盗卖、换易、冒认及侵占他人田宅者,田1亩、屋1间以下,笞50。每田5亩、屋3间,加1等;属于官府的田宅,各加2等。”
“强占官民山场、湖泊、茶园、芦荡及金银铜场、铁冶者,杖100,流3000里。”
“因争财产至人死亡的,看其是否有意为之,或是杖100,充军,或是判处绞刑。”
徐维经道:“那好,学生状告应天巡抚陆延,强征滩涂、民田以建海港,致使宝山镇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种,如今华亭百姓群情汹汹,县尊作为父母官,便该为百姓做主!”
路振飞笑了起来:“你可是宝山镇百姓?家中的田地被征用了?”
徐维经道:“学生并非宝山镇百姓,家中也没有田地被征用。”
路振飞顿时板下脸来:“既然并非原告,那便是讼棍了!”
“若系积惯讼棍,先依棍徒生事扰害例,拖下去杖三十!”
徐维经大惊失色,大喊道:“路大人,你这是胡乱判决,包庇镇安伯,你不怕此事传出去,有损你的官身吗!”
路振飞冷哼一声:“本官依据大明律办案,又何惧宵小!”
“尔等讼棍,颠倒黑白,却是连大明律都没读熟!”
徐维经其实是董家人从苏州请来的著名讼棍,他在苏州靠着上下关系搅风搅雨,知县知府无不头疼,加上害怕引起民变就没有用上这一条。
但今天,徐维经碰到了路振飞。
徐维经被拖了出去,外面响起,啪啪啪的声响。
徐维经竟然还真头疼,竟然一声不坑!
等到三十板子打完,徐维经屁股已经被打烂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在下状告镇安伯,强征滩涂、民田以建海港,致使宝山镇百姓无家可归!若是路大人不作为,在下也可以替路大人扬名江南!”徐维经咬牙切齿说道。
路振飞嘿嘿笑了起来:“按照规矩,镇安伯巡抚应天,本官不过一个知县哪里有权过问,你且去府衙告状吧!”
徐维经本就头晕,听得此话,热血上涌,直接往前栽倒,竟然是晕厥过去了!
路振飞冷笑一声:“将这厮拖出去,可别待在这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