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请讲。”承平帝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看着下方的礼部尚书林瑾,平静说道。
“禀陛下,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未有将状元之位封于女子之先例,于理于法,皆为不妥,此其一。”
林瑾微微抬头,看了看承平帝,见其面色波澜不惊,便继续说道:“此女虽对出圣上所出上联,但状元之位,乃是天下读书人之表率,亦是朝廷栋梁之材,应再考其安邦之才,定国之能,故臣认为如此决定太过草率,此其二。”
“还有吗?”承平帝略带着笑意问道。
林瑾听完,又行一礼,答道:“凡进士者,皆为天子门生,其祖上来历皆需查明,此女来路不明,若贸然册封,恐为不妥,此其三。禀陛下,臣已讲完,还请陛下三思!”
言罢,林瑾手上保持行礼姿势,缓缓后退入队列。
承平皇帝缓缓转头,目光在满朝文武面上扫过,随后面无表情说道:“诸位爱卿,不知尔等还有其他看法没”,随后他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继续说道;“既然林尚书已经提出来此事,尔等若有补充也一并说出来吧。”
一息!
两息!
三息!
偌大的奉天殿中除了承平帝的轻微回音还在回荡,竟连数百人的呼吸声都听的见。
见众人没有回应,承平皇帝又露出一副慵懒的神态,侧头对着身旁的曹公公说道:“你去御书房将朕桌子上的答卷拿过来。”
曹公公闻言,回了声“诺”后,便快步朝殿门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承平帝坐回龙椅,他看向东侧队列说道:“张太傅,你乃殿阁大学士,先前殿试之题乃是你与朕一同商议而来,你可记得题目为何?”
张太傅闻言,立刻从队列中走出,行了一礼道:“回禀圣上,老臣自然记得,殿试题目是由圣上亲笔题写,为‘逐涂平西’,此番殿中百余名贡士便是回答此题的佼佼者。”
此时,曹公公正好手捧答卷从殿门走了进来。
“将这份答卷拿给张太傅看看,让张太傅点评一下。”承平帝对着曹公公吩咐道。
随后,张太傅便接过曹公公手里的答卷,缓缓展开,仔细研读起来。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只有张太傅的喃喃声还在殿中回荡。
看了片刻,张太傅轻轻合起手中答卷,开口说道:“回禀圣上,此卷所写之策确有可取之处,不过实施起来亦是困难重重,老臣以为还需再议。”
“不知张太傅觉得答卷之人如何?”承平帝单手托腮,饶有深意地问道。
张太傅略作思索,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承平帝行了一礼,说道:
“此人确有状元之才,圣上慧眼如炬,老臣佩服之至。”
他之所以会这般回答,也是猜到皇上想要立这个女子为状元,若如此,他相信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口碑还会变差,于是他便决定不再理会这次的状元之争。
想到这里,张太傅便拔高音调,继续说道:
“既是他人之策,老臣也不便越俎代庖,便让答卷之人亲自为诸位大人解惑吧!”
听完张太傅的话,承平皇帝面带笑意,对着张太傅说道:“那就便依张太傅的意思。”
说罢,承平帝摆了摆手,曹公公立刻会意,马上走到张太傅身前,接过其手中答卷,随后仔细地检查答卷上的署名。
在满朝文武和一众贡士的目光中,曹公公将手中的答卷轻轻地递到还跪在地上的颜复西眼前。
殿中一片寂静,仿佛落针可闻,满朝文武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都知道,太傅与皇帝向来意见不合,而一份被太傅和皇上同时认可的答卷有多少含金量。
而此刻,颜复西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起先她走到殿前,还没等到皇帝的回应便被礼部尚书林瑾打断,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只能尴尬地跪在那里,不敢起身,现在眼前的这个答卷终于让她不用再继续保持行礼的姿势,说是她的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接过答卷,颜复西这才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承平帝,见他正面露笑意地看向自己,颜复西心中一定,又朝承平帝行了一礼,缓缓说道:
“承蒙圣上认可,学生所言归结起来无非四字,乃是‘远交近攻’。”
颜复西顿了顿,见没人发问,便继续说道:“所谓‘远交近攻’,顾名思义,乃是要与相远国家交好,与相邻国家交战。”
“此言差矣,我朝与涂国交战数十年,且如今涂国势大,其骑兵更是勇猛,若能打过,又何须等到今日。”
西侧队列走出一位老者,来到颜复西身侧,对着承平帝一行礼,说道:“臣刘子义拜见陛下,这女娃子胡乱指点军事,臣带兵打战数十年,如此言论实在听不下去,故才出口打断,失礼之处还望圣上责罚。”
承平皇帝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颜复西,问道:“颜爱卿以为如何?”
颜复西没想到皇帝竟会询问于她,一时不知所措,但略一思索,瞬间明白了皇帝用意,随即便回道:“学生此策本是理论,如今有各位大人与学生一同论证,正求之不得。”
“很好”,承平皇帝见颜复西没有曲解自己的意思,脸上立刻挂起笑容,对着刘子义说道:“刘将军平身,有不同见解但说无妨。”
随后他又将目光扫过众人,对着满朝文武说道:“诸位爱卿,此番不必拘泥礼数,尔等若有异议也可大胆提出,言之有理者,朕另有赏赐。”
听完皇帝的话,奉天殿中一阵哗然,满朝文武皆交头接耳议论。
颜复西此时心中苦笑:“这回被这皇帝坑惨了,本以为就是让我解释一下我的观点,没想到竟是要和满朝文武辩论。”
颜复西摇了摇头,调整好心情,眼神里满是坚定。
“这样也好,只要将这些人说服,他们便无话可说,如此一来,救文询哥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随即,她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圣上,刘将军所言固然有理,不过学生所说的与邻国交战并非直接率兵攻打,而是另有计策。”
待文武百官目光都向自己看来,颜复西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涂国境内有一辽阔草原,其子民世代以游牧而生,因而其骑兵勇猛异常,乃是涂国最强军队,我朝与涂国交战数十年,面对涂国骑兵时未尝一胜。”
听到这里,殿中群臣无不叹息,而先前出来打断颜复西的大将军刘子义更是神色黯然。
“正如大将军先前所言,我朝此刻若与涂国交战,犹如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颜复西看了看有些不悦的刘子义,便继续说道:“涂国骑兵虽强,但兵力较少,且不善持久战与巷战,我军可利用这些与其周旋,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刘子义越听越气,心想一个黄毛丫头也能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了,便出口打断道:“涂国将领又非愚傻之徒,又岂会平白无故与我军打持久战?你这简直痴人说梦。”
颜复西早料到刘子义会这样说,看了看这位满头白发的老将,嘴角一扬,自信地说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近攻’的真正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