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直起身,神色温柔地垂眸看着她,道:“你真是……变得这么柔软了啊!在学校被欺负成那样都没见你掉过眼泪!”
说着,抽了纸巾递给她。
蒋含笑接过纸巾,高昌顺势坐下来,忽然认真地问:“蒋澄!我特别想知道,当初在学校陈安妮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蒋含笑愣了地看着他,脱口便说:“当然不是真的!那个时候我整天想着怎么离开盛威,怎么会有心思去喜欢男孩子?”
高昌听了这话,神色暗淡了。
蒋含笑不想让他误会,便又解释:“我当时只是很感谢你!谢谢你帮我解围!”
“可是……”高昌垂眸看着面前的杯子,神色黯然却也真挚:“我当时是很喜欢你的!”
蒋含笑拿着纸巾的手顿了,纸巾掉在桌面上,她眼睛里的神色非常复杂,今晚,她身处的这个世界接连爆炸,她已经不知道该要从哪方面入手让自己重新坚定起来了!
高昌抬眸,看着她,满目严肃的遗憾:“可惜后来被陈安妮的诽谤给扼杀了,从喜欢你变成憎恶你!”
还好,蒋含笑点点头,憎恶也好,她并不需要多余的什么人去认可,她想,高昌今晚说的这些话,一定是为了发泄十年来的负罪感。
人都会有执念,蒋含笑最明白这一点了,如果高昌当年看出来她是自求解脱,那么少年受到惊吓,然后形成心理阴影自责至今,是合情合理的。
至少对于天性良善的人来说,是合理的,所以他现在表白的喜欢,是另一种寻求心理阴影释放的方式。
蒋含笑这么想着,点头说:“理解,我理解的,高昌,我们都很好的长大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高昌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看着她问:“我现在还有机会吗?”
蒋含笑瞪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他,难道他要来真的?
高昌看出她的惊异,压抑着激动,又补了一句:“我现在还有追求你的机会吗?”
蒋含笑震惊地张了张嘴,半晌才说:“你别开玩笑了!”
说完,自觉力度不够,赶紧又补一句:“我现在已经有爱人了!”
男朋友这个说服力怕不够力度,她直接说的是爱人。
高昌眼神倏然黯淡,问:“你结婚了?”
蒋含笑下意识摇头,因为她确实没结婚,这事总不能骗人。
高昌眼神又亮了:“那我就还有机会啊!”
“不是!”蒋含笑急忙摇摆着双手说:“我已经订婚了!”
摇手的时候,高昌看着她空空如也的食指,眉目舒然:“看你一双眼睛闪亮亮的就知道在说谎,要是订婚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再说你十指空空,定什么婚?”
蒋含笑顿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连忙收回去。
高昌笑道:“你先说有爱人,再又说还没结婚,之后又说订婚了,蒋澄同学,现在的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话音刚落,忽听不知从哪儿传出一声轰鸣,像是什么重物掉落的声音,紧接着,包厅的门忽地打开,岑娜匆忙进来。
“抱歉啊我迟到了!处理点事情耽误了!”岑娜解释着,在蒋含笑身边坐下。
紧张的气氛倏然散开,蒋含笑平复着心绪,迅速露出职业式的微笑:“没事儿,人能来就好,要不然我要被高昌同学给气死了!”
岑娜一听这话,直接伸手过去隔着桌子打了高昌的肩膀一下,厉害道:“说了是老同学叙旧,你又说了什么让蒋总生气的话题!”
高昌一双深眸望着蒋含笑,有点失落,但也难掩兴奋。
那些话藏在心中十年不假,但真正促使他述说出来,是因为今天在公司会上看到蒋含笑的时候,她的美好出乎意料地令他怦然心动了。
这种叠加了少年初恋的懵懂和疼痛,让高昌难以压抑情绪,一时激惹地倾诉并表白了。
蒋含笑对着岑娜打趣地说:“我改了名字,他还总是喊我以前的名字,弄得我都不适应!”
说着,她看着高昌,眸色严厉而认真:“高昌同学,蒋含笑这个名字我已经改了十年之久,早就不用以前的名字了,我再次郑重重申,请适应我的新名字,我不想再听到以前的那个名字!”
岑娜伸出手又使劲打了高昌一下,厉道:“给人家道歉!”
“好,我道歉!”高昌站起来又鞠躬,郑重地说:
“蒋含笑!我想对你道歉已经很久了,一直没你联系方式,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姐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说着,高昌坐下,招呼服务生进来,兴高采烈道:“今天高兴,来,你们俩随便点,挑贵的点,好好杀我一顿!”
气氛重新热情洋溢起来,蒋含笑强颜欢笑,一顿饭吃的五味具杂,连岑娜提出的工作请求都没有意识拒绝。
恍恍惚惚终于捱到饭后,她拒绝了姐弟俩的相送,失神地沿街行走。
少年时代她憎恶那些人,也憎恶母亲,只想逃离,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回到她应该存在的世界,做一个与母亲的价值观,与那些令人厌恶的富家子弟完全隔离的平凡之人。
那样的一个群体,对她造成了至今无法治愈的心里创伤,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当年那些事,他们都知道?!
有的是混势宣泄,有的是视而不见,没有人向她伸出公正之手,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不想被原有的圈层孤立!
高昌两次向她鞠躬道歉,可蒋含笑毫无感觉,只觉得讽刺,觉得悲凉。
根植于心中的创伤已经成了她骨血的一部分,可现在却突然发现那不过是她自己的固执己见!
而那些被她憎恶的人,早就知道世界的真相,这真相对蒋含笑来说重若高山,对他们来说却轻如鸿毛,妄图用一句遗憾和歉意就想将她十年饮恨全部抹杀!
蒋含笑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根本无法和解了!
她走在夜幕的街道上,向着与盛久全的家相反的方向,失神地行走,等回神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母亲所在的地方她不愿去,工作的地方她买不起房子,盛久全的家更不是她容身所在,她的家就只有外婆给她留下的乡下宅院。
夜风吹得她微微打抖,她颤抖着手摸了摸随身包,幸好锦江家园租住公寓的钥匙她一直随身携带。
于是她缓了缓,总算有了方向。
再抬步时,没走出几步,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拉住,她惊叫一声转头,盛久全将她揽进怀里,深眸沉语:“澄澄,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