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笑不怪他，但却无法对过去的事情释怀，那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她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勉强平静地回应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是帮助过我的，这点善意我到现在都还很感谢！”
“你不明白！”高昌见她分寸感距离感十足，有些着急了，解释道：“当年我不是因为介意别人说你对我有好感才疏远你的，我是因为……是因为你妈妈的那些话！”
蒋含笑眉目微恸，这又提到了她妈妈，少年阴影愈发浓重。
可高昌似乎并不打算住口，这年轻的男人沉浸在对过去事情的解释中，不顾听者的心情。
“初中头几年，我父母的婚姻陷入困局，家庭生活很痛苦，我父亲在外面有女人被母亲发现了，所以陈安妮传出来的那些话……”
高昌看着她，沉说：“你母亲教育你的那些话，让我很憎恶，所以看待你的角度突然就变的非常厌恶！”
蒋含笑指尖发凉，她由高昌的讲述联想到了盛久全。
高昌听到别人的转述就已经对她十分憎恶了，而盛久全呢，他可是亲耳听到母亲亲自口述了那些话！
换在旁人的角度，听到那些话之后，把她认定成勾引富家子弟的绿茶惯犯都是轻的，怎么可能会不憎恶她？
他总是说可以纵容她对他做母亲要她做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是一种暗示？
在此之前，蒋含笑甚至已经开始认为盛久全很喜欢她了，可高昌这番话，重新触动了她心里的敏感界限。
她不由得重新审视盛久全对自己的态度，也许他真的只是纵容而已，这纵容是有期限的！
蒋含笑有些慌了神，下意识拿水杯喝水平静一下，却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她站起来，扶起杯子： “哦！对不起！”
高昌迅速起身探过去抽出纸巾帮她擦拭桌上的水，没说话，表情严肃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应该是我对你说！”
蒋含笑看着他把纸巾铺在水渍上，每铺一张纸巾都会被水渍迅速浸润，就像她的心一层层被回忆穿刺过去。
高昌没有抬头看她，不知道她神色已经有些痛苦，依然固执地继续揭开往事的尘雾：
“我对你的偏见，在看到你故意从高阶上翻滚下去的时候开始动摇了，直到你转学离开，学校开展了校园霸凌调查和规训，我才意识到，你当时受到的是什么样的伤害……”
“故意？”蒋含笑声音尖锐了，刺痛地盯着高昌，她精心处理的自我伤害，怎么会被别人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是故意的！
高昌停了一下，神色惶然，说：“我知道陈安妮并没把她推下去，她只是习惯性的喜欢戳你肩头，但那种力度绝对不会把你推下去，是你自己顺着她的动作摔下去的！”
蒋含笑指尖发凉，她神色锐利地直望着高昌，想不到少年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做法，竟然是漏洞百出，早就被人看穿了！
“你不否认我就放心了！”高昌声音弱了下去，又说：“其实同学们都知道你是故意摔下去的！”
蒋含笑震惊了！
“你当时的行为把大家都镇住了！”高昌说着，抬手碰了碰面前的杯盏：“其实大家都知道是陈安妮处处针对你让你难堪，但大家当时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昌垂首，也不敢看蒋含笑的眼睛，低沉地说：“与陈安妮附和的，是为了发泄自己在父母那里被压抑的情绪；选择视而不见默不作声的，是不想牺牲自己的朋友圈！”
说到这，他抬眸看向她，语气叹然：“毕竟在班里加入哪一组朋友圈都可以，但唯独你的情况和大家都不同！”
蒋含笑的双手在颤抖，咬着牙根，眉目凌厉地沉沉质问：“过去的事情我并不想再追究什么，但是……你凭什么这样定义所有人的想法？”
“不是我定义的！”高昌说：“是毕业时大家在群里讨论过的，当然，仅限于和我要好的十几个同学，但他们的想法已经足以代表全部了！”
原来如此，蒋含笑想到张暖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小群，还曾经把蒋含笑拉进去亲近关系，但第二天她就退出了。
“你的事情在我们心里也留下了很大的震撼！”高昌说：
“当时大家都知道你自己摔下去的几率是百分百的，所以我们都觉得害怕，幸好你只是骨折，如果你死了，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蒋含笑觉得体内血液在倒流，胸腔的情绪无处发泄，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她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过去的事情变着花样地折磨！
“后来盛学长帮你报了警，大家就更不想惹事了！再加上陈安妮本身确实尖酸跋扈，大家就都选择集体默认她对你的霸凌，没人为她辩护！”
“你转学后有一段时间，陈安妮急于澄清自己，整个人变得特别疯狂，大家就都对她躲得远远的！所以她对你做过的事情，最后自己也尝到了滋味！”
“直到初中毕业，大家有的直接出国，剩下的在盛威升高中时都被学校刻意分散，才慢慢淡化了影响，她也才重新变正常了！”
“毕业一年内大家联系还很频繁，经常会讨论你的事情，我们都在慢慢长大，重新审视那件严重的校园伤害，都很遗憾，当时就有好几个同学说应该向你道歉！”
“蒋澄！”高昌一口气说了埋在心中十年之久的过往，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巨大的包袱似的，眼眶突然泛红，气息有些震荡地说：
“看到你有好好长大，我真的很高兴，也觉得如释重负！我为少年时的无知，向你道歉！”他站起身，面对蒋含笑，深深地鞠了躬。
蒋含笑的心已经被撕裂得十分疼痛了！高昌这一番倾诉，倒是卸了他作为加害人的负担，可到了蒋含笑这，十年叛逆成了笑话，既往的坚持成了泡影，她整个人都空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可她并没想哭泣，直觉得这泪水太不争气，转头擦了一下，看到窗户上映照出来的鞠躬未起的年轻男人，她终究还是没能绝情以对。
“你帮过我，不需要道歉，快坐下！”她转了头，对他淡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