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莱德站起身,远离了那变成一个诡异天使的西尔维娅。
他在温莎姨妈的书上见过类似的存在描述。
但是那所谓的灵视天使应当是圣洁的,眼睛上带着神圣的祝福白银眼罩,洁白的巨大翅膀撒下令人平和的圣光的存在。
而不是眼前这个,翅膀上长满充血眼球,羽毛被人的手指骨头代替,从自己那无神空洞的眼睛里流淌出类似沥青一样浓稠黑色液体的东西。
“西,西尔维娅?”
对面的样子让莫莱德眼角有些抽搐。
难不成这一切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自己眼前这个小姑娘?
“怎么了莫莱德先生?”
西尔维娅的回答十分轻柔平静,但是她的动作可一点也不温柔。
数根骨刺凭空产生,迅速向着莫莱德袭来,后者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刺剑化成护盾。
只是对于防御秘仪一点也不熟练的莫莱德难免会有遗漏。
一根骨刺边穿过了他防御的漏洞的缝隙刺入了莫莱德的腿部。
腿部钻心的疼痛让莫莱德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跌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西尔维娅?!”
原本就用大量鲜血作为秘仪器具的莫莱德,现在又多了一个流血的地方,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有些昏沉。
大量的细胞出现能量不足的情况,开始分解存储的脂肪和蛋白质,这让莫莱德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没办法继续控制好秘仪的维持。
“您还看不出来吗?莫莱德先生,我这是要杀了你。”
西尔维娅柔和地回复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不杀你呢?莫莱德先生,这里可是朵丽西雅的噩梦啊,莫莱德先生。”
西尔维娅耐心地解释道。
只是她的攻击似乎并没有如同她的语气一样有耐心。
骨刺一波接着一波地向着莫莱德袭去。
“你这个说法没有任何道理!朵丽西雅的噩梦里为什么就非要杀了我?”
因为腿部的伤口,莫莱德的移动范围受到了限制,只能原地艰难地利用鲜血秘仪器具来抵御骨刺的攻击。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骨刺让他流出的鲜血足够多以至于不需要精密的控制,就能形成一大片防御。
“莫莱德先生你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噩梦,是朵丽西雅内心深处最为黑暗的角落,任何人都没办法活着离开。
这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你也不会希望一个人来到你的潜意识里窥探了以后再离开吧?。”
西尔维娅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莫莱德先生,你必须死在这里,这是本能的反应。”
。
卢卡和达里尔站在石碑前沉默。
两个人在听过卢卡的那番话后,对于石碑后面的东西感到了无边的畏惧。
一个活着的,神赐石碑无法镇压,疑似梦海时代的怪物或是什么存在,此时也许就在这石碑后面的封存建筑中。
至于这位存在是否有可能早已逃离了这个地方,那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这座“古墓”的入口石碑锁起来的。
“呵呵,呵呵,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达里尔猛的摇了摇头,一狠心朝着石碑后面走去。
卢卡见有人做前锋,也就跟着达里尔一起走进去。
石碑后面是一个破碎的建筑,像是个缩小比例后的教堂。
比起现在的源血教堂的样子,这座梦海时代的更像是个修道院。
这里的场景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只见一具具的天使尸体被倒挂在修道院破碎的墙壁上。
粗略的估计,四翼白银骑士的尸体有七具,六翼秘银骑士长有三个。
加上石碑外的那个十翼灵视天使,此地总共陨落了十一个级别不等的天使。
“该死!
卢卡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这个词了。
死去的天使尸体本是绝佳的秘仪,制造守祝者,改善赐福者身体的材料。
但是这些天使尸体显然已经被亵渎过,神性变成了污染直至扩散后仅仅只剩下容器的功能。
也就是说哪怕他们没有遭遇到那些怪物,掘墓教会做了这么多事也只是得到了十一个可以装载污染或是神性的容器。
哦,该死,他们需要什么容器!那些东西教会控制的古墓里还少吗?
要不是戒备着那个恐怖的存在,卢卡现在一定会拿这些天使的尸体泄愤。
小心翼翼地走进那个废弃的修道院内部,卢卡和达里尔来到了一堆白色烛光笼罩着的神像。
神像的头部被一个披着层层叠叠破旧旗帜的人拿在手上。
卢卡前进的脚步一下子就仿佛被石膏凝固在了那里。
达里尔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那个抱着神像人头。
“呼,余之来此,岁月不知几何,今是何年?”
抱着神像头的人站起身,随手将那带着猎手帽的源血之神的神像头颅扔到了一边去。
灰色的长发飘扬露出了那比白色烛光还要惨败的一张,精致得如同白瓷人偶的脸。
她的声音十分清脆空灵。
墨绿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踏入此地的达里尔和卢卡。
尤其达里尔,他身上的那肉瘤仿佛受到了那位的特别关注。
“阁下何许人也?”
卢卡操着古诺里安语回复那女子。
“无名氏罢了,汝若想称呼吾,边叫芙兰即可。”
那女子赤足踏过铺满天使血液的走廊朝着达里尔和卢卡走来。
两人不自觉地后退。
“尔等无需害怕,余不杀无关之人。”
女子笑了笑。
几分钟后,那灰发女子当着卢卡和达里尔的面,将那些倒挂在墙壁上的天使身上的银质铠甲,无论是白银,秘银还是神祝之银全部都扒了下来。
然后将这些银质材料融化炼成一条条的银丝,编出了一件长袍,和她身上的那些代表着数个天使骑士团荣耀的旗帜混合而成了一件红白相间的主教礼服。
这让明白天使骑士团们所穿着的秘银铠甲,神祝之银铠甲到底有多坚硬和难以破坏的卢卡彻底绝望。
是的,绝望,这位女子相必已经是超过亚神。。。不是超过神的存在!也许距离真正的神明,源血之神也只差一丝距离。
“尔等在思索什么?”
女子偏着头,疑惑地看着两个不挪动脚步的人。
“失敬,失敬,吾等这就启程,这就启程!”
卢卡回过神来,赶紧赔礼道歉,害怕这个女子一个喜怒无常就把自己和达里尔揉成肉球。
“那便好。”
女子点点头然后接着朝外面走去。
。
莫莱德吐了口血沫,杵着鲜血凝结成的利剑,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西尔维娅。
失血过多导致莫莱德的血脉开始复苏,强劲的活力迸发到他身体各处。
原本漆黑色的血液凝结物现在变成了亮灰色。
不过代价也是很大的,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银色和黑色的纹路爬满,整个左臂都变成了灰白色且失去了部分的感知。
西尔维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莫莱德。
对方不是赐福者,甚至不是守祝者只是一个潜在血脉拥有者,但是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呢?
自己的骨刺和灵魂震荡为什么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就在她想要全力以赴地解决掉莫莱德的时候,朵丽西雅突然从后面一下子打晕了西尔维娅。
“呼。”
莫莱德松了一口气,把利剑扔到了一边去。
“所以,西娅姐,这是怎么回事?”
在遭逢了刚刚那种生与死的惊险后,莫莱德也不再客气了,瘫坐在地上直接坦白地向对方问道。
“。。。其实我的真名叫做朵丽西雅,我的姐姐才叫西尔维娅。”
金发少女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呵呵,哪有赌鬼能够真的克服那种快感的刺激呢?是吧,莫莱德。”
朵丽西雅笑了笑。
“跟西尔维娅她说的没太大差别,主要就是劳伦斯先生为了保护我们不被发现被那帮不知道轻重的帮派小弟打死,然后我们逃上的这列火车实际上被掘墓教会盯上了。”
朵丽西雅轻轻地摸了摸西尔维娅的额头,抚摸上面被莫莱德划开的伤口。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列车上的人全部变成看了怪物,西尔维娅姐姐把我打晕了。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朵丽西雅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梦境中的她似乎变得十分感性。
“到死也抓着一大笔钱,从那些乘客手里拿到的钱。
然后躺在我怀里,跟我没心没肺地说着以后的生活,什么还要参加罗德兰宫的皇家礼祭舞会之类的浑话,呵呵。”
“好吧,如果让你伤心了,我对此感到抱歉。”
莫莱德有些歉意,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朵丽西雅继续回忆,或者说阐述。
“但是,你也知道我刚刚差点就被杀死了,所以希望你坦诚点,告诉我全部吧?”
“。。。唔,你可真冷酷莫莱德。”
朵丽西雅撇了撇嘴。
“嘿,没办法,谁让我刚刚差点死了呢?”
莫莱德摊了摊手。
“啧,真是有够小心眼。”
金发女孩儿以一种完全不该属于她的嫌弃眼神看了一眼莫莱德。
“好吧好吧,我想你应该知道守祝者和赐福者的意思吧?”
“是的。”
“这样的话,那就好说了,我姐姐西尔维娅是个赐福者,只不过是灵视赐福者,所以最开始谁也不知道。”
朵丽西雅叹了口气。
“掘墓教会的人看上了她,准备用列车上携带的某个东西帮助西尔维娅成为一名赐福者,结果没想到失控了。
然后就是一场屠杀了,西尔维娅融合了那个东西,也许是某个天使的残骸,也变成了,或者说让灵视天使附身。
但是掘墓教会早已进行了亵渎秘仪,让灵视天使变成了那副模样。
我的姐姐西尔维娅在此之前只是凡人,无论是肉体,灵魂还是意识都没有到达她成为天使应该需要的程度,于是便因为透支而去世了。”
朵丽西雅摇摇头。
“一个死去的天使嘛,临终前将她自己掉落的双眼当做珍珠,和那一笔钞票给了我。
所以我也就此变成了守祝者,灵视守祝者。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朵丽西雅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深刻沉重的背负。
“。。。所以,我还是没理解你为什么要用你姐姐的名字?”
莫莱德直视朵丽西雅的眼睛。
后者看了看莫莱德,然后撇过头去。
“这你就不需要去管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莫莱德,你的鲜血化器可是源血教堂的一支古老传承。
我可不记得莫顿堡的芙兰利斯卡家族有这个遗产啊。”
“。。。好吧好吧,每个人都有秘密。”
莫莱德被对方反击,只得作罢。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我的意思是离开这个噩梦?”
“很快了,这个噩梦马上就会崩塌,临界之地没有锚定是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过久的。”
朵丽西雅轻轻地捏了捏西尔维娅的脸颊。
“临界之地?这里是噩梦边缘?”
莫莱德有些差异。
原来是这个噩梦啊。
“你也可以当做是噩梦边缘的一角,不过灵视者所唤来的噩梦往往并不是边缘,只是阴影而已。”
朵丽西雅解释道。
“你明白吗?投影,投影是没办法永恒存在下去的,它必须时刻变化。”
“。。。有些晦涩大概能懂,反正现在等噩梦自己崩溃就好了呗?”
“是的。”
朵丽西雅点点头。
“哦,对了,朵丽西雅,我想起了一件事。”
莫莱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什么事?”
“哦,那就是赐福者才能于噩梦中保有自己的意识,受祝者只会变成一个梦境中的演员。”
“。。。呵呵。”
朵丽西雅和莫莱德互相看了看,随即一起笑了起来。
不过谁都没有笑意。
十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多小时后,火车窗外的静止画面出现了裂痕。
细微的裂痕最初肉眼难以观察到。
但是随着裂痕的增多,远处的天空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褶皱。
随后这片世界的一切,就如同毁坏的玻璃一样开始细碎地掉落。
最终,一切归于虚无黑暗,就连光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