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联合会诊,其实颇有几分华山论剑的意思。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众人在各自领域里,都有着极高的建树。
表面上一团和气。
但心底却都是暗自较劲,擅长诊脉的看不起精通药性的,懂得五行生克、藏象学说的,又对钻研经络穴位的嗤之以鼻。
彼此是谁也不服气谁。
但被众星拱月,处在绝对c位的徐礼义,就像是中神通王重阳,对其他人都是碾压之势。
所以在这场联合会诊中,掌握着话语权。
他话音落下。
其他人也都赶紧端正了姿态,进入了备战状态。
望气。
是中医辩症“望、闻、问、切”的第一步。
叶凡远远瞥了一眼姜澄。
后者不经意地蹙了蹙柳眉。
她主攻的是西医,习惯的辨症诊疗的方式是精密的科学仪器,是数据,是影像资料,并基于生理科学的逻辑来给出相应判断。
而中医的这套,她不但不懂,也不信。
湖心亭外。
远远观望的心内科的几个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望气。
在中医辨症里,是比
“诊脉”还要难的一关。
要知道,姜澄本来就不擅长这些。
范琳嘴角噙着笑意:
“这下有好戏看了。”
“难道有什么问题?”
有人不解道。
“当然有问题,中医辨症的望闻问切,是相辅相成,互相印证,才能得出准确结论的。
要是将其单独拿出,只通过一项条件来辨别病情,难度可想而知了。要是自身的临床经验积累不够,很有可能会出现误判误诊。”
“既然是这样,那徐老为何要用这种方式?”
“徐老和在场的这些前辈,都是从医二三十年的顶尖高手,就算只用望气一项,也能判断个七八成了。
不过你们别忘了,这场联合会诊是有意见分歧的。
徐老推荐施针的是他的亲传弟子,但沈先生却坚持要选姜澄。
所以说白了,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给姜医生一个下马威。”
在外围的这群中医眼里。
湖心亭的联合会诊,无异于神仙打架,在这种级别的医术交锋中,要想和前辈同列场中,那就先得拿出足以证明自己水平的东西来。
不过显然。
除了沈度
。
其他人对名不见经传,在南州中医界“查无此人”的姜澄并不看好。
只不过是碍于沈度的面子,才没有说破而已。
亭子中。
沈度像是征询似的看向了姜澄。
姜澄嘴唇紧抿,短暂的犹豫之后,一直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徒儿,为师上线了。”
姜澄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她冲沈度点了点头。
有人搬出了方桌,让沈聪坐在了桌子一侧。
亭内的一群医生便开始了“望气”。
徐老不动声色,表情淡定。
而在湖边围观着的众人,这时也都安静了下来。
亭内。
一名中年医生终于开口道:
“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自上而下,蓄积于丹田以资元气。当禀受父母之精不足者,宗气喧宾夺主,致元气下陷……”
这人说罢。
另外两三个人忍不住附和般点了点头。
其他人则都看向了徐老。
徐老却眯起眼,看向了姜澄:
“这位姜医生最受沈先生的推崇,不知你以为如何?”
姜澄哪儿会望气?
刚才这人说的这段词,她都没怎么听懂。
此刻是一脸茫然,跟看热闹的观众一样。
突然被徐老点名,姜澄就像正神游物外的学渣,被严厉的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般,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时,却听耳机传出了温和的嗓音:
“他四肢饱满,神完气足,行走矫健而不虚浮,并非先天不足之相。”
姜澄赶忙将这句话转述了出来。
徐老这才抬起了眼睛。
而叶凡也是有些意外地再度看向了姜澄。
“外感风邪滞涩于经络,一气不畅,疾病生焉。”
这时。
又一名医生简短说道。
他话音刚落。
有人已经否定道:
“外感风邪,其必洞泄而体衰气弱……”
开口的是沈聪身旁的叶凡。
像是跟姜澄较劲,他这句否决是不假思索,迫不及待。
徐礼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人朗声开口:
“沈少爷或是年少时,因受惊悸气魄大衰,卫气失防元气无主,致以阴寒弥漫,淤积成患……”
这一次开口的,是《南州中医月
报》的总编审夏边。
也是这群前辈之中,在中医界影响力,少数几个能和徐礼义相提并论的存在。
……
湖岸边。
落地音响里不停传送出亭中的辩论声。
一群中医前辈各抒高见。
众人都听得如坠云雾。
尤其是心内科的几个人,他们对中医本就一知半解,此刻就跟听天书一样。
别说是他们。
连旁边的几个中医,都是面露苦思。
虽然大多数词汇众人都能听明白。
但随着一条又一条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音响里传出,所有人都已是跟不上前辈的节奏了。
“《内外二经》、《伤寒论》、《难经》、《血证论》,这些艰难晦涩的医书,对众位前辈来说都已烂熟于心,信口拈来!而且他们说的很多内容,听上去都这么陌生,显然还有涉猎了很多我们根本没读过的经典!
一个人渊博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群前辈全都广览多读,竟然能做到无障碍交流!”
这……
就是三省中医界前辈名宿们的权重么!?
“幸亏咱们只是在外旁听,这种级别的对话,咱们谁能插得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