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攸攸像个等待被训话的学生,笔挺的站在小案前。
萧令安审视着林攸攸,他说:“敌军就在眼前,昨天南陵军突袭营地,林将军不先查看人员伤亡和粮草被烧一事。
居然能处变不惊的在营中悠然自得的沐浴,林将军果真非一般人。”
萧令安的语气虽平静,可林攸攸哪听不出这是反讽。
林攸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昨夜还脾气甚好,今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撇了下嘴,淡定的说:“我正打算沐浴完找萧世子商讨此事,没想到萧世子就亲自过来了。”
这是林攸攸的真心话。
经过昨夜的惊险,林攸攸心里明白不能再这么苟着。她是真打算收拾好自己,向林风了解完具体情况后再去找萧令安商量对策的。
谁知萧令安出其不意的率先过来找她,还让他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萧令安对林攸攸说的话存疑,他没有顺着接话,而是问道:“那不知林将军可想好对策如何解决粮草一事,还有如何向邺京呈报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一事。”
一问到军事上的事,林攸攸就觉得头痛。如此专业的问题,又不能任她胡诌。
她绞尽脑汁的攫取林破南脑中的记忆,想将她脑中的军事知识化为己用。
忽然,她脑中闪过无数不连续的片段。
她眼前浮现了漂浮在黑石河上的尸体,身首异处,断臂残手,比目皆是。
浓稠的血液浑浊了黑石河清澈的河水,腥气随风入鼻,让人五脏六腑倒腾,止不住呕吐。
她感到脑袋一阵疼痛,这种疼痛伴随着她深度思考而加剧,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点点蚕食着她现存的意识。
她拧着眉,抬手用力按压着眉心,一脸痛苦看着萧令安说:“萧世子,我的头好痛。”
说着,林攸攸顾不上萧令安问话,无视他走到榻边坐下,抱着脑袋,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细语道:“萧世子,麻烦帮我找于大夫过来,我的头好痛…好痛…”。
林攸攸突发异样,萧令安不以为然。只以为她是想逃避他的问题才如此装模作样。
萧令安起身走到林攸攸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攸攸,冷声道:“林将军何必装模作样,林将军想借此回避回答本世子的问题,还是林将军根本不知道回答本世子的问题?”
林攸攸对萧令安的话置若罔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她欲开口喊人,却发现头痛的开不了口。
她伸手抓住萧令安的衣角,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她紧咬着唇,刹那间,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唇,看起来分外瘆人。
萧令安望着林攸攸被血染的红唇,才意识到林攸攸可能真不是装的,而是突发疾病。
他想起于春提过林破南有旧疾;他立即蹲下身查看林攸攸的情况。
他抓住林攸攸的手,焦急的问道:“林将军,你……”。
话还没落,萧令安就被林破南猛地推开。
一个踉跄,萧令安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他是习武之人,底盘稳,只怕这一推,早就瘫坐在地上。
萧令安迅速站起来,欲再次上前查看,刚走近就见林破南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眼眸中陡生冷意。
林攸攸的眸色变得越发黑沉,眼中的清澈明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狠戾。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像是把周围都笼罩了一层寒霜。
萧令安看到这样的林破南感到很陌生,与他昨日见到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林将军,你好了?”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林破南伸出舌尖,轻舔着唇上的血,细细品尝一番,看起来变态又瘆人。
萧令安不知道林破南此举为何意。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邺京将军府跪在灵堂里的林破南。
林破南张开双腿,豪放的坐着,周身气势完全不弱于站着的萧令安。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眸看向萧令安,淡淡的道:“本将军无碍,至于萧世子刚才的问题,本将军不需要向萧世子解释。
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和粮草被烧一事,本将军自会向圣上禀明实情。瓮州如何从本将军手中丢的,本将军就会如何拿回来,不劳萧世子费心。”
萧令安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破南,想从她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究竟。
可林破南依旧冷眼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一丝玩味。
萧令安讨厌林破南这样的眼神,他敛了敛神,凝视着林破南说:“既然圣上指派本世子前来南境,本世子自然会不遗余力助林将军收回瓮州。”
“多谢萧世子好意,本将军心领了。”林破南起身,看了眼萧令安的左肩,轻笑道:“萧世子有伤在身,就在营中好好养伤,当个监军,静待本将军收回瓮州吧。”
林破南这番话,换一般人听了,简直会气绝身亡。
饶是脾气内敛沉稳的萧令安听了,也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对他昨夜救她之事,她只字不提也就罢了,居然还揶揄他受伤一事。
这是暗讽他不及齐延吗?要不是她昨夜哭哭啼啼,他又何至于分神受伤。
林破南说话如此犀利,萧令安原本压在心中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他欲发火,又仔细思量一番。
既然林破南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收回瓮州,他又何必给自己没事找事。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有何本事能将南陵军一举击退。
他昨夜真是昏了头,才想要把林破南当弟弟对待。
他紧咬牙关道:“那本世子如林将军所愿,静候林将军佳音。”
说罢,萧令安衣袖一甩,愤怒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崖和莫鼎见到怒气冲冲的萧令安出来,面面相觑。
随后紧随其后离开。
林见看了眼萧令安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不请自进了帐内。
一进帐,林风就看到林破南坐在榻上垂着眼,唇上伤口明显。
他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将军,你的唇……”,他顿了顿,转而问道:“将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萧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
林破南抬眸,嘴角挂着淡淡的阴笑:“怎么?本将军的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
林风看着林破南满是冷意的眼睛,心中一顿,立即收起脸上的关切,恭敬的拱手道:“是属下逾矩了。”
林破南微微屈起左腿,左手撑在膝上,手指抵在眉上,头微微仰着,冷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怎么,不欢迎本将军回来?”
“将军回来,属于自然高兴至极。”林风垂着眼,不看林破南, 言不由衷道。
“说吧,”林破南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严肃,声音低沉道:“本将军不在,你们要坚守瓮州不是难事。为何直接弃守瓮州,让齐延不费一兵一卒占了瓮州?”
“当时将军昏迷,属于担忧将军安危,私自做主退守禹州,请将军责罚。”林风面不改色道。
林破南冷哼一声,站起来逼近林风,声音冷如冰霜,“你是担心本将军的安危,还是担心林玉郎的安危?”
林风眼睛微动,低着头沉默不语。
“还是你害怕林玉郎见到齐延再次动情。”说着,林破南负手走到林风身侧,眼神阴骘,大声怒道:“要不是林玉郎那个蠢货,三年前本将军早就杀了齐延。
每次干了蠢事,都是本将军替她善后,她有什么资格跟本将军争这具身体。
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本将军不要回来。”
林风恭敬的听着林破南宣泄心中的怒气。
林风瞥了林破南一眼,见到他满脸的愤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林风此刻很想告诉她,这具身体是林玉郎的,一直是我家公子林玉郎的。
如果不是五年前黑石河一战,公子受了重创,将军你也不会出现,我家公子林玉郎也不会时常断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