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这里一年最冷的时候就是十一月,临近年关,天气反倒有一点回暖。
腊月二十八早上,城南一条巷子口停下一辆马车。
穿着利落的劲装女子跳下车辕后,扶着一个披着绛紫色滚白毛圈薄披风,梳着单螺的女子下了车。
这对主仆正是沈凝和银眉。
“那就是云泉书院。”银眉往前一指,“停在书院门前的是公主的马车。”
沈凝缓缓点头。
书院在她们侧前方的位置,容楚灵的马车停在门前,边上还有裴府护卫守着。
容楚灵现在就在书院内。
沈凝往书院方向走。
银眉跟在一边继续说:“马上过年了,书院的先生、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只有那位元莲生还在书院内。”
“说是离家太远,要在书院中过年,公主是来送些东西的。”
沈凝又点了点头。
她心中暗暗思忖,能叫容楚灵这样上心,那真的是非常欣赏了,也怪不得那晚上裴书辞神色那样古怪。
今日……她也瞧瞧。
这片刻功夫,沈凝已经带着银眉到了书院门前。
那容楚灵马车边的护卫瞧见她们,诧异地上前给沈凝见礼:“睿王妃!”
“嗯。”
沈凝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远远瞧着像是嫂嫂的马车,便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是,嫂嫂在里面?”
护卫连忙说:“是,王妃稍等,小人去请公主出来。”
“不必了,我也没什么事情,既到了这里,索性进去找嫂嫂吧,顺便瞧一瞧嫂嫂办的书院。”
“……好,那小人带王妃进去。”
护卫听沈凝那般说法只好应下,恭敬地在前位沈凝引路。
沈凝笑容温和,带着银眉跟上去。
银眉已经打探过书院里的情况,也早已经给沈凝禀报过这里的一切。
这书院原本是个废弃的书局。
容楚灵掌管裴府内务之后,发现谷城有些贫苦人家的孩子无处读书识字,动了恻隐之心。
而后便出钱出人将废弃的书局整理出来,成了云泉书院。
她是个周全的人,既做事,必定会用心做好,比如书院内的夫子,都是专门请来的饱学之士。
书院之内的各类设施齐备,环境也很是干净清幽,的确是读书的好地方。
最前面的院子是集会和上大课的课堂,左右窄门通向后面,左边是书楼,右边是步射场。
书楼一边还有棋社、茶社。
步射场做的很大,除去供学生上射艺课,还可以蹴鞠、玩耍等。
那护卫带着沈凝一边往前,一边也与她介绍这书院内的情况,沈凝听在耳中,只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个书院的规模并不大,但该有的全有了。
可算得上设备完整丰富了。
那护卫带着沈凝走的是左边,说容楚灵应该在棋社。
可沈凝到了之后,棋社的门上挂了大锁。
沈凝挑挑眉:“不在这里。”
“……”那护卫也怔了一下,讪讪道:“平素都是在这里的时候多,王妃稍等,小人去问一下!”
话落,护卫快速行了个礼转出去找人了。
沈凝环目四顾。
现在学生和夫子们都放假了,书院之中虽挂了过年的灯笼,却是实在寂静,气氛冷清的很。
但也有留下看守的人。
料想护卫是去问那一类人吧。
那护卫回来的很快,并且带来了消息,“公主是去步射场了,请王妃随小人过来。”
“好吧。”
沈凝微微一笑,好脾气地跟在那护卫身后,随意地问道:“你好像是从京城跟到安南来的公主护卫?”
“是,小人随护公主已经多年了。”
“那我的眼力还算不错吧,认出你来了。”
那护卫连忙笑着赞了一句“王妃的确好眼力”。
沈凝又问:“嫂嫂她一直喜欢射箭吗?”
“这……以前在京中不怎么碰,也是最近这半年,偶尔会碰一碰弓箭。”
沈凝浅浅笑着,“这样啊。”
除夕将近,便是这安南没有京都那般的冷,一阵阵风来,吹在脸上,也带着几分凉意。
容楚灵立在步射场中,手上握着弓箭,微微皱着眉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是那把弓,才拉了不到一半而已。
“公主,别拉了吧。”一边的婢女春桃担忧地说道:“你都拉了好一会儿了,手都拉红了。”
“总归是没什么事情,我拉着玩玩而已,再试试。”
容楚灵清淡地说着,又用了一些力气,弓弦发出很轻很轻的嗡嗡声,似是又被拉开了一点。
但力量有限,她实在拉不开,便暂时放弃,稍稍休息。
容楚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勾弦的两个手指已经被勒的发了红,还有一点破皮。
春桃看在眼中,眼眶也发了红。
公主从小就是文静的性子,能文不能武。
现在容楚灵这样,与春桃而言,无异与自我折磨。
以前公主从不会这样自我折磨的!
“这把弓是少将军送的,可是这把弓那么重,根本就不适合公主。”春桃心疼地看着容楚灵,“也不是公主喜欢的东西。”
他送来这样的东西……还是拿别人喜欢的东西来送给公主。
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春桃实在是分辨不了。
但她可以确定一点,裴书辞没有真的把公主放在心上。
如果放在心上就不会做这些事情。
公主以前也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和裴书辞那个丈夫,像是合作默契的同僚,能一起把所有的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但不牵涉男女私情。
春桃了解公主的心思,支持公主的一切决定。
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对。
不合适大不了就和离,三殿下还在京中,有他为公主撑腰,公主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
可是这两个月来,春桃明显感觉公主在裴书辞的事情上……行为怪异起来。
她会看裴书辞喜欢的兵书,会拉裴书辞送的弓箭,会去亲自照料裴书辞送的马儿,会用裴书辞送的星辰花熏香……
春桃忍不住上前:“为什么公主非要拉这把弓?”
“只是无聊,所以——”
容楚灵随意地说着,却被春桃失声打断:“您不是无聊,你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的!”
“……”容楚灵沉默了会儿,怔怔地看着被勒红了的手指,茫然低喃:“的确,还是有一些杂事可以做的,不是非要拉它不可。”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聊地要拉它。”
明知道自己力量不够,拉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