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从来都是一件难熬之事。
更何况是如此时这样的等待。
沈凝甚至很少眨眼，就那么紧盯着容澈的状况，看着那从容澈身上凝结、掉出的冰晶。
从银白色到黑紫色，再到暗黑色。
从多到少，到彻底消失。
容澈的脸色也从原本的好气色，到额头冒汗，五官微拧，到最后脸色惨白的毫无生气，昏迷虚脱跌倒……
那时沈凝已紧绷太久，竟是舌根发僵，发不出一点声音，四肢也僵硬的有些发疼。
她勉强靠近，堪堪让容澈跌在自己怀中。
容澈气若游丝，呼吸浅的吓人。
沈凝抱紧了他，担忧又询问地看向玉虚尘：“他——”
这一出口，声音又哑又涩。
玉虚尘面色也白如纸一般，面上密布着细汗，看起来十分虚弱，却犹然笑道：“很顺利，睡一觉就好。”
“那就好。”
沈凝稍稍舒了口气，扶好容澈。
这时等了许久的崔彦军快步上前，帮着沈凝把容澈扶起。
“小心些。”
沈凝叮嘱崔彦军，将人交给他，并快步跟着要送容澈回房间去。
要出门的那一瞬，她听到卫文清轻呼了一声“师父”，语气担忧，禁不住回过头去，只见玉虚尘微闭双眸。
他的身子有些歪斜，呼吸也很是沉重。
完全没了前几日沈凝初见时那般缥缈仙气姿态，很是虚弱。
沈凝脚步顿了一瞬，担心道：“先生你——”
“无妨。”
玉虚尘眼皮微抬，依然含笑道：“只是有些耗费过度，需要休息和调息，没什么大碍的，你去吧。”
“……”
沈凝瞧他神色算是泰然，又实在忧心容澈情况，便朝玉虚尘点点头，道了一声“先生好好休息”，便快步离开了。
卫文清扶起玉虚尘。
沈敬轩站在不远处瞧玉虚尘脚下无力，很是虚浮，便上前两步将他另外一边手肘稳稳扶好。
“多谢。”
玉虚尘说了一声，沈敬轩没有回应。
等他到了床榻歇下，沈敬轩问：“当真没问题？”
“没。”
玉虚尘摇摇头：“最近用功两次，所以才会这么虚弱，休息一下就好。”
沈敬轩眸光微动。
两次。
上一次为英姐，这一次为容澈。
当初为英姐那次，他也是在一旁的。
原以为可以唤醒她，却不想是白辛苦一遭，还要等到如今，女儿前来……可是这样的事情，让他如何与女儿开口？
玉虚尘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淡淡出声，“过几日吧，我来说。”
容澈被送回他们夫妻二人住的竹舍之后，便开始昏睡。
沈凝自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一侧。
二人从孩童时候相识走到如今，这一路来不知经历多少坎坷。
然而无论是何磨难，总会有雨过天晴之时。
此刻沈凝瞧着床榻上沉睡的青年暗暗想，等他清醒，便真的是身康体健的人了。
沈凝已经忍不住想，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底的柔光该是如何温暖……这份等待，一下子就变得甜蜜起来。
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沈凝不必回头都知道是银眉。
片刻后，一条浸湿的温热帕子送到了沈凝手边。
沈凝捏起，动作轻柔地为容澈擦拭脸颊。
沈凝擦的认真，也不必银眉帮忙，只交代她：“你和崔护卫出去一趟，按着卫先生的吩咐采办那些东西。”
先前卫文清过来说了，擦拭一番容澈会比较舒适一些，给了专门熬制好的药汤。
还说可以去山下买一些饮食物品，利于容澈温养身子。
银眉应下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沈凝擦拭了容澈的脸庞，又握住他的肩膀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去解他衣带。
他的身体肌肤如同脸颊一样，泛着病态的苍白，还冷的有点吓人。
如非方才卫文清前来交代过这都是正常反应，沈凝觉得自己又要大惊小怪，忧虑的无法宁静了。
她仔仔细细，且快速地擦拭着，怕她动作慢了，那药汤要凉。
容澈身形修长匀称，比沈凝要高出一个头。
沈凝平素与他拉扯时，好像她很有力气似的，但现在容澈浑身无力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
沈凝一番翻来覆去地为他擦拭，等结束的时候竟也是有些气喘。
将干爽的衣服给他穿回去，又搬着容澈放回床榻上后，沈凝额头已经沁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
她把木盆和帕子都放好了，重新坐回床榻边，掌心抹了一把汗轻笑：“你还挺沉，以前都感觉不到。”
容澈睡得沉，自然不可能回应她什么。
沈凝把自己的汗擦拭一番。
解毒用了两个时辰，沈凝就身体神经紧绷了两个时辰，到现在又为他擦拭，大约是三个多时辰过去了。
她没吃没喝，却不觉得饿不觉得渴。
倒是真的累了。
沈凝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容澈往床榻里侧搬了搬，自己踢了鞋子也爬了上去。
她侧着身子，托腮看着容澈一会儿，轻叹一声：“你说你一个男人，你长的这般精致做什么，嗯？”
她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容澈饱满的额头，一点一点下滑，抚过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
指尖停留在他唇角处久久不去。
余光扫到他领口又开了几分。
沈凝想，约莫是方才她搬动他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开的吧。
她收回流连在容澈唇上的手指，将那微开的衣领整理整齐，又拉来薄被盖在容澈身上。
躺到容澈身边时，沈凝轻叹道：“我方才给你擦身子才知道，你浑身上下光滑的和丝绸一样，一点磕碰的痕迹都没有啊。”
“我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却不少小伤小疤的。”
“真是的，你这日子到底过的多精细……”
她小小声地念叨着，脸颊在容澈手臂上蹭了蹭，心里却不由地想起寒毒发作时候他痛苦的模样。
以及异魂之事时他痛不欲生的眼神……
沈凝的心里也猛地一缩。
身体受伤或许会留下伤疤，但只要结痂，皮痂脱落之后基本都不会疼，只是留下了痕迹，提醒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可是心里的伤疤是血淋淋的。
那些伤疤很难愈合，就算愈合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拉起皮痂，带起血肉，痛入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