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华阳公主坐在暖风阁的窗边,看着院内一片绿意怔怔出神。
她虽穿着华贵的宫裙,却双眸之中血丝满布,发髻松散,精神涣散,早已没了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模样。
先前何瑶把府上丑事暴露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华阳公主还没想到挽回办法,就被沈凝丢入自家府上湖中。
要追责沈凝之时,却又将乔驸马和外室抓个正着。
怒火中烧之际,乔驸马和乔远舟又获罪——
华阳公主虽然立即就丢下何瑶之事、追责沈凝、以及外室之事,为乔驸马和乔远舟奔走,但根本没有用。
从被弹劾,到审问定罪,再到被流放,短短十日就全部定案。
一切发生的太快。
惊闻消息之时,华阳公主无计可施只能入宫面见太后和景和帝祈求开恩。
然而太后礼佛避而不见。
景和帝则淡淡一句“律法为重”,便将华阳公主打发。
此时,华阳公主坐在自己府上,只觉天阴风冷,浑身上下都是寒气。
她虽非嫡出,不是尊荣万千的皇家长公主,但在这京城之中,多少也是有几分光耀的。
驸马和继子争气,得景和帝恩宠,更为这份光耀增彩,高高在上。
而如今,因何瑶之事起的流言败坏公主府名声,乔驸马和乔远舟流放,朝中无人,公主府的地位必一落千丈。
她疼爱的小女儿最近也生了病,时好时坏……
一切碎的猝不及防,从天上跌入泥潭!
这要华阳公主如何接受?
“公主。”
一个老嬷嬷快步进到了暖风阁内,伏低身子说道:“已经打点过了,流放这一路上会尽量照看驸马和乔公子。”
华阳公主无神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好。”
嬷嬷是跟在华阳公主身边多年的,瞧她这样崩溃碎裂,心中也泛酸楚,忍不住低声劝道:“公主别气馁。”
“驸马只是暂时流放,等过一阵子一定可以回来的。”
“公主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到时候一家团圆,才能和和美美。”
华阳公主又机械地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要保重自己,她还有个心肝似的小女儿,便是为了女儿,她也得稳得住!
华阳公主缓缓地闭上眼,慢慢让自己呼吸匀称,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切不到最糟糕的时候。
还有翻身之机。
又不断回想那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心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有人快步到了外头廊下。
嬷嬷瞧了一眼,出去询问,等再回到华阳公主身边的时候,嬷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欲言又止:“殿下……”
“怎么了?”
华阳公主闭着眼,“说吧,天都已经塌了,也不在乎再掉下几块碎石砸在头上,别支支吾吾的。”
“是……”嬷嬷迟疑地开口:“方才有消息来报,说是那位、好像怀孕了。”
华阳公主猛然间睁开眼,满布血丝的双眸盯着窗棱良久,缓缓转头,看向嬷嬷:“怀孕了?”
嬷嬷点头:“是,看守的人瞧她昏了过去,便叫了府上大夫看了看,谁知一看之下……”
顿了顿,嬷嬷又说:“已经两个月了,府医说看脉象大约是个男胎。”
华阳公主静默片刻,忽地笑出声,额角两根青筋不受控制地鼓起、抽动,满布红血丝的双眸之中,全是嘲讽怨怒之色。
她嫁给乔驸马十余年光景,只生了一个女儿,一直很想要个男胎。
可天不从人愿,这么多年再不曾怀孕。
如今外室怀孕了,还是个男胎?
老天爷啊,待她何其不公!
她的生活都已经天塌地陷,还要冒出这样一件事情来恶心她!
胸中气血翻涌,华阳公主探出去的手都不要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公主息怒,保重身体啊!”
嬷嬷连忙扶住华阳公主的手,“都怪老奴,这事情不该现在告诉公主,老奴该死——”
“该死的不是你。”华阳公主扶着嬷嬷的手站起身来,一字一字说道:“该死的是那个贱人!”
“公主的意思是——”
“本宫没有的,旁人也不能有。”华阳公主阴冷说道:“她那妖媚模样,天生带丧,死有余辜。”
……
郑崇下了马车之后,一路来到书房。
郑国公已在书房之中等候多时,见他进来要见礼,直接道:“免了吧,说正事。”
“是。”
郑崇直起身子,垂首说道:“父亲先前让我查一查郡主在公主府之事,如今已经查清楚了。”
“郡主在公主府上……”
郑崇面色迟疑,缓缓地将自己查到的点点滴滴都告诉郑国公知道。
郑国公早先就听到了一些关于乔远舟和何瑶的流言。
只是当初跟他毫无关系,自然听罢冷漠以待。
可如今,何瑶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他听着何瑶在公主府受到的漠视和冷待,听着乔远舟对她的欺辱,以及事情败露之后华阳公主“两情相悦”的解决办法……
郑国公怒发冲冠,一掌寄下,檀木书案碎了成数片。
上面的笔墨纸砚、书本信件等等掉了一地。
“父亲——”郑崇微惊。
从小到大不曾见过郑国公这般愤怒,待要劝一句父亲息怒,却又在关键时刻,把话咽了回去。
郑崇禀报给郑国公,关于何瑶和乔远舟之事,都是睿王身边的贴身护卫崔彦军告知,且附送人证物证。
当时崔彦军曾点过一句。
如今的宣平郡主,是被郑国公放在了心尖。
当时郑崇并未放在心上,这一瞬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崔彦军那句话的意思。
父亲曾经无法拥有的挚爱,成了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而宣平郡主何瑶,如今成了郑国公弥补那抹遗憾的唯一的口子。
父亲曾经对她母亲更多关注只因他母亲是最像汝阳公主的人!
甚至连他,受郑国公的喜欢,只怕也有那位故去公主的缘故。
听说那位汝阳公主喜欢柳书。
他的柳书便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
郑崇也在一瞬间明白,崔彦军那不是随口一说,是提点。
郑崇是极聪慧的人,只脑中稍稍一动,便转过了弯,“这乔远舟看着衣冠楚楚,却是禽兽不如。”
那语气带几分惋惜,几分愤慨,恰到好处。
是真的愤慨,惋惜何瑶遇到那样的事情,亦是恰如其分的投其所好。
机会在前,没有人不想再进一步做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