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残阳晚照。
黛月端着长漆盘缓步走到门前，推门迈步而入，反手关门之后轻手轻脚往内室走。
却是刚探身过了月亮门边床帐就愣了一下。
她走的那般轻手轻脚，本是为防吵到了齐二修养，却不想进来就看到斜靠着靠垫，人是醒着的。
黛月顿了一瞬，迈步上前，“是我吵醒你了？”
她将漆盘放在内室桌上，端起碗走到床边坐下，“正好吃点东西，来。”
齐二的脸色还不是很好。
双肩下垮瞧着四肢无力的模样。
黛月想他应该还是很虚弱吧，因此也并未将碗筷递给齐二，而是自己捏着筷子捞了面，送到齐二唇边。
齐二默默地看着她没动作。
黛月说：“快吃。”
齐二又看了她一会儿，在黛月被盯的有些不适，犹豫着要收回手的时候，齐二终于动了。
他默默将黛月送到唇边的面条抿进了嘴里。
黛月只好继续喂他。
齐二平素就是个不会闲聊的，现在吃饭更不可能说话，整个吃饭的过程只有一点点进食的声音。
以及黛月筷子碰到碗边的叮当声，和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而齐二那眼神，却也总时不时落在黛月身上。
黛月觉得气氛有一点紧绷。
为了缓解几分紧绷，黛月只好没话找话，“这肉酱面……你觉得味道如何？”
齐二没回答，眉毛挑了一下。
两人相处日久，黛月习惯了他话少，便会下意识地观察他的细微表情……
此时只瞧他这样，黛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对他而言根本不能叫问题，他不在意味道也无所谓吃什么。
这一点是最近这段时间黛月发现的。
黛月也觉得有点稀奇，一个人竟然能对吃什么，食物是什么味道毫不在意，仿佛山珍海味和发霉的臭馒头对他是一样的。
黛月说：“如果觉得还好的话，下次再做。”
齐二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那落在黛月身上的眼神一直不曾移动分毫。
那样的幽暗、深沉、复杂。
黛月读不懂那些眼神的意思，只觉被盯极度不适。
想快速喂完结束，但齐二进食匀速总不能塞他满口？
她只好继续没话找话。
“今日在郑国公府可危险？”
“你这缩骨功对身体不好，如果可以以后尽量不要用吧。”
“上次做给你的衣裳也不见你穿，不喜欢那个颜色？”
“要喝水吗？我方才让人煮了红枣茶水，味道还不错，你尝一尝。”
毫不意外都是黛月在说话，齐二基本不会回答什么，偶尔“嗯”一声就是最多的回应了。
就在这样怪诞又紧绷的气氛之下，一碗面终于是喂完了。
黛月立即站起身来，脚下飞快地离开床边。
等到了院子里，她才觉得那笼罩在周身看不见的一股压力消失不见。
黛月不由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来，低喃：“怎么会……”
怕他？
那不过一个脾气乖戾偶尔不讲道理的冷漠青年。
且两人如今早已是暧昧至极的关系。
有什么可怕的。
“我要喝红枣茶。”
这时，屋内的齐二唤了一声。
黛月回了神，心中骂了一句“臭小子，就知道使唤人”，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转往外面去了。
不多时她重新折返的时候，手上拎着装满红枣茶的白瓷茶壶。
回到屋内便给齐二倒了一杯送过去。
齐二这回眼神有所收敛。
黛月也自在几分。
喂他喝了三杯温温的红枣茶之后，黛月在自己床头的小柜之中取出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将上面的玉手镯取走，又将红绒布也拆了开。
倒出那隐蔽角落一个很小的油纸包。
齐二盯着看，暗暗思忖那油纸包里面是什么，被她藏的这般隐秘小心。
“给你。”
这时黛月打开油纸包，取出一粒药丸送到齐二面前。
齐二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不吃！”
“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药。”黛月解释着，“这是先前小姐给我的，说是叫做回元丹，卫先生亲手炼制。”
“是养身的药丸。”
“先前我问过卫先生了，你如今身体虚弱正好服用。”
“吃吧。”
说着，黛月又将药丸往齐二唇边送了送。
齐二看看那药丸，目光又落在黛月身上，“对一个工具你也这么上心。”
黛月微怔：“什么工具？”
“我。”
齐二冷淡地说道：“不就是你的工具么？”
“……”
黛月错愕地张了张嘴。
齐二又说：“是为你解情毒的工具，是你让小姐安心的工具。”
黛月又是一怔，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自从沈凝吩咐让齐二跟着黛月之后，齐二就不再回他和齐耘那院子，几乎都是歇在黛月这里。
包括今日受伤要修养，都是直接到了她房中来。
两人可谓同吃同住。
黛月都不敢让人进她的院子，怕被人看到了露出古怪神色，说出闲话。
好在齐二这人也足够冷淡，本身就不喜欢别人靠近。
他武功高身手好，偶尔有人进来也不可能发现他。
到现在为止，除去齐耘和崔彦军，以及沈凝外，其余人还并不知道他们如此暧昧的关系。
他们两人之间，一开始，黛月的确是用他解情毒，也拉他做样子让小姐不再担心。
还因此觉得十分地亏欠他。
对齐二的恶劣脾气都一让再让，也为了补偿一二，照看他吃喝穿戴，缝缝补补。
但随着时间推移，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畸形了起来。
什么都不是，却又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尽了。
黛月本就是下意识地避着，不愿意深思这些事情。
此时听他说出“工具”二字，脑中仿佛叮铃一声响——
他自认自己是个工具。
而黛月……她觉得自己是下意识关心他，并不是当做什么工具。
“工具”二字在一瞬间提醒了她两人的畸形关系。
黛月有些心烦，收回了药丸也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出去。”
话落她转身要走。
齐二双眸微眯，一把抓住黛月手腕。
黛月回头，一边挣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怎么了？还要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语气客套的很，与方才把药丸递到齐二唇边时的关怀模样差别极大。
齐二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手下用力，扯着黛月站不稳当，朝他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