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沉闷。
裴溪遭受了数年的非人折磨，性情早已大变。
再加上她不满陆启霆趁人之危占有了她的侄女儿，因此哪怕陆启霆是救她逃离魔窟的恩人，她也依然绷着脸。
“恩情归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裴溪没什么胃口，即使吴妈的厨艺了得，她也只是吃了半碗白粥，还有两块肉末蛋羹，便放下了筷子。
“我可以帮你成为陆氏财团的掌门人，可以帮你扳倒苏韵和陆宽明……”
看着陆启霆低头默默吃饭，裴溪嘶声说道：“你放过小媚吧，我的人生已经葬在了陆家，被豪门彻底毁掉，我不想我的侄女步我后尘！”
“壮壮呢？你难道想让他在单亲家庭长大？”
陆启霆咽下嘴里的菜，抬头反问。
“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小媚还是孤儿呢，也不影响她成长，人这一生，哪里能没遗憾呢？那些所谓的双亲家庭，就真幸福吗？”
裴溪撇嘴冷笑。
“陆宽明与苏韵对外恩爱和善，实则是什么路数，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韵就算是慈母，那也是对陆启权而言是好妈妈，陆启霆，这些年你又过得幸福吗？”
裴溪反问，片刻她说道：“你让小媚带着孩子走，我一定帮你从陆启权手中夺过掌门人的宝座，行吗？”
“不必了！”
陆启霆顿了顿，用公筷夹起一片肉放在壮壮碗中。
“我大哥早就死了！”
除了老太太之外，陆家唯一将他当做亲人的大哥，从高高的地上坠落，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他宁可与大哥为了家产与权势争得死去活来，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但起码，大哥活着。
裴溪一愣。
“什么？陆启权死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陆启权怎么会死呢？”
一时之间，裴溪的眼神迷茫无措。
她离开似乎没几年，可这深城豪门像是变了天地。
不可一世的江家覆灭了，豪门圈里最有出息的公子哥儿陆启权也死了……
“那苏韵不得报复全世界？”
裴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眼底带着对陆启权死亡的惋惜。
她不喜欢豪门，不喜欢这人吃人的陆家大宅，但她还是欣赏陆启权的人品与能力。
不同于陆宽明的伪善与奸诈，也不同于陆启霆的任性妄为，陆启权是儒雅的翩翩公子，有着良好的修养与品行。
当年每每碰面，陆启权都恭敬喊她一声“嫂嫂”。
裴胭媚看着裴溪苍白的脸色，心情格外复杂与不安。
只是陆启权的死，就让小姑姑如此伤神，若是知道薛荔阿姨的事，那她岂不是……
“小姑姑，我还是想再聊聊我和胭胭的事！”
陆启霆吃完碗中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擦了嘴，又示意吴妈将吃饱饭的儿子抱出去。
在这寺庙微微逼仄的小厨房里，陆启霆的表情格外坚定。
然而裴溪比他的表情更坚决与无情。
“没得商量！我不会让她嫁入豪门，不会让她有苏韵和陆宽明这样心狠手辣的公婆！”
裴溪盯着看陆启霆的眼睛说道：“你救了我，不代表我会放过陆宽明，我会报仇的，一定会为我死去的丈夫，还有无辜冤死的江瑟瑟报仇！”
“您可能……没办法报仇了!”
陆启霆笑笑，表情平静无波。
“就在您回来的前一天，陆宽明死了。”
没有看裴溪愕然的表情，陆启霆继续说道：“还有苏韵，早几年前就死去了，与陆启权前后脚的功夫，都是从高空坠落！”
“我知道支撑您活下来的信念就是复仇，可对不起，您怕是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陆宽明死了？苏韵也死了？
裴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下意识望向裴胭媚，向她求证这些话的真伪。
裴胭媚笑得比哭都难看。
“他没骗您，他说的，都是真的，您恨了很多年的仇人，都死了。”
这深城豪门现在就像是一潭被鲜血染红的死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数不尽的灵魂在水面起舞，俨然就是人间地狱。
裴溪木然坐在那里，久久身体一软，无力靠在了椅背上。
死了？都死了？
在被折磨的那些年，她无数次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到深城，一定要让陆宽明生不如死！
那些仇恨支撑着她支离破碎的灵魂与躯体，可现在，仇恨搭建的支柱轰然坍塌。
一时之间，裴溪的眼神空洞迷茫，像是失去了方向的野兽。
陆启霆没有打扰她，只是起身拉着裴胭媚离开，让裴溪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暮色四合，寺庙的夜晚微微有些渗人。
不知名的野鸟在远处的山头鸣叫，声音穿透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一首挽歌。
久久，厨房里传来裴溪的笑声。
这笑声中没有欢心喜悦，只有难以言状的悲怆与愤怒，又带着找不到方向的迷茫。
“死了啊！都死了啊！”
“死得好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出手收了这些刽子手啊！”
……
起初裴溪在笑，但渐渐地，笑声变成了哭声。
那哭声绝望悲凉，像是要将心底压抑的委屈都倾泻而出。
连野鸟也被裴溪的哭声惊扰，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了。
“别进去，她那么多年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和愤怒，总得有发泄的出口！”
陆启霆拉住准备进去安抚裴溪的裴胭媚，沉声说道。
如果裴溪迟迟没有反应，没有哭没有闹，正常到像是没事发生，才最让人担心。
从她开始哭笑的那一刻开始，陆启霆反而松了一口气。
“薛荔阿姨的事……”
裴胭媚犹豫说道：“先别告诉她，让她喘口气，起码……起码等医生来了之后，确认她身体无碍。”
“我知道！”
陆启霆摸了摸裴胭媚的发，轻声说道。
不多会儿，一个小沙弥领着一行人匆匆赶来。
只见刘从倾西装革履，显然是从会议室里直接过来的。
“喏，我们东江医院所有的专家，我都带来了，还有那些可移动的医疗器械，我也让人搬上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