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信欢在心里重重的叹口气,觉得这些人真是比小孩子还无理取闹,闲的发慌。
抬眼瞧老张递一副苦大仇深的笑脸进来张望,看见黎书慧,停顿一阵,又看边上她和罗明先,脸上的笑容似放心了些,身体又收了回去。
外头要摆午饭,服务员开始收拾桌子上菜,打牌的人等她们把瓜子烟灰缸收走仍继续甩牌,看着人像坐得下,外面又冷,馆子的人来问陈德芳要不要把外面也摆上,陈德芳将大堂看一眼,叫她先把屋里的十桌摆满。
屋里歇不到两分钟又开始了,这回不用大批的人跪拜,只消一个举幡的跟着掌坛师念经诵课,于是外头喊一声坐席,灵堂里老辈子小孩子都陆续走出去。
黎书慧在门口朝外望着,脚步不动,过一会儿,屋里除了举幡跪在地上的潘达和先生们,只剩黎书慧三辈人。忠旭从旁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笑嘻嘻的信有,搓着冻僵的手看母亲和姐姐,同黎书慧道:“整啷个,饭不吃在这里陪潘爷摆龙门阵吗?”
罗明先将他瞪了两眼,撇过脑袋去,信欢不开腔看热闹,忠旭因劝道:“出去吃饭吧,恁冷坐着不动脚不僵吗?”
罗明先像没听到似的。
她又叫黎书慧:“不吃饭吗?外面喊摆饭了,小姨到处找你。”
黎书慧原本前一刻还虚弱茫然的表情又板正起来,脸沉的比先前还厉害了,眼睛目不斜视的望着外面。耍锣鼓还要打一场才歇气,大堂里又高朋满座,个个儿说话像拿着喇叭喊一样。
她直望着,望着,望到老张走到门口没进来,同她道:“饿不?歇哈儿吃唛这哈儿吃哦,没得位置了啊。”
黎书慧将他望一眼,半晌,又回头望望还在逗罗明先欢心的信有,不理忠旭,背着手往外面去。
“你也是,走,吃饭。”见她走了,忠旭又朝信欢招呼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大堂都坐满了人,哪里还有位置。
外面坝子都坐了不少,没坐上席的和不慌坐席的还一哈在外面,也不怕冷,各自抓把瓜子在手里磕着。信有朝周围望望,写账的师傅在篷布边缘那张桌子上,收钱的也是个老疙瘩,和散烟的,递帕子的,一个年纪,像张家湾的老辈子们。
他边上桌子还有个更老的,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跳跃,也是张家湾那头的,正蘸着墨给人写挽联。才注意长长的屋檐下已净是展开的花圈了,有个中年男人在老辈子跟前帮忙,谁赠的花圈,写好,由中年人把花圈撑开,挽联贴两边。
黎书慧在半道给人截胡拦住,是黎书平和岩上张家几个还没咽气的姑嫂妯娌,还有席三娘和朱慧芬。虽然没坐上席,但外面太冷,大堂靠门口的角落里有个火炉子,一堆老先人挤在那儿。
出来的只有老张父女和信欢,不过忠旭在坝子打一圈没看到旭东,又转了进去。
耍锣鼓在外面冻的够呛。
老张出来自然围到写挽联和写账那两张桌子去。写挽联的老疙瘩朝他抬眼,深怕他听不见似的:“明年我死了你就来。”
老张笑:“接你班的人比你还先死。”
老疙瘩猛不迭咳嗽几声,下笔抖的厉害,遂停下来歇气,等平稳再继续:“他没得堂客煮饭,慌着要走那边去吃饭噻。”
主人家饭都在最后吃,门边的桌子上隔河坐一桌张家潘家的妯娌姑嫂。陈德芳和忠传坐上面,俩姑嫂俨然两亲家一样,潘宁悲伤的立在身后,潘寓和信好在旁边一根板凳后面,没坐,皆站着。
陈德芳对面是趴着的潘迅,手里纸巾握着,还时不时抬手擦一下眼泪,刘强挨她坐着,手里捏一个饮料瓶子,刘达小川华儿等男同志们都在旁边立着。她边上空着,陈旭东的外套和忠旭的手机在那根板凳上。
两个人显见是鼓着气的,陈德芳和潘迅,徐雪梅干脆没看到人,忠传也依旧眼泪汪汪的无声抽噎着。气氛怪异的连平时话多的刘达小川都没插科打诨,信欢从哪里站过来,开玩笑似的小声同潘迅陈德芳道:“越来越更年期,最喜欢吃醋,哪个的醋都喜欢吃,又最受不得气,以前吃大嗲的醋,现在又吃陈卓的醋。”
说完转向刘达:“你也是,晓得她小气,刚刚你还进去给二嗲递衣裳,又开始吃醋,又嫌见老汉没关心她,晓得老汉这哈儿又走哪里去了啊。”
“那啷个怪我呢,你二嗲昨天就感冒了,我不递件衣服给她穿厚点,莫等哈儿你潘爷还没上山她又倒了,我好冤枉嘛,你找你大伯去,他把你老汉推去守棺的,现在还在坟上蹲着的。”
小川道:“你这个一把年纪还秀啷个恩爱,啷个不招人恨嘛。”
这在平时算是极逗趣的玩笑,现在只换来大家勉强的一个笑面儿,陈德芳似才想起来关心:“起来没有嘛?还在里面的吗?喊她出来坐哈儿吃饭。”
耍锣鼓的最后一拨吹罢,皆撂了家伙站起来抻腰抖腿,潘运从屋里出来散烟给各位:“进去吃饭,辛苦了,进去吃饭。”
潘寓有些惊讶:“还有空桌子啊?”
华儿道:“专门留给他们的。”
雪像越下越大了,从篷布的脚
潘运将他们接进去,忠旭揪着旭东同侧出来,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信有也哥俩儿好似的哄着罗明先走了出来,她哪是吃潘迅衣裳都醋,可信欢这么说,大家也就这么信了。忠旭压着孩子坐下来,怕是跟手机游戏较劲,一个要没收,一个死活不给,脾气都跟牛似的。
信有把罗明先安顿在忠旭对面,又把潘宁拉过来挨着她坐在靠忠传那边的位置,嬉闹着:“开席啊,早上就没吃,还兴再留哈儿唛。”
小川开他玩笑:“不快点去把你娃儿妈喊转来,还在外面那里跟张青舒两个捧雪耍,等哈儿要冷得青鼻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