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脸色却更难看,不在这儿,那么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恐怕就更找不到了。
“好耍,我怕头一天在这里做生意!”老板掰开自己的伤心事给她看:“是钱恁好捡我日妈早就发财了我还在这里守摊儿!我守卵!我没得恁见钱眼开!”
大太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大马路一分两边,她像扫地毯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往回走,直走到前面公交站台树荫下那个坐着打望的老太婆面前,可她觉得钱肯定不在这里,老成这样,即使地上有钱也不一定能看得见,弯得下腰捡。
其实多数时候这样的寻找,就算钱在地上也未必能找到的,眼睛跟着脚步路过当下,心里脑子却回去了先前,曾经。她把过去调拨了无数遍,来来回回从今天上午回到昨天晚上,昨天下午,昨天中午。她的钱是昨天中午下班后取的,原本的计划是今天中午下班跟他一起去买,当然她昨晚就可以给孩子自己去买了,可她总担心孩子不识货,或者把钱挪出来花到别的地方。
该他买不着这鞋子!
从取了钱到今天一直是这件衣裳,口袋不漏又不浅,光是昨天下午在食堂下班摸了手机,昨晚回去是没有动的,她根本没想昨晚在康名辽面前拿出来。要么就是在厂里食堂,炒菜油烟大,要另外换工作穿的衣裳,她记得下午出来时是摸了口袋的,那时摸着口袋的感觉还像是在的。应该在啊,不然不可能几张大钱没了还没感觉吧,很有可能就是在更衣室丢的。
越这样想,越回忆起当时解围裙时是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可当时慌着走也没顾上,恐怕就是它了,呀——
拿钱买个早晓得!
假如是更衣室丢的那就要快点回去了,掉在那里还好,还能捡得转来。
就怕是掉在这年头有私心的人多多呢。单位出来厂门口的路上不一定,她回忆那时候是没有摸过口袋的,不应该那时候会掉,但也没有绝对,这种事不好说得。
该晓得昨晚拿给康名辽!
这样,她在公婆屋里也坐不住了,光把发糕拎上去,转身又朝食堂走。
曹琳琳从后门进更衣室来,转来转去到处搜索半天也没看到地上有钱,心头又落下去一截。但她是这样的人,这里没有找到,那证明它肯定在另一个地方,也就是,离即将要找到它又进了一步。可是,真正掉的地方又在哪里呢,她在更衣室里转来转去焦虑又恼火,郁闷又懊悔,一天什么都没干已经花出去三百,她两天工资还不到三百。
她又开始回忆,中午她走的最后,后面已经没人了,当时感觉掉地上的是什么呢,当时还隐隐有细微的响声呢,极可能就是!但现在更衣室里空空如也,有个鬼大爷!
还能是掉在哪儿,在别的地方没有摸出来过啊,除非就是先前在那里买发糕,要么就是在那儿掉的,可能就是老板顺手捡了,但也有可能落在哪个缝隙里谁也没看到。
她开始无比后悔和颓丧,还是该一早给孩子的,假使昨晚给孩子,恐怕现在鞋子已经穿脚上了。今天早上也行啊,你买的他还不一定看得上,总是做这种弄巧成拙的怪事。
这钱大约是转来不了了,她在柜子前站半晌,无精打采的往后厨走去,连衣裳也不换了。虽然还不至于丢半条命,心头比割肉流了血还难受。
下午三点半上班,食堂放饭的时间为六点,但假如大家都去的早,多数时候五点半也已经陆续开始打饭了。
她走到后厨门口,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进去一瞧,平日总来得早的两个帮厨周大姐罗大姐正坐在锅炉和水缸案板中间的过道里撕包菜,切土豆丝。
“一天比一天早,恁热的天你们深怕席子睡着不安逸吗?”她的心忽然复活过来:“哪阵儿来的,看到我换衣裳那里三百块钱没有?我早上来就在那里换了件衣裳,其他又没做啷个呢,下班转去身上三百块钱就没了。”
年纪大的周大姐道:“你怕是外面哪里掉了哦,这屋里哪个捡着你的钱啊。”
“你恐怕在外面掉的,这屋里还有钱掉出来,在哪里嘛?啷个钱嘛?”年纪更大的罗大姐也道。
“给娃儿买鞋的钱!龟孙子!”她把一簸箕比她庞大两三圈的四季豆端到两人中间来,说起来:“外面不可能,要落肯定是这屋里落了,出去我又一味没摸过包包儿,我个人的钱落了我还不晓得吗?包包儿也是好好的又没哪里烂,不晓得哪个要背时的减去了。”
她有意把两个人都试探一遍,语气严肃的那个多半是心虚:“要背时!她就是运气好才捡到的呢,那是走的狗屎运。”
可罗大姐一贯这样说话,说惯了的,曹琳琳平时总跟她打嘴巴仗,即便不是她还要毁她两声:“那就是你捡去了,你那个狗屎运还不好吗?还要好多狗屎啊!”
那罗大姐也是寻常语气,痛快的脸上挂着像怜悯对方似的造孽,和纯看热闹的围观。她说:“随时背个口袋嘛,包包儿浅唛装到包包儿里噻,我就是记性不好我就随时整个包包儿装倒。”
曹琳琳道:“还要整个啷个包包啊,没得钱还整个包包,我有几百万又另说,几分钱装包包装给叫花子看?”
“你那是屋里太能当家了,你像我这样守着男人要钱花就不得这样哇,格老子大领导就在隔壁办公室你把钱给他要不得!恁多钱你一个人揣身上养汗条狗儿。”这是噎人的话,两口子挨得近,总有人开康维军耙耳朵的玩笑。
“养先人!”曹琳琳正说话,剩下何师傅也过来了,她又盯着他道:“三百块钱都累死累活腰杆痛的直不起来都舍不得休息深怕全勤没得了,一共三百块钱的全勤再有事我都忍得,钱,哪里来的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