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承叫青舒去洗水果，自己拉旭东去沙发上坐，他却不堪忠旭的唠叨，又溜开晃到阳台上去。阳台跟客厅没有隔断，那里有个青舒没搭完的乐高和叶舒顶喜欢的藤椅秋千。忠承看一眼，任他去。
忠旭只在阳台门口小声的念：“又去搞那样！我在屋里跟你讲好的哈，莫转去挨捶了不晓得啷个回事哦，耍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别人的同意，你就这样随便拿出来耍？”
这语气跟黎书慧一模一样，不是呵斥，也不是教育，就是跟身边能听到的人都吱会一声，忠承道：“让他耍吧，一天到晚吼他整啷个。”
“他老汉就是说我把他惯坏了呢，说我哪样都依他。”
连解释时的笑容都很像，青舒洗了水果出来放茶几上，见旭东动阳台上的积木，默默走到阳台门边去，似有些担心。忠承于是招呼她：“让哥哥玩一下，过来坐，过来吃水果，坐一会儿。”
忠旭道：“坐也不坐了，转去还有其他事呢，你姐夫一个人在屋里，帮忙的转去过年要正月十五过后才来，这两天就只有我两个人在忙。他又不帮忙，只晓得耍手机，手机只要一到他手里就拿不下来，可以耍一天，我今天就是说不让他在屋里耍手机才喊他跟我一起。”
她边说，开始在口袋里摸东西，笑着同青舒递过去，仍旧用方言道：“过年的红包，快点拿着。”
过年有红包很正常，青舒却下意识躲了一下，惊讶又惊疑的望向忠承，又扭头看旭东，见他也紧紧盯着自己，一下更不敢收了。
“拿着呀，快点。”忠旭跟上来催促。
“年都过完了还要啷个红包嘛。”忠承站起来要拦着，但被她大力挥开了，红包塞进青舒口袋里，脸色严肃道：“年过完了红包还没发的嘛，我这是年后头一回看到噻，发个红包你还要拦着。”
始终是孩子，青舒将口袋里一把红包掏出来，面色逐渐喜悦，同忠旭乖巧道谢。
忠承拿过来看一眼，仍还回去给孩子：“哪里来恁多红包嘛？你这，好几个，哪些的嘛。”
忠旭道：“我的，她爷爷的，还有大爷爷的，大爸的，一哈四个红包。”
大约两个小红包是两个老头的，较新的那个大的是她的，可忠承觉得屋里应该没有红包这种东西，眼睛望向旭东道：“潘运哥哥过年都转来的欸，走了没有嘛？妈妈跟老汉说他两个要复婚啊？坐着吧，坐一会儿。”
他这样安排，进屋里找红包去。
“复婚也不见得，潘运过完年又回广东去了欸，雪梅还在贵州跟他两个哥哥一起，潘宜也还跟着她妈妈在那边读书。”久等忠承没出来，也听不到他在屋里的动静，自讨没趣，惦记回去了。她站阳台边看一阵旭东，跟青舒搭讪：“走我们那边去耍。”
“要说普通话。”旭东头也不抬的纠正她。
忠旭便先用普通话斥他：“要你说！没有你说的标准！”
旭东的舌头绕着弯：“包准。”
忠旭的巴掌没落到他身上，用普通话咬着牙道：“你站过来！你看妹妹跟你！懒得跟你谈，转去再跟你谈！”
青舒却是被他的阴阳怪气和夸张的举动逗笑的，她对忠旭方言普通话的流利转换也感到稀奇和好笑，忠承说的方言是婉转的，他们的方言却粗声粗气，一垂到底。
旭东见她笑，很老道的背着手转进屋里沙发上来，但灵活的隔着忠旭一米距离，手甩着衣服腰带，道：“走不？走了。”
“你走噻，我又没拉着你。”忠承在屋里发出一声轰响，像什么东西掉到地方，不过他人并没有开腔，忠旭往里瞧两眼，回头来打量青舒：“想转去耍不？今年过年带你转老家去要不要？你不是上海的欸，你是我们山沟沟的人欸，恁大了还不会谈我们地方的话转去人家要笑你。今年过年叫你妈老汉都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屋里好热闹，屋里哥哥姐姐多得很，这里还不能放烟花，转去屋里放，大年三十一直放到初七八。吃的也安逸，火锅腊肉要啷个有啷个，你奶奶烧饭好吃得很。”
旭东学她的口气：“安逸得很，妈老汉，转去——”
忠旭却不打他了：“今年跟我们一路，喊你妈老汉都一起。”
忠承拿了两件孩子衣裳从屋里出来，一件给她，一件给旭东：“来试试，新的，看他能不能穿。”
忠旭在话头上，接着刚刚的话同弟弟道：“过年转去吧，过了个年是去年的事情了，去年真是一哈都转去了，潘运雪梅都转去了，就差你们没转去，好几年没回家过过年嘞。现在转去人还齐，潘宁信欢还在屋里，再等几年转去她们都嫁出去了。潘宏信有，潘寓，刘强，看着看着就长大了，从小看着的娃儿呢，没隔两年没看到个子就冲起来老高。”
衣裳在陈旭东手里转啊转：“是长起来很高不是冲起来老高，那叫回家不是叫转去，人家屋里的人你又没天天看着当然长得快了。邯郸学步，没把普通话学好先把方言搞忘了。”
忠承用方言道：“福全说他也转去了欸，你们碰到没有嘛？”
“他转来哪里嘛？我们啷个碰到呢，半坡的房子拆完了他转来又没得住处，转来只有是在市里他哥哥那里。你们转来唛还说到屋里去找你们耍，你跟小川都没转来他转来也不会走我们那些去，他姐姐也在贵州没转来。你这哪里来的衣服。”她把衣裳大概翻转看了看，又想回头拽旭东的，没成，慢慢松手落到茶几上，不拿着，只一只手背稍稍挨着:“他只适合穿那些黑娑娑，这些衣裳穿半天就洗不出来，他那个不爱好的。你跟他们联系没有嘛，他们啷个样，现在老房子拆了，哪里还能碰到几回。”
忠承道：“说要回去买房子呢，我听福全说准备回家做生意，还是要回老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