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哪个,你打的座机吗?”母亲像慌了一下,随即笑着把手机拿到嘴巴边上来喊里头:“睡觉没有?你妈老汉呢?”
“老汉还没转来,妈妈在楼上给外公穿衣裳。”他像一面说话,一面还与信欢争执着什么,脾气窝火得很。
“我还说恁大夜深他转来在屋里欸,你两姊妹又在吵啷个嘛?恁大夜深了还不睡吗?”
那头不回答,只剩争辩声了,很快传来罗明先的声音:“哪个打的?”
“你个人不晓得问吗?”他把电话咵嗒一放,转身从外面上楼去,信欢在后面喊他:“滚——”
“哪个?”电话里重新通了声。
“我。”母亲笑道,望一望忠传:“你们还没睡觉吗?忠信还没转来啊?”
“跟人家送饲料去了,可能要转来了,有啷个事吗?”
“没得事。”她笑时眼睛和嘴巴都在不自觉抽动着,像听不清似的,又把手机更拿近些:“你老汉松活点没有?下午听张忠承转来说像好的多欸,啷个样嘛?吃得饭不?”
罗明先的声音才温和了一些:“跟前面差不多,有时候又想吃,吃不多,吃多了吐。”
“精细点嘛,熬点稀饭米汤,或者他不想吞的话那个鸡蛋就这样冲蛋花汤给他也可以,加点化油加点糖……”
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忠承忍不住下意识看大姐,她正专心的捡着豆屎,连在母亲提到父亲带下去的笋子是她挖的且屋里还有更多为她挖的笋子时她也依然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除手指在飞快挑拣外其他全一动不动。
母亲的心偏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这样由衷的感叹,便小声同她闲谈:“信欢跟信友两姊妹也是,读初中了还是一天打到黑吵到黑,晓得上辈子哪个欠哪个的。”
忠传抬唇角笑了笑,手指不停。
他又同信好说话:“这几个娃儿可能也就你跟潘宏两个最好,你看达儿哥哥屋里的两姊妹,也是一天到晚不停档。”
信好也只是笑笑,连动一下脖子的动作都没有。他自己都有气无力的,干脆也闭嘴不说话了。
母亲的电话一直说到忠信转来,实际就是一两分钟,婆媳俩的对话一共没超过十句他就把电话接过去,却是找他的:“哪天走嘛,走的时候下来耍两天。”
“暂时还不确定。”
“他下来耍两天你煮啷个好吃的给他吃嘛喊他走的时候下去耍两天。”母亲嗔怪的同他打趣道:“你晓得他歇两天要走吗?他跟你说他的事情没有嘛?我就说他有啷个事不跟我们晓得欸,晓得他哪阵走啊。”
“我明天爬起来就走。”他脱口顺嘴道。
大姐笑了笑,看一眼手机,看着他:“你这会儿走都不要紧莫说明天爬起来。”
“这会儿往哪里走啊,住哪个石岩洞啊?”
忠传便道:“这会儿住石岩洞都没有你的份儿,那边下石坝的房子垮了,这会儿他们就搬到那边沟沟石岩洞里煮了吃。”
“啊——哪个?李国珍他们吗?”
母亲趁他两姊妹说话,自己与忠信道:“晓得叶舒转去了也没个电话打来,也不晓得他两个是分了唛还是啷个回事,那边也没有信,你说分了呢他又在那边待恁久,晓得他啷个回事啊。”
“有啷个事他肯定晓得跟你说,你管不了的事你问来也没有用,恁大的人了让他个人去拿主意去,你们还不睡觉吗?我去洗澡,腌臜一身。”
“要得你去洗嘛,你洗了也早点睡,你也忙也没有时间转来耍。我还说你都转来耍会儿呢你又走不了,又是活儿又是老丈人你也辛苦。”
忠承瞟一眼,将手机拿过来:“人家已经挂了。”
“挂了吗?”母亲用并不能真正看懂的眼神专注的看着,仿佛看着的是忠信本人站在眼前的一个背影:“挂了就算了,他也忙,他也一天到晚不得空,马上栽秧子他又要跟人家送机器又要忙着送货,一个人要顾一家老小的生活是累,那阵让他在皮革厂里上班他不愿意的嘛,有个正式工作的话现在何必这么辛苦呢。”
忠承打断他:“他在厂里上班更看不到头!一年到头就那点死工资时间还不自由,想到哪儿还要提前请假,关键还要看领导脸色看你跟领导关系好不好,哪点好啊,不如个人当老板,轻松自在想整啷个就整啷个,想睡几点起就几点起想几点关门就几点关门。高兴了给你送货不高兴理都不理你,哪个敢把你整个啷个,打工是发不了财的,钱都是给人家赚的。”
“说的恁简单!”母亲笑,怂恿他:“那你去噻,那你也去吧,你也去跟着你哥哥打下手跟他学做生意,你也去试试你哪天发财。”
“你们啷个不去欸?你们那时候啷个不出去做生意呢,还说着老汉以前在公社在大队好有面子好大名声,你们那时候做生意我们现在不是早发财了,还等到我来!光会说。是你们那时候就出去做生意的话我们别说在石岩买房子,在三江都早就买房子了,还等到现在还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喂猪喂牛面朝黄土背朝天,没累死!”他比着手脚像往盆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顿讲完,翻手机看来信提醒:“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啷个都是你靠我我靠你,大懒使小懒,你现在指望我,我就等着将来指望我的下一代。”
母亲困窘道:“你以为我们的日子就过的轻松?你以为我们像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好的条件?我们那时候比你现在不晓得艰苦好多。那时候做生意卖东西是你想卖就卖想买就买的吗?你以为你那时候恁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