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说要拆房子欸她几姊妹不转来商量哈吗?房子推了去住石崖洞?正喊有事的时候一哈都忙,要啷个东西才认得到妈!”
信好收拾了书本到楼下来,喊一声外公,径直走到灶房去,忠传洗菜,他也帮着剁葱姜蒜,偷看母亲的脸色,动动嘴,不开腔。
黎书慧进来虚看一眼灶膛,又走到外面来:“人家一哈都在商量往这里搬那里搬,你我还在这里屁事没有没那回事,我看房子一推往哪里走。”
“张席文谈没有那回事欸……”又是一件烦心事,愁的直抓脑壳,翻过来叹一声,翻过去还叹一声:“晓得啷个整啊,搬是不搬光是谈要推,今天在石岩街上碰到张席文又谈不推……”
可忠传在屋里并不给他意见或者建议,用一屋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喊信好:“喊外公吃饭。”
信好依言出来端板凳传话:“外公吃饭,外婆把灶膛火退了吧,吃饭。”
老张站起来才看到桌子压了一叠钱,带着笑意问黎书慧:“那是哪里来的。”
黎书慧挑眼:“你不晓得吗你跟人家卖弯子辛苦恁多天人家不拿点东西来感谢你?来看看你在不在来关心哈你噻,来看你累着没有。你辛苦了,累着了。”
老张才晓得她这半天阴阳怪气的意思,笑着喊信好:“那是你挣来的,你说的我们对半分噻我分给你,你去拿来数一数有好多我分你一半,去。”
“一千。”信好笑了笑,不过并未打算要分摊:“我不要。”
“啷个不要啊?”老张笑哄:“你辛苦得来的,我答应你的给你一半呢,去嘛,去拿来。”
“人家没你恁心厚哪样都想要!”灶膛里的柴火退出来,站信好跟上端碗吃饭,中午的冷饭没吃完,忠传只是把冷饭倒锅里加水炒了炒,糊了,锅里很厚一层糊锅巴,黎书慧把碗筷脆声一放,把碗里的饭往锅里一扣,掀开面上一层,攒劲拿锅铲铲锅巴,嘴上问老张:“你跟他们一路去呢,谈些啷个你听清楚没有!”
忠传是个闷葫芦,越有情绪越放心头。
老张说忠旭的事:“啷个说,还要啷个说啊,看着的事就是那样,房子他能要到?无非甩点钱给他,把舒庆和他妈老汉三个人的坟打理哈。具体倒没说好多钱唛,把舒庆煤矿赔的钱拿出来存着以后给赵盈,面子上说的好听给娃儿,还以为那里赔了多少钱呢,一共三万,当时安埋,来回的路费。他屋里恁多亲戚去又是宾馆又是伙食,样事没办还要大爷一样伺候着……单独拿两千出来赔赵老五,以前跟忠信两个过孽在医院的钱,把赵老七喊转来啷个喊转来,喊转来也是那个样,不该是他的,爬再高还是拿不到。”
这结果如何叫人不快活:“打是打骂是骂的搞恁凶他还是拐不过,张忠信就不该去帮忙。”
“没学点好本事,有啷个光晓得吼啊打!”一大碗锅巴,站老远隔着忠传分一半给老张,另铲了一小口饭,站在忠传边上端着吃:“那两姊妹一路走的吗?娃儿你啷个不带转来耍呢?”
“她要跟着她妈走我有啷个法啊,我莫非硬把她拖转来吗?”大狗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信好捡了块黑不溜秋的扁菜甩给它,老张高兴:“哪阵报名呢?你幺舅电话里头说的你听清楚了噻,初中最后一年了哟,好好考哈,考得好好好奖励,考不好噻,那是你个人以后的命运哦。”
信好笑着点点头:“我个人晓得。”
“还是要读书好,要读书才有出息,读书才能干,你看今朝,你看你幺舅要个人好好的读书。”老张由衷的感叹,又与信好道:“你考得好我也奖励你嘛,考第一名奖励一百,考第二名奖励五十,其他就不要谈了,再屁就不要谈奖励了。”
信好哭笑不得,第一名第二名可不是那样分的,是整个三江县所有初中按名次来的,前多少进三江一中,前多少进三江二中,多少进一中尖子班,多少进一中平行班……里头名堂可多着呢。而且整个县城也就那几所高中,剩下职高倒是多得很,各种卫校党校职业技术学校五花八门,他的目标自然是一中了,至于能不能进尖子班,再说。
信好初三潘宏初一,两个人同一天报名,你跟我我跟你深怕走丢了一样,潘老头儿笑潘宏:“咦——你还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周边好几所小学的学生都到石岩来读书,从前一个年级只有两三个班,到这里一个年级七个班,大部分同学都是陌生的,老师和环境也是陌生的,初一在一楼二楼,初三在五楼六楼,幸好男生宿舍都在一处。信好帮他铺床,带他逛校园打开水,到街上买日用品,潘宏一面紧张别扭,一面兴奋憧憬,走路都不能好好走了。
“不好好走一跳一跳的等哈儿摔了你才安逸!”卢定芳在后头喊他。
他只管拽着信好在铁路上乱窜,受他的影响,信好也跟着欢脱得很。还是很羡慕他的,他总是嘴上喊着父母偏心,可实际他的待遇并不比潘宜差,卢定芳两口子为了哄他更是有求必应,哪像自己,完全不能比。
头一个星期放假,卢定芳两口子早早在学校门口等着,一出门就坐车去了三江,他独自一人爬坡回山里。忠传母女依然不快,除必要外谁也不跟对方说话,忠传像铁了心要争赢什么一样,始终不肯服软。
一个女人半边天,两个女人只手遮天,老张在这刮风又下雨的天空里叫苦连天。忠传本就话少,更加不言语,黎书慧拿他使气,随便哪句话都是吵架的音调,老张干脆不在她面前晃悠,今天赶场卖烟,明天赶场卖谷子,喊吃饭才进门,吃了饭又出门,天天晚上电视看到九十点,黎书慧屋里的灯什么时候关他就什么时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