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该歇两天,不然恁多弄回来也没地方晒,二娘身体也不好”她有些为难,望一眼屋里,小声道:“本来我该来帮两天忙的,二爷去帮我收谷子,我该来帮忙煮饭刮谷草。”
“说那些干嘛呢。”忠传打断她:“不说那些,说恁客气做啷个,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今年已经轻松好多了,有个机器是要省点力气,去年我们七个人还一共搞了个多月,今年就我们几个歇啊歇的也把它收转来了,还是快档,我们信好占大头,今年他是出了不少气力。”
潘宏在厕所大声道:“不要偏心啊,没有我的份吗?功劳最多的是我。”
“那还把你累着的呢,你也来我给你好好发个奖嘛。”黎书慧在中间屋接话。
忠传和吴秀珍都回头看了看屋檐下中间屋那扇窗户,黎书慧好像在那窗户边上扯衣裳上一个啷个东西,吴秀珍拿着伞站起来,同忠传也同屋里道:“你坐,我转去了。”
“再耍会儿啊,慌啷个呢,再坐会儿。”
“转去还有点事,可能要落几天雨了,转去把豇豆种拿出来点些晚豇豆,今年天干一味种不出来菜,看这落过一场雨又是怎样。”
“恁大的雨你莫非转去能马上点豇豆吗?坐会儿。”忠传拉着她的手不放:“收两天谷子你还要大雨落打专送钱来,我说喊你拿回去呢,我还想问你,听小川说二爷的钱是你屋里的呢,是不是这样嘛。”
她点点头:“毛儿以前借给他的,说是小川在外面要做生意借的,一共五万块钱,已经还了。”
忠传咦一声:“不是说的五万多的嘛?”
“那是利息,加利息一哈五万多,晓得他两个当时啷个说的,算了吧,我也不收了,就还五万块算了,能还转来已经很好了,不是这些事哪个晓得他借了钱的呢。”她还是要走,又把伞打起来:“你们的绿豆都捡出来了,我的绿豆还在坡上,我还说明天早上去捡呢,这场雨一落恐怕要掉到土里了,我走了。”
原是她看见黎书慧端着绿豆筛子坐到环堂屋门口来了,两个孩子洗了澡换完衣裳又跑到楼上电视屋去,黎书慧朝楼上喊:“又看电视嘛,等哈儿炸炸雷把你吓的跑不脱。”
听到信好嗯一声,蹦蹦跳跳的说话声又窜到外面阳台上来。忠传望一眼母亲,再三拉着吴秀珍:“还转来就好,还转来一分是一分,毛儿还没有信儿吗?那天派出所的跟王二一起转来还来这里问呢,问他哪阵走的,问我们看到没有。我们上哪里去看到呢,还问我国珍大姐屋里的根平看到没有,那也是,像好几年没看到了,晓得到哪里去了,恐怕两个人还是一路的哟,我记得像两个人前后脚走的呢,根平先走几天,过两天毛儿就没看到人唛。”
“……随他那些。”吴秀珍埋头笑两声:“我走了,不坐了。”这回,忠传来不及拉她她已经打着伞走到地坝去了,像深怕忠传不让她走一样。
大狗跟着她一起走到坝子沿,一直目送她好一阵才慢慢转回屋檐下来,周身的泡泡终于清洗干净了。
忠传从堂屋过来,把钱放在桌子上,喊信好潘宏:“两个娃儿不做作业哈,还有几天要开学咯,个人的东西不收捡好到时又来找嘛。”
黎书慧咕哝两声,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忠传,喊:“她拿的好多钱?”
“一千。”又压了个茶盅在上面。
黎书慧气鼓鼓的:“这会儿晓得给钱,有钱了,说话腰杆硬朗了。”
“妈真是——”忠传忍不住念她:“好事你也要做屁话你也要说,人家明明来感谢你的都搞得不敢进来坐,有个啷个嘛,一天净没有话找话,等哈儿老汉晓得了说你你又要跟他置气。”
黎书慧心头的气儿一下蹦出来:“我跟他置气!我有啷个好跟他置气的,她本来就是!喊二爷喊的亲热得很像喊个人屋里人一样,一有点儿啷个事就来找他,以前啷个不呢?你光是说,她为啷个不进来啊?她心头不安逸!她看着我她心头发慌!”
忠传也来了气性,干脆蓑衣斗笠戴着扛锄头上坡去,雨落大了,要赶紧砍芭蕉叶把刚撒下去的莴笋生菜遮起来,出门前喊信好:“等哈儿把鸭子追转来哈。”
“嗯。”
眼见是明明朗朗的白云天,雨却越下越大,再过一阵儿屋檐下竟然下起灯泡雨来,黎书慧仍气鼓鼓的坐在门口,一面念着没有带伞的老张,不晓得忠承会不会跟他一起转来,想着忠旭与赵家谈判的事,一面还念吴秀珍与忠传,一个胳膊肘往外拐,一个得了势忘了恩。想从前李毛儿在屋里时她是多么的可怜,自己又是如何怜悯她帮助她,越想越气,吼楼上两个孩子:“我看你两个不把楼板蹦穿你心头不安逸!悄悄咪咪的耍不了你!喊你做作业就在那上面叮叮咚咚的,有个啷个东西恁好笑啊!男笑痴女笑怪!妖精妖怪的!”
楼上蹦跳的声音变成了大步走,打闹声也从啊呀呀呀变成嘿嘿——让开。
总之气不顺,喊信好:“去给你外公打电话!喊你小姨幺舅一哈转来。”
“马上。”先答应着,磨一阵,把书本纸笔搬到电视屋里去,一蹦三跳的下楼来,在中间屋的墙上拿一顶草帽,开了灶房门往大坪去。潘宏像他的影子,收本子戴草帽,士气冲天手舞足蹈的奔进大雨里。
老张到傍晚才转来,进屋时还没落雨,刚放下背篓坐到椅子里雨又落下来,绵绵细雨,听不到雨声,站出去喂猪走一趟回来身上透湿。
黎书慧先发话,照例是忠传热饭她烧火,架一把柴火到灶膛里,出来灶房和堂屋中间的过道上插着腰喊老张:“我喊你喊那两姊妹转来你没听到吗?”
老张累的很:“她两个都要上班啷个转来啊。”
冷哼:“这哈儿又恁忙?”
她越这样咄咄逼人老张越不想说话,沉默的坐在椅子里一声不吭,反正她要想说,你接不接她还是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