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依安咽了咽口水,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买了劣质轮胎。
虽然简依安很想这么说,但看顾烈辛那副高傲的样子,她顿时泄了气。
他不仅不会承认,还绝对会把锅扣在她的头上。
这种倨傲不驯的人,怎么会在她面前低头?
“我怎么了?”顾烈辛歪头看她。
“你不会要我赔偿吧……”简依安有些惊慌失措,“你的车,买、买了保险吧。”
顾烈辛的手架在下巴上,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嗯,买了太久,不记得了,今年好像还没续约……”
简依安如遭雷劈。
虽然简依安没考过驾照,也不是车迷,平常不过多关注车,但迈巴赫她是知道的。
豪车中的豪车,即使只是一个轮胎也绝对不会便宜。
她的卡里只剩五万三千,估计是得全部赔进去了。
顿时泄了气。
兢兢业业打了一个半月的工,还受了工伤。
这下全都没了!
这么多天白干了!
挫败感席卷顿时全身!
她有些气恼的仰头看向天空,心气郁结,有些愤懑,心中怒吼:老天爷,你到底要耍我耍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顾烈辛看她倔强又带一丝委屈的神情,心中嘟咕一下泛起愉悦的泡泡,打趣她道:“怎么了?刚才在车上睡落枕了?”
简依安低下头,一滴泪滴到自己的鞋子上,一滴泪在泥上绽开。
顾烈辛愣了一瞬,她怎么又哭了?
也不是多恶劣的玩笑,又吓到了?
简依安闷闷地说:“你的车胎我会赔的,不过……可以分期吗?我可能一时半会还付不起。”
顾烈辛轻咳了一声,表现得有些困恼:“这个问题稍后再说吧。不过你最好想一下,现在要怎么回去。”
“咱们联系救援了吗?”简依安问他。
咱们……
这里能跟外界联系上的,不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简依安的手机早上被她丢进花丛了,不过那个手机也拨不了外线电话。
是一块废铁,跟顾烈辛的迈巴赫轮胎一样,一圈废橡胶。
“联系了,今天黄金周第一天,救援队早上才能到。”顾烈辛难得耐心回答了她。
“……哦。”简依安在车尾蹲了下来,看着映照着月光的池塘,捡了根路边的树枝在泥巴上划。
顾烈辛走了几步站到车头,点了根烟开始抽。
简依安随便在泥土上画了小房子和花朵,便再次瞌睡虫上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烟味顺着风丝丝缕缕传来,简依安不小心吸了几口,咳嗽起来。
站在车头的顾烈辛听到了,瞧了她一眼,把烟踩灭了。
顾烈辛咳了一声,不着声色地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说:“上车去休息。”
“不了,谢谢……”简依安话没说完,捂着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
经过刚才车胎一事,简依安对这类豪车有些忌惮。
万一又磕碰到了哪里,她又得赔钱。
简依安现在三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全是给车打工了。
现在的她,不适合再坐这类豪车,因为这车比她金贵很多。
她受伤了,喝点热水就好了。
这大铁块受伤了,她就得喝西北风了。
简依安在地上画了一个水杯,又画了一辆小汽车。
“听说,这边到了晚上,会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顾烈辛淡淡地开口。
简依安以为顾烈辛是寂寞了,没话找话,想消遣她,便顺着他的话题问道:“是什么?”
“水鬼咯。”顾烈辛随意地说。
简依安手上的树枝一顿,咽了下唾沫,打哈哈道:“建国之后不让成精了。”
“嗯,确实。”顾烈辛停顿了一下,“如果没人见过,又怎么会凭空出这个概念,还流传了几千年呢。”
简依安犟嘴道:“那世界上也有圣诞老人了?”
顾烈辛听出她得声音中有一丝颤抖,知道她在强撑,便又想逗逗她:“你说得对,你接着创作吧,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嗒的一声,车门上了锁。
月朗星稀,简依安继续拿着树枝画画。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凉爽的夜风吹着吹着变得阴森起来。
笼罩在黑暗中的小径神秘感十足,月光下树影斑驳,不知道在勾勒什么形状。
她想起来小时候在那些书报亭里看过的恐怖民俗故事,在水里淹死的人会困在那一处,久久不能离开,直到找到下一个替身……
池塘里传来扑腾的声音,简依安心下一惊,顿时汗毛倒立。
她抬眼瞧了下池塘,平静的水面却越来越像无底的深渊。
简依安站了起来,凑到顾烈辛半开的车窗旁:“我……我……”
顾烈辛正抱臂假寐,听见她的声音也不睁眼,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我……可以坐上来吗?”简依安鼓足勇气。
顾烈辛没有回答她,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站了一会,简依安有些泄气,正准备靠着车尾蹲下时。
咔哒一声,车门解锁的声音。
简依安怕他反悔,动作迅捷地准备上车。
她走向了副驾驶,伸缩式门把手并没有伸出来。
驾驶座,也是同样的情况。
简依安越试越紧张,池塘的扑腾声宛若催命的警铃。
她心下一横,试了下刚才坐的位置,门终于开了。
简依安坐上了后座的右侧,顾烈辛的旁边。
“谢谢。”她小声说。
意料之中的,顾烈辛不理她。
池塘里的翻腾声还在继续,那声音好似有魔力,每一下都钻进她的耳朵里。
简依安坐在后排,朝左边是可怕的顾烈辛,朝右边是可怖的池塘。
她有点绝望,真的。
简依安把头抵在前座的枕头上,靠了一会儿,脖子便酸胀得不行。
“这个……这个……这个……”简依安有些结巴。
“简小姐当过演员的,台词功底这么差?”顾烈辛说。
“这个迈巴赫有车载的音响吗?”简依安再次鼓足勇气问。
顾烈辛不理她。
简依安低着头,心中默默地哼歌。
似乎是她心里唱歌的声音吵到了顾烈辛的眼睛,他不悦的啧了一声。
“听什么?”顾烈辛问。
简依安眸子瞬间一亮。
“就一首。”顾烈辛补充。
简依安忙不迭说:“《东百雨姐》。”
顾烈辛掏出手机,解开屏幕搜了下,冷冷地说:“没有。”
“啊?可是小饼子都有的啊。”简依安语气间有点失望,试探说,“你……您是不是,没找到正确的搜索网站?”
顾烈辛叹了口气:“报歌词。”
简依安有点为难,她记得《东百雨姐》是没有歌词的。
顾烈辛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她,意思是让她自己搜。
简依安虔诚地接过手机,在搜索框输入了名称,确实没有《东百雨姐》这一首歌。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来小饼子的显示屏上播放《东百雨姐》的时候,有关联词是另一首歌。
简依安尝试着输入关联词,很快,她就搜到了原版歌。
她把手机交还给顾烈辛,指指屏幕:“就是这一首。”
顾烈辛按了几个键之后,柏林之声音响开始运作,高亢激昂的旋律充满整个车厢。
简依安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顾烈辛的嘴角好像被电了一下,有点抽动。
一曲在欢快的节奏中结束,简依安心中紧张的情绪平息了很多。
车内一时之间生机勃勃,仿佛每个零件都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只有顾烈辛的的眉心一直没有舒展开,良久,他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老家是东百的?”
“没有,我向往。”简依安假笑。
*
夜晚的郊外寂静到能听见草木生长的声音,大概是明天有雨,所以池塘的鱼在翻腾。
经过刚才那一首高亢的音乐之后,顾烈辛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
简依安倒是安心了不少,她抱着腿,跟往常几次的姿势一样,依靠着车窗睡着了。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顾烈辛坐在位置上,忽然觉得内心有些躁动。
都怪刚才那首歌,听得他困意跑了个干净。
顾烈辛下车抽了根烟,他眺望不见尽头的郊外小径,忽然觉得,就这样待下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情。
回到车上的时候,简依安已经瘫倒在了座位上,似乎是这个睡姿不舒服,她睡得眉头紧蹙。
顾烈辛心里升腾起一丝不爽:“喂,你……”
你自己倒是睡得安心……
顾烈辛瞪了她一眼,随即忍了回去,算了,他现在不想跟她说话,免得她又提出奇怪的要求。
“外婆……”简依安嘟囔道。
明显是在做梦。
顾烈辛眉毛一扬,他承认,他有点好奇这个人梦到了什么。
但也只有一点。
“外婆,看梨花吧。”简依安小声重复。
外婆……简依安的外婆?
她不是早就跟她外婆分开了?怎么会想起她的外婆?
“对不起,外婆,没有跟你,一起看梨花,对不起……”简依安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个人真奇怪,做梦也要哭吗?
顾烈辛深吸了一口气,玉兰花的味道又再次传了过来。
车内是封闭空间,他不喜欢小空间里充斥一些奇怪的味道。
但莫名的,这个玉兰花的味道他却并不排斥,也就没有打开车里的自净系统。
闻着玉兰花香,他的心神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
早上救援队到达的时候,顾烈辛已经独自下车去交流情况了。
一个技术人员穿着深蓝色的衣服,拿着扳手。
一个工作人员穿西装,拿着文件夹。
简依安还躺在座位上,发现自己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舒适的躺卧姿势。
腿上还盖着顾烈辛的西装。
简依安第一反应不是感激或者感动,而是惶恐。
不知道他给她的这些“额外服务”是否需要收费。
她也赶忙起身,推开车门跟顾烈辛一起下车了解情况。
毕竟,顾烈辛认定了轮胎是她弄坏的。
如果有保险,她或许能少赔一点。
简依安也不出声,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听人员跟顾烈辛汇报情况。
大意是他们救援队没有这种豪车的备用轮胎,现在的办法是要他们原地等待,等工作人员联系更大的吊车过来把迈巴赫载走,载到总部维修并且保养。
或者让迈巴赫留在原地,联系总部调取合适的轮胎。
前者今天下午也许可以结束,但是接下来三天车都用不了了。
后者则是要直接三天的时间,并且由于黄金周的到来,总部工作人员如果放假,时间还要后延。
虽然简依安没听出来两种方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但这些救援队给客户两种服务选择,似乎就能凸显他们的服务态度和水准。
顾烈辛本来抽着烟,见简依安走过来了,似乎是觉得烟抽着难受,把烟扔地上给踩息了。
“那怎么回去?”顾烈辛问穿西装的工作人员。
荒郊野外的,只有这种私家车能作为交通工具。
穿着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汗颜:“抱歉顾先生,这边以为您是一个人,今天开货车的师傅正好休假了,所以我们是开小车过来的。”
“能坐几个人?”顾烈辛又问。
工作人员用袖子擦擦汗:“我们小车的后座装满了备用轮胎,最多还能再坐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很明显,在场站立四个人中,有一个人的去留成了问题。
简依安心里有些打鼓。
她既希望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因为被扔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一个人走回去实在有些艰难。
另一方面,如果她被丢下了,就有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她想了想开口说:“我,我可以……”
顾烈辛却打断她:“这边离市区有多远?”
工作人员查询了手机,回答道:“大概三十二公里。”
顾烈辛又问:“能打到车的概率是多少?”
工作人员说:“顾总,我们一开始其实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提前在打车平台上下了订单,但是一直没有接单。”
“多长时间了?”顾烈辛问。
“两个小时四十二分钟。”工作人员越说声音越小。
正当空气当中再度陷入沉默时……
一道带着浓厚乡音的声音响起:“你抱着她坐不就行了,又不超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