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一直做一个梦,梦里,丁当穿着宽大的孕妇装坐在飞机上,摸着肚子俯瞰脚下的城市:“宝宝宝宝,咱们就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开不开心?”
丁当流着眼泪笑的十分开心,下一秒,飞机从万米高空笔直俯冲而下,一分钟后,坠机的那片森林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每当我梦到这儿,都会突然惊醒,再起身,泪水已经打湿了床上的枕头。
丁当的离开,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我曾反复查阅所有资料,最后找到了那架飞机坠机时候民房监控拍摄到坠机画面,以及那片冒着黑烟的天空。
至此,那段刻在我脑子里的视频,也成了我的噩梦。
我从小对生与死的概念都十分模糊,因为中国式的家长只会给你灌输一个理念,小时候是“他(她)去了很远很远的远方”,长大了是“生老病死都是人必须经过的一道坎儿”,或者是“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
当这种事儿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是丁当的走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命的转瞬即逝,生命的脆弱根本无法承载巨大的灾难。我悲痛,我懊悔,我深陷自责。
当第二次碰到这种事儿,是父母背着我去了,他们没有扛过去那道坎儿,那时候的我,只剩下的迷茫和无助。
第三次,在梁辰离开的时候,我彻底陷入了麻木。不是朋友的关系不够铁,不够亲密。而是我彻底明白,哭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人是个情感上的机器,执着于痛苦,执着于回忆。当我们再见面,你在里面,我在外面,兴许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但是我在的这个世界,却再也见不到你。
当那个人的身影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消散,最后连怀念几乎成了一种奢侈。
这时候,回忆就是一把刀,思念变成了一双无形的手,撕碎你一寸寸的血肉;再美好的回忆也都只是灰色的,曾经的快乐,也变成了痛苦。
前几天美瑾给我打电话,汇报着近况,我想打视频看看她,却被她委婉的拒绝了。
我问:“病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美瑾答:“兴许是梁辰打点了玉皇大帝吧,比医生预计的还多活了几个月,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那为什么不开视频?”
“我现在不方便,改天吧。”
“连见你一面都不行?”
“今天恐怕不行。”
“那你给哥发个照片总可以吧?”
不多时,照片发来了,照片上,美瑾戴着草帽,高举手臂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笑的灿烂。
我一眼就拆穿了她的把戏,开始质问她:“这是你前段时间拍的,穿的衣服还是你走的时候那件,不可能是你近段时间拍的,我要你现在拍给我看!”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美瑾尴尬的笑了笑,说以后拍给我看。
那几天的我几近疯狂,无数坏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有父母的车祸,丁当的坠机,梁辰过马路买冰激凌。我开始害怕,一连几天不断的给美瑾打视频,换来的是美瑾敷衍似的电话。
我开始慌了。心里第一个念头是美瑾的病情恶化。
直到前天,美瑾才主动打视频过来,我这才安了心。
视频里的美瑾气色很好,摸着肚子指向我:“宝宝宝宝,听到了没有,舅舅在跟你说话呢,快跟舅舅打个招呼。”
我捂着脸苦笑:“哈哈哈,傻姑娘,还没出生呢,哪会说话。”
正说着,美瑾突然一脸惊讶:“哥,哥哥哥,你快看,他(她)踢我了!跟你打招呼呢!”
看着美瑾高兴的样子,我倍感欣慰,老天待他不薄,给她留了个念想。这一次,我没有别的要求,如果老天你能显灵的话,就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当天晚上苏倩加了我的微信,我犹豫半晌,还是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丁当走后,我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不加不太熟悉的人微信,因为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用书打发时间,很讨厌那种碎片化的聊天,东聊一句西扯一句,有时候还要等个大半天才等到别人的消息。我是一个敏感跳脱的人,一有事儿就喜欢胡乱揣摩别人心思,那种等待别人表态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恭喜您成为倩倩宝贝的私人聊天搭子,请开始聊天”
“陆哥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你别太热情了,我有点不适应”
苏倩发来个搞怪的表情包,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苏倩问:“陆哥陆哥,我们是朋友嘛?”
我答:“算是吧。”
“那你能再讲讲你前女友的事儿吗?”
“不能。”
“那我真的跟她长的很像嘛?”
“很像很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行为举止,脾气还有喜欢干饭,除了不爱喝酒,其他都很像。”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前两天我就想明白了,你只是像,但不是她,也不能是她。”
苏倩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好吧好吧,我愿意等,好饭不怕晚嘛,嘿嘿。”
我心里一紧,再也没回话。
那一夜,我又做起了梦,梦里,丁当头戴花环,在花丛之中穿行,笑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