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美瑾和梁辰在一起的第六个年头,两人没有吵架,没有分歧,只留下一张美瑾写给梁辰的纸条,上面写着,“我累了,分了吧”
那一年的最后一场雪,梁辰和美瑾相隔两地,美瑾回到了长沙,梁辰留在了成都。
隐约记得,那一年年底,大雪纷飞,兄弟们光着膀子,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唱着歌,啤酒一瓶一瓶的下肚,疯了似的冲着江边呐喊,喊着喊着梁辰哭了起来。
我拿着酒瓶碰了碰梁辰的肩膀,问道:“你小子,大过年的,你丫哭什么啊!”
梁辰猛灌一口酒,憋了半天,从牙缝里缓缓蹦出四个字来:“她要分手……”
我也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痴情的家伙,淡淡的问到:“那她有跟你说过是因为什么吗?”
“她说我对她太好了”
我暴跳如雷,一瞬间所有的脏话从他脑子里涌出,只能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张口,心想,这他妈也算借口?
那一夜,我喝的有点多,只记得梁辰发了疯似的大喊:“我要买车,我要买房!我要加班,加到死!我要给美瑾最好的生活!我要她一直陪着我!我要缠她一辈子!”
我无奈的摇摇头,躺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望着天上飘零的大雪,眼中的泪花悄然泛滥,又被自己悄悄的抹去,眼滴落在泥土里,也把我的心烫了一个窟窿。
曾几何时,有个男孩子说过同样的话,后来她走了,走时说了那么一句话,让男孩记一辈子。
“我真心待你,但不执着以你,活在缘分中,而非关系里,我们缘分已尽,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算是和平分手吧,再见傻瓜,希望下次还能再见,希望还有下次……”
那天,她笑的无比的灿烂,男孩愣愣的呆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忘了留她,哪怕是说一句话。
此时的梁辰就像是曾经的男孩,他试图握住地上的沙子,握的紧紧的,始终没有意识到,沙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爱情是分阶段的,从开始的自私和贪婪,试图得到她的一切,恨不得融进她的心里,看看她在想什么,到后来的慷慨和忘我,给她自己拥有的全部,给她最好的呵护或是最后的告别。
梁辰就是后者,在我看来,属于有点舔狗,甚至可以说是变态,毕竟,把搞对象搞成“敌后工作”的,他是头一个。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哪个男孩子的愿望是买房买车,更没有哪个男孩的愿望是为了挣钱累个半死。
然而,生活,却一直逼的我们无路可走。
半夜十二点,接到领导电话,迫不得已拖着满身疲惫前往公司改方案;下了班,所有店铺关门,迫不得已买两桶海鲜面糊弄自己虚脱的胃;周末好不容易有时间消遣一下,眨眼间又到了上班时间,迫不得已匆匆忙忙的开始新的一天。
生活,有太多迫不得已,我们,也迫不得已。
梁辰的身世已经很苦,但老天貌似没有同情他,反而开始变本加厉。
那一年大年初二的晚上,各大短视频平台和朋友圈开始发出警报,整个网络开始沸腾,折磨的大家苦不堪言。翻来覆去就四个字,“新冠疫情”。
有人说,新冠的这几年,是考验爱情的几年,梁辰的爱情,也在开始经历了考验。
梁辰离我家十几公里,每次都打车来回,路上还要花费不少时间,每次吃个饭是他最后一个到,来的时候只剩下些残羹冷饭,每次一来都会跳着脚的骂,骂我吃饭太快,骂他不讲兄弟情谊。
有一天,我陪邻居们正打着麻将,梁辰突然开始疯狂的给我打电话,说是出大事了,务必要我来一趟,我只好赶紧放下碗筷,从匆匆忙忙的赶去他家,到他家,他正吃饭,十几个盘子里只剩下一盘青椒肉丝,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我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苦着脸说:“她爸打电话了,也是劝分,兄弟,你要救我啊!”
我虚惊一场,给他好一顿锤,大骂道:“你他娘的,这就是你口中的大事!知不知道我几十万的工程差点泡汤?”
他笑着回骂:“你亲兄弟都要妻离子散了,你个狗东西还好意思打麻将?”
我一愣,尴尬的挠了挠头,坐下来开始推杯换盏。
饭桌上,他哭着对我说:“我原谅你了,做这一桌子菜确实不容易,饭都凉了,饭桌上就我自己,我等了好久,依旧只有我自己。这饭已经不能等了,美瑾,估计也等不来了。”
我苦笑,扬起巴掌狠狠的拍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大喊:“你家煤气灶难道是摆设吗!你就不会回下锅?”
那天,我清楚的记得,梁辰给美瑾打了205个电话,一直打到美瑾手机没电。电话都是通的,唯一的遗憾的就是,没有人接。
梁辰难过极了,半夜三更一巴掌把我抽醒,让我开车带他兜风。
我们开着车绕着成都跑了整整一夜,梁辰哭着喊了一路,他嗓子哑了,我耳朵也聋了。
凌晨停在一家餐馆喝酒,梁辰什么也没吃,抱着三箱空酒瓶睡着了。手旁边还放着没打出去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梁辰起了个大早,又是一巴掌,把我从梦里拍醒,告诉我跟他一起去旅游。
我懵了,这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还哭的跟狼狗似的,今天居然想着去旅游?
没等我废话,就把我拉上了车,一路无话,从成都到康定,沿着318国道一直往前走,目标直指拉萨。
路上,我问他:“真的铁了心去拉萨?”
梁辰漫不经心的回了个嗯字,然后猛地把脚踩进变速箱里,导致车子抛锚,坏在了国道上。
那天晚上,两人就地搭了个帐篷,躺在草地上听着蓝牙音箱里许巍的蓝莲花,嘴里叼着一支黄鹤楼,看着天边的星星,都默不作声。
过了很久,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扭头看向梁辰,问道“不再争取一下?万一哪天后悔了呢?”
梁辰躺在草丛上,用手捻灭手中冒着火星的烟,缓缓的闭上了眼。
我大骂:“你小子能不能有点骨气?就算分手也要说声再见不是吗?你现在就像是只受了惊的鸵鸟,遇到危险就把头埋在沙子里,连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去管,你就是个懦夫!你知道啥?万一呢?万一他想说的不是分手呢?万一是……”
骂着骂着,我停了下来,情绪激动的像是个被欺负的孩子,突然停了下来,尴尬的挠挠头,从开始不由自主的怒骂,变成一言不发的羞愧,想想,当初的我,跟他也一样。
梁辰把眼成一条缝,扭头看了看我,又缓缓闭上了眼。
我重重的坐在地上,脸黑了下来。
我扭头看向梁辰,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梁辰不耐烦的睁开眼,苦笑道:“没什么打算,无非就是拼命工作,旅旅游。等挣够了钱,再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不准备回去了,这个城市太大了,大的我都迷了路。”
我从裤兜里掏出半盒黄鹤楼,自己点一根,猛嘬一口,顺手塞到了梁辰手里。
夜很静,静的连虫子都屏住了呼吸,康定这小城像是个温柔的孤儿,被城市抛弃,远离了喧嚣和灯火通明,她就静静的蜷缩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天蒙蒙亮,我醒了,被驴舔醒了。
我一脸懵的看着眼前围着一圈的驴,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只能不断的尬笑,一手拎着被子挡住自己的关键部位,一手挥舞着跟驴打着招呼,心里不断的祈祷,希望它们只是饿了,希望没有攻击性。
路的不远处,一个老大爷扬着鞭子,跑两步歇两步,一边跑一边骂:“你奶奶个腿的,你们这些牲口,怎么跑的比人还快”。
驴一看主子来了,咧着个大嘴冲着我叫两声,退到了路旁。
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满脸恨意的看向一旁的吃着草皮的驴,心里唯一的想的就是,这几只驴的皮可以做几斤阿胶。
拿鞭子的大爷看着眼前举着被子的小伙,奇怪的问道:“小伙子,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我把目光从驴身上揭下来,大拇指向后一指,讪笑两声:“哈哈,这不跟朋友出来玩嘛,车子坏半道上了,只好睡这儿了,这不嘛,刚醒,那个是我朋友”。
实际上我并未往那看,因为下意识认为梁辰就在一旁帐篷里躺着。
站他大爷对面可看的一清二楚,像看精神病似的看向我,笑道:“小伙子,别看你大爷我一把年纪了,眼睛可不花,净拿我开涮”。
“不是,你咋能不信呢,那么大个帐……”我一转头,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这哪有帐篷,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伙子,大爷我也是你这个时候过来的,年轻叛逆,不懂事、不服管,你搁这睡早晚要冻出个啥毛病来,谁管你?不如听大爷的,把这馍馍拿上,回家吧”。老大爷二话没说,从怀里掏了掏,变出俩大饼,硬塞进了我手里。
“不是,大爷,你听我解释,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来旅游来了,我真是旅游来了……大爷!”
大爷挥挥手,扬着鞭子抽打着驴,转身走了。驴回头冲我一呲牙,眨巴着大眼睛,扭起黑黝黝的屁股又跟着老大爷走了,那意思好像是说,“你等我,一会应付完这老头我还回来”。
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