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好几个专家教授一起过来。
裴让看着这么大的阵仗,戒备又恼怒:“周回,你什么意思?”
周回没和他多废话,直言不讳:“我怀疑你精神分裂了!”
如果裴让真有了精神分裂,必须赶紧治疗,毕竟他还有他的责任。
可是没有人能接受自己被人说精神分裂。
这种精神问题,比抑郁症、焦虑症听起来更让人惶恐。
毕竟很多人提及精神分裂,都会用更通俗的三个字来形容——人疯了。
“老子没有!”他暴怒,“都给我滚!”
周回没再纵容他,“你冷静点,你也知道从过去到现在,你的精神很少有轻松的时候,你让医生帮你看看,如果只是精神分裂初期,我们就赶紧吃药,调整心情和情绪,不是多大的问题!”
“我没有!”
可裴让就是不愿承认,他狠厉的瞪着周回,“老子只是脑袋受伤,仅此而已!”
这时,过来的专家和教授先退出去了,让周回和裴让沟通。
周回闭眸缓了口气,坐在他身边,“阿让,你自己说,当初为什么,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哪怕吃了上顿没下顿,都要在安城最差的中学读书。”
音落,裴让眼里的怒意突然凝固。
“为什么?”周回继续说,“就拿季悬举例,他也是个混蛋,但年少时也会乖乖家里的话,出国读书,你为什么没有?”
裴让脑袋里还是有很多的噪音,让他不能思考太多的画面。
可只是周回问的这个问题,就让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极为痛苦的压抑。
“因为你看似完整的家,一点也不幸福。”周回替他回答,“在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比起你,她更关注你的父亲和事业,而你的父亲,他年轻时能够活下来就已经足够辛苦。”
“你的父母与你的祖父母有很深的隔阂,你的祖母拗不过你强势的母亲,儿时把对你母亲的不满,都施加在了你的身上。”
“可即便你的祖母对你不满,也因为你是家里的独苗,你要传宗接代,还是会养育你,只是这个养大你的过程里,又不停的在告诉你,你以后需要为这个家族做些什么。”
“家里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就是不透气,见不到未来的金色牢笼和枷锁。”
“所以你离家出走,你跑到安城最穷的那片区上中学,你想反抗那种压抑至极的家庭氛围,寻找真正的自己。”
裴让的瞳仁在周回一字一句的言语里,开始闪动,怒意散开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我能理解你所有的行为,我也知道,你有多珍惜你和伊桃一起生活的日子,所以你在那段日子里,你拼命的付出,你觉得你看到了真正的感情。”
“直到那天,你以为伊桃背叛了你,我也知道你在意的不是她到底和萧易做了没,你耿耿于怀的,无非是伊桃和萧易如果真的同时背叛了你,这就等于告诉你,不仅你所拥有的亲情是不纯粹的,友情和爱情也是。”
裴让的喉骨明显打了个颤。
“所以你之前,连我也不信了。”周回还在说,“可如果说你不信了,你就不会一直和伊桃纠缠,这证明你的内心深处,你还是想相信,一定有些感情,和利益无关。”
“你总是这样纠结,精神永远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会出问题很正常,你听话,让专家给你看看。”
“人总说,永远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所以有时候,真相也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会到来,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你现在不能奔溃,你要振作,既然觉得愧疚,就去抓紧时间弥补!”
这些话让裴让的表情又染上淡淡的哀伤,“我没有,我没事儿,我没那么脆弱。”
周回瞧他这么犟,实在是无奈,“你在顾虑什么?”
“我没有顾虑什么,”裴让避开视线,“我绝对不可能出现精神问题,比我家压抑的,甚至穷的揭不开锅的大有人在,别人都好好的,老子就脆弱的,会有精神问题了?”
“滚,老子没那么矫情。”
周回被气笑了。
心酸和苦难是不能这样比对的。
再看裴让那张精致又俊美的脸,如今他额前的碎发长了些,也有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
五官好看,和看起来好看是两个概念。
能让很多人都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人,一定内心良善。
因面由心生,心里总是充满怜悯和大善的人,哪怕长相一般,也会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若还长的好看,那就更绝了,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以前他觉得这都是场面话,后来遇到裴让,他信了。
裴老爷子刀尖上舔血积累了庞大的家业,出生在这个家里的裴让,虽然脾气上头也有老爷子那样的狠厉,但他被如此泼天的富贵滋养出的,更明显的是良心。
就如现在说起他的心酸,他会下意识想到,会有很多人比他还难。
一如在当年误会伊桃时,因一个疏忽让她大出血,他就能因此而恐惧至今。
又因终于明白过去的真相,而崩溃成了现在这副很狼狈又不肯承认狼狈的模样。
“行,你说的还挺有道理,那我就让心理医生走了。”
说完,周回走出病房,和心理医生商量, 如何能悄悄的给犟种看看。
心理医生询问了下裴让最近的心理状态,觉得他可能是因今日的打击而刺激成这样的,现在查也不一定能查出来,可以再观察观察。
之后脑科的医生又对裴让的头部做了全面的检查,伤口又有淤血了,并压住了周围的神经。
这种情况的确会让裴让出现幻觉。
得到这个结果,也对裴让用了药以后,裴让彻底松了口气,还抬脚朝着周回的屁股踹了一脚:“听见没,老子精神好着呢!”
周回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那你现在,回去吗?”
裴让有些犹豫。
周回都误会他有精神分裂了,他怕自己回去,在伊桃面前也表现出什么反常,把她给吓到。
以及他虽然昏厥一次醒来情绪稳定了,但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周回便找了个护士,去看看伊桃,得知她睡着后,裴让的眼睛立马亮了,“走,回!”
周回:“……”
……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整个氛围很温馨。
此时,再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女人,裴让看她的眼神,与之前全然不同。
深情又缱绻着压不下去的歉疚和心疼,还有爱意。
她睡的很熟,裴让没有做好与她说话的心理准备,脚步放的很慢很慢。
终于在她身边坐下,他还如释重负的缓了口气。
也不敢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怕把她给看醒过来,目光就在她身上扫啊扫。
以及,她一来,裴让觉得空气的味道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有点甜。
这一刻,他内心依旧积压的愧疚和伤感里,冒出了幸福的感觉。
就好像在庆幸,哪怕后来经历了很多的狂风暴雨,但最起码, 她还是属于自己的,还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又在犹豫数秒后,终于握住了她在输液的手。
掌心轻轻的盖住她手背上的滞留针,温热的温度似乎传给了伊桃,她的睫毛颤了颤。
裴让眸子一顿,像做了坏事的大狗,一动没动。
良久后,确定伊桃没醒过来,他才又松了口气,继续瞧她。
又过了几分钟后,裴让的目光落在了她被被子遮盖的小腹上。
伊桃在侧着睡觉,这样肚子上的伤口和背部的伤都不会多疼,但裴让觉得腹部做了手术,难道不应该平躺着更舒服一点吗?
思绪到了这里,他又想到了之前所瞄到了她的伤口。
之前他因恐惧而躲了,而现在,又因不可自控内心的担忧,还想看看。
又纠结了一会儿,他松开了伊桃的手,决定看看。
他站起身,动作极为小心的先把伊桃身上的被子掀开一点,露出了她的衣摆。
看伊桃没有任何反应,他呼了口气,又准备继续掀她的衣摆。
不过她肚子微微靠着床,掀那里不太容易,他决定从腰附近去掀开。
手指也在他的思绪中,挑起了她腰部的衣摆。
下一秒。
他噙着紧张和小心的眸子猝不及防的僵住。
好久后,他回过神来,而一张还算平和的面容被震惊和骇然所代替。
他的手也重重打了个颤,然后注意力也不在她的小腹,而是小心的,又颤抖的,一点一点把她背部的衣摆往上掀。
然后,那一片结痂而紫红,出现在女人背上极为触目心惊的鞭痕,完全撞进了他的瞳孔里。
不刻。
他的手撤回,都没帮伊桃整理,把被子草草给她盖好,拿起手机脚步不稳的朝外走去。
到了门外,他又靠在墙上,打通了秦斯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秦斯年,“喂,阿让。”
可裴让却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半晌,才哑然说出一句话,“伊桃背上的伤,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