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冰冷的维修床边,他们相互依靠,共坐于一片更加冰冷的地面上,寻求着彼此给予的温暖。
重伤虚弱的通天晓,用他仅剩的半截身躯的肩膀,为白虹撑起了这冰冷世界中的一隅温暖,心灵的慰藉,以及坚定的支撑。
“我很抱歉,白虹!我没有想到,你所隐瞒的会是这样的事情……”通天晓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给白虹带来的痛苦深感懊悔。然而,白虹并不认为通天晓需要道歉,毕竟,他的要求合情合理,而自己的服从与坦白亦是理所当然。
白虹从未想过,自己的头会有一天倚靠在通天晓的肩头,他刚毅的面庞会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那绵延不断的安慰与道歉,如同一泓生命之泉,轻柔温暖地流淌进他的火种,修复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灵魂,将他从往事的黑暗中逐渐引领到光明之中。
重新封存了那段记忆,白虹恢复了冷静。
通过钢铁意志号医疗室的监控录像,白虹亲眼目睹了指挥官在发现自己回忆那些事情会感到痛苦时,他是如何竭力阻止自己的。可是那时候,他什么都听不见!
于是,指挥官毅然奋力扯断了固定环,翻身跌下床来,凭借自己仅有的一双手臂,一步步爬向白虹,试图安慰他,唤醒他。
他的双腿有神经暴露在外的巨大创口。可他就这样在医疗室的地面上拖行摩擦,然后,用这样的断腿作为双脚,稳稳地支撑着白虹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白虹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通天晓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一时之间,竟是舍不得离开指挥官的怀抱。于是他伸出双臂加深了它。
“……指挥官,我想……我们应该继续治疗工作了!很抱歉耽误了您这么久……”
白虹把通天晓抱起,慢慢地放上维修床。
通天晓关切地问:“你确定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白虹紧了紧手臂中的他,重复记录了这组感官数据之后,最终还是稳稳地把他放好,一条线一条线,有条不紊地重新连接了监护仪和能量液及组织液的输注管路。然后,白虹拿出约束带,把通天晓重新固定好。
“我确定。我已经把那段回忆重新封存。您一定看得出来,刚刚的情绪波动已经不会继续影响我的理智。”
指挥官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对你下了那样的命令……我很后悔给你带来这样深重的痛苦。”他自躺回维修床,轻车熟路看向仪器上那块平滑的金属板。果然,白虹的倒影再一次出现在那里。
“不,指挥官,您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提醒。”白虹平静地回答。他把两条备用腿摆好,“我不应该再继续封锁它。这段过往这么久仍然能影响到我的精神,我决定消灭它。为了以后它不会被压抑成炸弹,在更危险的时候触发,毁掉我的理智。其实,镝追的言语攻击差一点就成功了!您当时,就在我身边,这太危险!”
通天晓身边不应该有任何不稳定因素威胁到他。
白虹拆掉断口残余的部分关节,开始给他接上新腿。通天晓因为疼痛,变得沉默起来。白虹不想让他忍受这样的疼痛。没有必要!只是白虹总是觉得实在做不出违背通天晓的意愿,剥夺他的意识这种事情来。
指挥官这样坚持,他只好妥协。
白虹一边工作,一边说:“回避不是好办法,解决掉才是。我应该……试一试脱敏疗法。反复回忆它,面对它,习惯它,直到可以忍耐它,把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降到最低。”
通天晓忍着痛,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听起来,这个过程会很痛苦!”
“我知道。”白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指挥官……”
“嗯?”
“我能否请求……啊……抱歉……还是……算了吧……”念头刚起白虹立刻否定了它。他的想法有些逾越了和顶头上司的界限。
通天晓却出乎预料地慷慨:“你有什么需要?我会尽量满足你。不妨说来听听。”
白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其实……我刚刚想说,请求您百忙之中……请问您……是否……”白虹抿了抿嘴,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鉴于……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您,而您有接受疼痛管理训练的经历……我想请求您……闲暇之余,辅助我的心理治疗。解决这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问题。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大部分治疗我都可以自己完成……”
很意外,通天晓听了他的请求,竟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可以!没有问题!我很乐意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帮你。虽然不懂医学,我也知道,心理治疗,人们大多无法自己完成。”
白虹暗自高兴却也心存忧虑:“但……但是……指挥官……恐怕需要很久……我担心那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嗯,的确!”指挥官沉吟。
白虹勉强笑了笑。这想法的确太逾越了!
疼痛中,通天晓语气十分轻快地命令:“所以,以后武器库里的保养工作,你要和我一起完成。”
白虹乐了:“是!指挥官!”他开心极了,嘴角直奔音频接收器而去。
预约了通天晓的诊疗之后,手术进行得似乎更顺利了!不过在接好双腿之后,白虹还是对他肩头的那对导弹发射塔下手了。
趁着他还没有从双腿神经接驳产生的疼痛中缓过来,白虹拆掉了他双肩高高耸立的导弹发射塔,装上了他以前偷偷为他设计的矮装版。
“好了!指挥官!”白虹为通天晓解开约束带,扶他坐了起来。
通天晓虽然已经完成了治疗,补充了能量,但是刚刚经历了那么久的剧烈疼痛,身心还是比较疲惫。
他再次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感受到从下肢传来的真实感受,通天晓欣喜又感慨。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肩头……他伸手摸了摸:“白虹?我的导弹发射塔,为什么变成……”
白虹“无奈”地回答:“啊!指挥官!非常遗憾!我的手里,现在只有这种矮装版的。您看,如果只换掉那个已经损坏的,那么您就会两个肩膀一高一矮。”白虹用双手比着一高一低的样子来增强他的说服力。
通天晓瞪着这位好像整个人都在空中飘呀飘的副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白虹有这样神采飞扬的时候。他试着变形成车,又变回来。处理器反复读取并验证导弹发射塔的数据,一切结果都是“正常”。
通天晓叹了口气。白虹有多喜欢改装,他清楚得很。看看那十五个汽车人战友,他就知道了!好吧!现在,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下次先报告,再执行,这才是标准作业程序!”
“是!指挥官!”白虹一脸严肃地回答。
通天晓只好又暗自叹了口气。
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发现白虹经常跟在他身后得意洋洋地偷笑。
看着那人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笑容,指挥官觉得自己好像也经常不那么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