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就文赶来。
见顾迎清低头靠着墙,光溜溜的手臂撑在扶手。
“程总伤情如何?”宋就文上前,一边询问,一边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顾迎清,“穿上吧,挺冷的。”
四月中旬的夜不算凉,白天的气温已经直飙三十度,炽阳散去,夜里的风都带着初夏的暖意。
只是顾迎清单穿这么条裙子,到了夜里还是过于单薄了。
她之前带了披肩,在演艺中心下车的时候就忘在车上了,她想反正场内人多不会冷,就没有折回去拿。
她跟宋就文没有熟到这种程度,便婉拒了,说自己不冷。
宋就文笑着拆穿她,“你手都起鸡皮疙瘩了。”
为免她误会,或继续不接受,他说:“医院里起码比刚才会场里低几度,你一直这么穿着肯定着凉。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把衣服抱着都成,手臂有东西挡着要暖和点。”
顾迎清确实冷,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好拒绝,可抱着也太奇怪了。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替打篮球的男友抱着衣服的女孩儿们。
最后她还是将外套穿上。
李方长接过程越生递来的衣服,等着指示。
程越生沉声说:“把这放一边去。”
李方长将西装叠起来,搁到了床尾架上。
程越生不想躺在床上,让李方长搬了椅子来,坐在椅子上输液。
宋就文跟顾迎清大致说了一下会场那边的进展。
华先生已经被送去了派出所。
这个华先生曾是山文迪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只是那时候还不叫山文迪,叫山华迪,用三个创始合伙人的名字命名。
显然,现在“华”已被除名,取而代之的是“文”。
当初山华迪竞标德信的浅滩文化中心的演艺中心项目,事务所定了华先生作为主设计师。
但是在完稿之际,华先生与所内一名年轻的实习生闹出了桃色新闻,甚至打算离婚娶这位实习生。
华太太曾是投行高管,婚后为了家庭做了全职主妇,却遭到背叛,心中不忿。
她一边找律师打官司,一边申请冻结婚后财产,又写了一封控诉华先生多次出轨不同女性的邮件,抄送至事务所大小员工手中。
无论在各行各业,男性都比女性的职业生涯发展顺畅,建筑行业尤甚。
事务所上下都当这是一则笑话,并不认为这件事会给华先生造成任何损失。
反而是第一时间开除了那个实习生。
而华先生本人也并未严肃对待此事,甚至还拿来自我调侃,想让这件事以玩笑的方式揭过去。
事务所另外一位女合伙人“迪”,觉得不公平。换位思考,如果这件事发在她头上,她的职业生涯肯定就此完蛋。
她花了比华先生多一半的时间才到合伙人的位子,然而行业内对男人的优待宽容仍在继续。
她将此事告知了包括许安融和赵南川在内的德信高管。
赵南川觉得不影响,作品和人品在这种时候不用混为一谈。
许安融却不认同,人品影不影响作品不知道,她只知道华太太是个狠角色,不会善罢甘休。
信息社会,如果这则桃色新闻闹大,将会影响到整个浅滩文化项目,她当即决定换设计师,告知山华迪,德信不会用华先生的作品。
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流传出去,山华迪的其他合作方也怕惹上腥,全都要求不用华先生的作品。
华先生在压力下,从山华迪辞职。
山华迪的声誉受损,多项合作被取消,临危之际,事务所找到当时是独立建筑设计师,已经获过建筑大奖的宋就文,邀请他做合伙人,把德信的演艺中心项目交给他。
从此山华迪更名山文迪。
而华先生在业内名声扫地,名气大的事务所容不下他,他又不愿去小规模的事务所低就。
妻子和他离婚,带走了一双儿女,分走了大部分财产。
华先生的父亲也因为此事受刺激,脑梗成了植物人,没多久便去世了。
因此,华先生才对做出更换设计师决定的许安融恨之入骨。
顾迎清听完,却觉得这种男人可笑又可怕。
他恐怕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只会怪实习生勾引他,怪妻子不顾夫妻之情,怪许安融这个合作方不留情面。
宋就文要去向这桩事务所造成的伤人事件,代表事务所向程越生这个甲方说明情况,并致歉。
顾迎清没跟他一起进去。
她会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个时候穿着宋就文的衣服进去的话。
可是刚穿上,脱了也奇怪。
怎么着似乎都别扭。
宋就文进去后,问候了两句,就要上前握手。
程越生挑眉,看向对方伸来的右手。
宋就文会意,立马失笑说抱歉,换了左手。
顾迎清看着他们在里面说话,总觉得身上的外套穿在身上,不仅没有更暖和舒适,反而像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只会让人难受,受束缚。
她干脆脱了下来。
不多时,宋就文出来,看样子打算离开。
他看着顾迎清手里的外套,先是了然一笑,上前接过衣服,自己穿上。
“你要不要离开?我送你回去。”
顾迎清道谢,说:“不用了,许总安排我在这儿守着。”
宋就文没过多干涉,“好的,照顾别人的时候也要保重身体。”
顾迎清觉得这位师兄说话举止张弛有度,磊落绅士,不像梁倩说的那种人。
宋就文离去,顾迎清挥手,笑着说拜拜。
一转头,那人坐在椅子上,拿眼瞧她,一双眼既深且暗,情绪难辨。
顾迎清顿时手不知道怎么放,脸上表情也不自然。
缓了一瞬,她抬脚进去。
顾迎清站在床的这一侧,离门近。
程越生坐在床的那一侧,靠窗近。
“您还好吧?”顾迎清担忧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许安融派来的慰问使者。
因为过于官方,所以才能压住另外一些情绪。
“还好。”程越生看向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有种腮红都压不住的惨白和憔悴。
顾迎清双手握着包,放在身前,显得拘谨,她说:“许总让我来这儿守着。”
程越生蓦地笑了下,很轻,像嗤笑。
随后他转开目光到处搜寻,顾迎清问:“找什么?”
他说:“帮我去买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