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
宜 打扫 祭祀
忌 开光 上梁
北京城
在武当山和师父宋文清告别后的李念秋,终于于今日到达了北京,刚到城门口,就看到刘天赐六人一早就在城门口等候,惠能上前开口道:“李道长,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李念秋有些发懵。
凌红梅说道:“一周前,陛下以赵文华和胡宗宪内外勾结,勾结倭寇,贪墨军费粮饷为由,将二人抄家下狱了。”
李念秋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胡部堂勾结倭寇?怎么可能!”
原来,清流在得到浙江布政使郑甘云被锦衣卫拿下的消息后,觉得时机到了,在内阁次辅徐阶的示意下,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就以贪污军饷、滥征赋税、勾结倭寇的罪名弹劾了工部侍郎赵文华和刚入京叙职的胡宗宪,嘉靖看赵文华不爽很久了,便抓住这次机会,将二人下狱抄家,可以说,胡宗宪完全是受了池鱼之殃。
众人商议一番后,决定由李念秋进宫为吴宗宪向嘉靖求情。
李念秋开口道:“之前一直在赶路,我得找间客栈洗个澡换身衣裳。”
噗嗤!
郑兰儿听到李念秋这话笑出了声,开口道:“李大哥,你现在可是个土财主,哪还需要住客栈啊!”
“啊?”
李念秋听到这话,二丈摸不着头脑。
唐星鸿开口解释道:“念秋,是这样的,陛下把工部侍郎赵文华抄家后,将他的一栋宅子送给你了,前日一个小公公在客栈找到了我们,让我们先住进去了。”
“乖乖,小道士,你知道那处宅院有多豪华吗?”何曼凝用手肘捅了捅李念秋道:“你小子现在可成土财主了。”
李念秋不爽的瞥了何曼凝一眼后,大步流星的进了城。
“那个…”
惠能见李念秋步伐极快的走在前面,伸出右手,欲言又止…
何曼凝将手按在刘天赐的肩膀上:“刘大哥,以后咱们要是没钱花,就来找小道士劫富济贫如何?”
刘天赐憋着笑,拿开何曼凝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了,别闹,有正事。”
这时,快步走在最前面的李念秋返了回来,满脸尴尬之色,开口问道:“那宅院往哪里走?”
“哈哈哈哈!”
六人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实在是绷不住了,纷纷爆发出了震天的大笑声。
李念秋恼羞成怒,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怒吼道:“别笑了!谁再笑我揍谁!”
“哈哈哈哈哈!”
六人笑的更开心了,城门口周围顿时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宅子后,曾多次进宫见过世面的李念秋,还是震惊的张大了可以放进一个鸡蛋的嘴。
何曼凝开口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唉!”李念秋叹了口气道:“从这处豪宅,就可以看出,赵文华这厮平日里定是没少拿不该拿的银子!被抓的不冤!”
紫禁城
司礼监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嘉靖皇帝翻看着鄢懋卿呈上来的盐税账目,脸色愈发难看了。
嘉靖皇帝冷着脸对着黄锦询问道:“黄锦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黄锦赶忙惶恐的跪下道:“奴婢愚钝!”
嘉靖继续说道:“朕来提醒你几句吧,从太祖成祖到如今,不过两百年光景,盐税从千万降到两百多万,他们这是在挖大明的根!告诉朕,东厂派去江南那么多的人马都查到了些什么?”
话都到这个份上,见没办法蒙混过关,黄锦咬咬牙,开口道:“启奏陛下,之前陆炳押送郑甘云,以及抄没郑甘云家中银两进京的人马中,调出了几人,跟在鄢懋卿的船队之后,发现鄢懋卿在回京途中分出三条小船,分别去了严嵩的老家江西分宜、鄢懋卿的老家江西丰城以及京城小阁老严世蕃的府邸,三条船分走了整整两百万两白银,再带着三百三十万两进京,二百三十万充归国库,剩下一百万上交给陛下建万寿宫。”
嘉靖气的面色铁青:“好哇!两百万两三条船,游南游北,我大明朝这条河像是为他们修的了!”
嘉靖看了两眼鄢懋卿的奏折,语气渐渐急促:“鄢懋卿,冒青烟!说什么专门留出一百万,给朕留着修万寿宫!”
嘉靖抓起奏折,手臂微微颤抖,怒吼道:“朕的钱!朕的钱!他们拿两百万!朕分一百万!还要朕感谢他们吗!”
说罢,将奏折往地上一扔,只觉得胸口堵塞呼吸急促,黄锦急忙上去给嘉靖抚背顺气:“陛下息怒,奴婢立马通知东厂去拿人。”
“慢!”嘉靖一个深呼吸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是该收网了,让他们再大捞一把吧,让他们痛痛快快,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过个好年。”
黄锦开口道:“曹寻安随去江西分宜叙职的海瑞,一起去了趟江西,在那边安排了暗中保护海瑞的人手,按时间看也该回京了。”
嘉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严世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严党要完了。而这个海瑞,将会代替严党,成为制衡所谓“清流”的一柄利剑!
李念秋沐浴洗漱之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道袍,前往宫中,在一个青年宦官的带领下,进去了紫禁城,在路过午门时,被午门上方悬挂着的首级吸引了注意。
李念秋定睛一看,竟是郑甘云!
宦官见李念秋看向郑甘云的首级,解释道:“李真人,这人原来是浙江布政使郑甘云,平日多有为非作歹、贪赃枉法,这次陆指挥使秘密前往杭州调查,证据确凿后,将其捉拿回京,在经过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会审之后,判其斩于午门。”
“多谢小公公告之。”李念秋对着青年宦官笑了笑后,道:“我认识此人,贪得无厌,死有余辜!”
待二人到达弘德殿后,青年宦官对着李念秋行礼道:“还请李真人稍候,奴婢前去禀报陛下!”
李念秋对着青年宦官拱了拱手道:“有劳小公公了。”
“陛下,李真人求见!”青年宦官进殿禀报道。
嘉靖听后,放下了手中的盐税账目,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快让念秋进来!”
李念秋进殿后,朝着嘉靖跪拜下来:“弟子叩见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嘉靖扶起李念秋后,开口道:“念秋啊,朕上次听你说,你这次江南之行,结交了几个江湖少年,都带到了京城,这样吧,等到除夕夜的时候,把他们都带进宫,咱们一起吃年夜饭。”
“谢陛下恩典!”李念秋开口道:“弟子今次是为胡宗宪胡部堂求情的。”
嘉靖的笑脸消失了,开口道:“朝堂的事情,你不要管这么多。”
“陛下!”李念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继续说道:“胡宗宪擒杀汪直,捉拿过倭酋高桥十六夜,试想立下如此大功之人,又怎会通倭?况且沿海百姓,军士还有戚少保都对他极为尊敬,试想一个贪赃枉法之人,又怎会获得那么多人的敬佩呢?是!严嵩作恶多端,赵文华贪赃枉法,胡宗宪是严嵩的学生,也是赵文华推荐之人,但严嵩是严嵩,赵文华是赵文华,胡宗宪是胡宗宪,别说师生,就是父子品行天差地别的例子,天下间也比比皆是!”
嘉靖听到李念秋的话,沉思了起来。
黄锦看了看嘉靖,又看了看李念秋,立马跪下道:“陛下,奴婢有罪,忘了一件事情,胡宗宪在狱中写了一篇《辩诬疏》,之前一直在说盐税之事,所以忘了和陛下禀报。”
“哦?快呈上来。”
没多久,小太监将胡宗宪在狱中写好的万字《辩诬疏》递了上去。
嘉靖飞速的看过一遍后,开口对着黄锦吩咐道:“马上把胡宗宪带来,我要亲自审他!”
“诺!”黄锦连忙跑出殿外,可没多久便又折了回来,一进殿后就是一个滑跪,趴在地上,声音颤抖道:“陛…陛下,胡大人他…他…”
嘉靖站起身问道:“他怎么啦?”
黄锦惶恐道:“胡…胡大人他…他在狱中…自…自尽了!”
“什么!”李念秋闻言当场呆住:“胡部堂他…”
“汝贞啊!”嘉靖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悲痛不已,一声哀嚎后昏迷了过去。
“陛下!陛下!”黄锦和李念秋大惊,急忙上前查看,黄锦大声呼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李念秋想到他与嘉靖修炼的同是道家内功,便将掌按住对嘉靖背后,向其渡入一股精纯真气,嘉靖缓缓转醒,看了看二人后,开口道:“朕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李念秋开口道:“待过两天,弟子再来看望您。”
说罢,李念秋对着嘉靖磕了三个响头后,回过头向着殿外走去。
“念秋!”嘉靖开口道:“今日之事,出去后不要说出去,就是你的好友也不要说。”
李念秋有些诧异的问道:“陛下不打算帮胡部堂平反吗?”
“朕想!但朕不能!”嘉靖开口道:“若是天下人知道了今日之事,就会骂朕是残害忠良的暴君,你明白吗?”
李念秋张了张嘴,最后低下了头,有些疲惫的开口道:“弟子明白!”
嘉靖回过头对着黄锦说道:“朕对不起汝贞,去国库支些银两,善待他的家人,也算是朕对他的一些弥补吧。”
“诺!”
待李念秋离开后,嘉靖嘴中喃喃自语:“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汝贞啊,何至于此?”
李念秋浑浑噩噩的走出了紫禁城,却看到刘天赐六人已经在城外等着他了,但他都有些不敢看六人期待的眼神。
凌红梅看着李念秋有些难看的脸色,问道:“念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不是。”李念秋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胡部堂在狱中自尽了。”
“怎么会!”六人大惊。
李念秋继续说道:“不过陛下已经下令会善待胡部堂的家人了。”
说罢后,李念秋如同逃避一般,向着城外跑去,留下六人面面相觑,凌红梅的看了看紫禁城内,又看了看李念秋消失的方向,面上表情渐有明悟。
李念秋买了几大壶酒,来到了北京城外的乱葬岗,在曾永德、施念春和王忠明的墓前坐了下来,开始灌酒。
“义父、师兄、忠明,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比我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我有点累了,以前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累的,但现如今我真的有些累了。”
“礼乐崩坏,世态炎凉;天地不仁,众生皆苦。”
“贪官劣绅可以为了这么一点银子毁堤淹田、勾结外族。”
“江湖败类可以肆意的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
“为国捐躯的将士,家中老母却饿死街头。”
“保护百姓、愿意牺牲自己性命的英雄,却死于青皮无赖之手。”
“击败了倭寇的有功之臣,却冤死狱中。”
“道消魔长,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啪!
“是严嵩!”刘天赐来到了李念秋的身后,将手搭在了李念秋的肩膀上,开口说道:“李兄,正因如此,天将明才会出现,不是吗?”
李念秋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没错,就是严嵩这等祸国殃民之奸臣,才将大明搞成如今这个样子。
天将明!天之将明总是在暗无天日之后的!黎明之前,永远是最黑暗的!
他顿悟了一般,带着笑脸回过了头,只见刘天赐、凌红梅、惠能、何曼凝、唐星鸿和郑兰儿六人站在自己身后。
凌红梅开口道:“我猜是陛下不打算平反胡部堂之事,让你心怀歉疚,所以才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悲春伤秋。”
李念秋大惊:“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吧。”凌红梅有些得意道:“帝王心术,可是程朱理学一脉必学科目之一,从你出来后的表现,我就猜出一二了。”
“念秋。”唐星鸿往李念秋身边一坐,将手搭在李念秋的肩膀上开口道:“多大点事儿啊,你还放心上,我们是自家兄弟,自然不会让你在陛下那边难做,况且陛下也答应了善待胡部堂的家人。至于胡部堂,相信他的人,无论别人怎么诋毁,他都会相信;不信他的人,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是啊,小道士。”何曼凝坐到李念秋的另一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原先天天说什么英雄好汉大丈夫,现在像个娘们一样!
郑兰儿说道:“李大哥,咱们尽力了,便可以问心无愧!”
惠能也开口道:“李道长,小僧还得跟随你做一番大事呢,这时候可不能如此颓废。”
李念秋看着众人青涩的面容,不禁红了眼眶,开口道:“能结识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荣幸。”
刘天赐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后,开口说道:“不如咱们七人义结金兰如何?。”
“啧!啧!啧!”凌红梅满脸厌弃地说道:“谁不知道你小子年龄最大,想哄骗我们叫你大哥是不是?痴心妄想!”
“哈哈哈哈!”刘天赐仰头大笑道:“凌二、唐三、李四、何五、光头老六、郑七。”
六人听后,恼羞成怒,和刘天赐打闹在了一起。
突然,郑兰儿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飘落在自己的右脸上,带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她随即抬头望天,伸出双手,接住一片雪花后,惊讶地说道:“咦?下雪了!”
凌红梅摸了摸郑兰儿的小脑袋应道:“那是自然呀,你在浙江长大,那里冬天都很少下雪。京师可不同于南方。”
惠能感叹道:“这一年过的真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啊,快过年了。”李念秋轻声叹息一句,目光坚定地望向西方,仿佛要穿透那遥远的距离:“孙执海,明年我就会去找你算账,你可千万别死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