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
宜 出行 嫁娶 搬迁
忌 斋醮 祭祀 开业
杭州城
“郑大人,按照进度,今年十月中旬之前,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就可以完成了。”
“好,帮朝廷做事,做的好,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
浙江布政使郑甘云在一丝绸大户的邀请下,一边坐在一处画舫之上喝茶听曲聊天,郑甘云一脸春风得意,心中盘算着此次办成此等大事,必然在陛下心中留下极佳的印象,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应该可以向上挪一挪了,甚至还有入阁的可能性。
丝绸大户眼珠子转了转后,试探着开口:“郑大人,小人的岳父陆运升一家被赵大人抓了,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看能否在赵大人面前帮其美言两句。”
郑甘云眉头一皱,顿感头疼,最近真是时运不济。
早前听了罗龙文的话,和沈一石一块设计炸毁堤坝,将黑锅甩到河道监管太监王金石头上,却不料走漏了风声,无奈只能弃车保帅扔出钱袋子沈一石当替罪羊。
抄没沈一石家产时,郑甘云看到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奇珍古玩,眼红的跟兔子一样,可惜曾永德那条老阉狗盯着,根本没机会下手,不过据说曾永德这厮好像死在了北京,该!让你挡我财路!
沈一石虽然被正法,但与他往来的书信和账本成了郑甘云的心病,在得知屠铮死后的消息,郑甘云整个人差点吓得昏了过去,但听闻曹寻安并未取得书信账本,又松了口气。
随着淳安被屠,一向听话,常常给孝敬的知县杨玄被贼人打死,新来的知县海瑞不懂事的程度可谓亘古罕见,抠门至极,郑甘云故而示意陆家架空海瑞,给他个教训。
却不料赵贞吉微服私访淳安,偏偏陆少爷鱼肉乡里被赵贞吉逮了个正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抄家!钱袋子又少了一个。
前几日,鄢懋卿奉旨南下巡盐,路过杭州时,更是在他这里刮走了一大笔油水,让郑甘云整个人感觉就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不过看着鄢懋卿向着淳安而去,郑甘云不禁幸灾乐祸,心想海瑞这吝啬鬼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过陆家这个钱袋子没得确实有点可惜,想到这里,郑甘云对着丝绸大户说道:“行,回头我见到赵大人,便帮你说说。”
丝绸大户大喜,塞过几张厚实的银票道:“小人谢过郑大人。”
“唉!你这是干什么呀?”郑甘云嘴上推辞,手中却不停歇的接过银票,感受着厚度后,满意的笑道:“下不为例啊!”
而被二人惦记的赵贞吉,在一处不被当地锦衣卫熟知的备用卫所中,和秘密潜入杭州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以及回到了杭州的曹寻安碰面了。
“基本上就是这些,证据已经收集齐全。”陆炳将情报资料收回怀中后,向着二人说道:“待到腊月,和西洋丝绸生意的账结清后,咱们就抓人!”
赵贞吉点了点头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坏了!鄢懋卿冲着淳安去了!”
赵贞吉见二人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便开口解释道:“鄢懋卿南下巡盐,打着陛下的旗号巧立名目,一路之上四处搜刮贪墨钱财,那海瑞是个恁头青,我怕他们到时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曹寻安脸色一变,他自然知道鄢懋卿打着陛下的旗号贪墨之事,但要知道淳安可是此次的受灾重地,若是再出个什么事情,那陛下的脸都没地方搁,想到这里,立马化作飓风般,风驰电掣窜出卫所,调出东厂二十好手,策马向淳安飞驰而去。
赵贞吉见状,也跟了上去。
淳安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此话出自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这句话放在孟仁意和刘正贤、邹大宏三人身上最为合适不过。
孟仁意被风光大葬,百姓们含泪送别,海瑞还亲自为其题字:“贤侄孟仁意之墓。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而刘正贤和邹大宏则被百姓们像扔了垃圾一般,将尸首扔到乱葬岗,土都懒得埋。
今日是李念秋七人出狱的日子,七人捂着挨了板子的屁股陆续走出了大牢,在商议之后,决定等休息两日后再去京城。
淳安县衙
何世雄一脸歉意的对着海瑞道:“海大人,实在是抱歉,何某教女无方,给您添麻烦了。”
莫光远、武当派大弟子袁念庭和只有一只手臂的少林惠空和尚也向着海瑞,各自为师侄女凌红梅、师弟李念秋和师弟惠能的打死人的行为,向着海瑞赔罪,倒是把为了面子把七人关进大牢的海瑞闹了个大红脸。
“四位言重了,几位贤侄贤侄女都是拥有侠义之心的性情中人,只不过年轻气盛,行事无忌,故而海某此次才给这些孩子一些教训。”海瑞说的也是实话,其实平心而论,他是特别喜欢这七个年轻人的。
惠空松了一口气后开口道:“戚少保台州大捷后,倭寇之乱基本已被平息,现如今俞大猷将军足以处理剩下的倭患,胡部堂、戚少保他们也准备启程进京叙职,我们也要回嵩山少林了,今日除了为师弟之事赔罪外,便是向海大人辞行的。”
城门口
海瑞和李念秋七人,和即将各回各家的各派人马逐一道别。
何世雄将包裹交给何曼凝,嘱咐道:“曼凝,京城天凉,你将这些衣服、干粮和银两收下,你长大了,往后爹爹不在你身边,可得好好照料自己。还有,记住,以后行事可千万别这么冲动了!”
何曼凝有些敷衍的回应:“爹,我知道咯!”
李念秋开口向武当派大弟子袁念庭说道:“大师兄,之前收集的推背图残篇原先都放在念春师兄身上,念春师兄死后便不知所踪,我怀疑残篇现如今都在孙执海之手,明年,我必会前往长安,夺回推背图残篇,手刃孙执海这个道门败类!”
已年过中年的袁念庭按着李念秋的肩膀道:“师弟,推背图残篇之是外物,倒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师父得知念春师弟的死讯后,悲痛欲绝。所以,师弟,若是无事,便多回武当派陪陪师父吧!”
“师弟。”惠空伸出仅剩的手整理了一下惠能的衣服开口道:“明年长安之行,可千万要当心。”
“嗯。”惠能坚定的点点头。
“掌门师叔。”凌红梅向着莫光远行了一礼:“敢问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莫光远开口道:“我出衡山的时候,司徒师兄已经出关了,现在衡山由司徒师兄在打理。”
刘天赐、唐星鸿和郑兰儿三人站在一边闲聊。
“啧啧啧。”唐星鸿不禁感慨道:“你看他们四个真是让人羡慕,那么多人嘘寒问暖,你看那何曼凝,有这么好的爹爹,还不情不愿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郑兰儿好奇的问道:“唐大哥,你不也是唐门之主的长子吗?”
唐星鸿自嘲道:“我算个屁的长子,继母和两个弟弟视我为眼中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被无声无息除掉,现在我甚至觉得在外行走江湖,比在自己家中来的更安全,至少在外,我的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刘天赐和郑兰儿第一次听唐星鸿说自己家中之事,也是第一次知晓唐星鸿尴尬的处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将众人送走后,七人回到了客栈,李念秋开口道:“我打算先回武当山陪陪师父,这样吧,惠能同样对北京城熟悉,要不让他带你们去玩玩?待我看望师父后,便来寻你们。”
六人点了点头,刘天赐张开嘴刚想说话,却被楼下的喧闹声打断了,七人随即下楼查看,发现是喧闹声是离客栈不远处的从城门口传来的…
鄢懋卿乘坐豪华大轿,前呼后拥,随行车队浩浩荡荡穿行于沿海郡县,各方接待都极为隆重,没承想巡到浙江淳安县,却碰了一鼻子灰。
海瑞一向藐视权贵的事迹早已风传天下,鄢懋卿自然也有所耳闻。海瑞刚刚入仕时,在南平担任教谕,就有过对不远千里到访京官的怠慢之举。当时,面对巡行各地学宫的御史,地方官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唯独海瑞一人只作了个揖,并表示讲堂圣地,不行官场之礼。
一周前,海瑞升任淳安知县,胡宗宪的公子过道淳安,因嫌接待不周,殴打驿吏,海瑞当即将胡公子抓起来,罚光了盘缠,还硬说胡公子是个假冒的骗子,胡宗宪也只能自认倒霉。
海瑞将鄢懋卿的车驾堵在了淳安城外,拱手道:“鄢大人,本县县小民贫,不足容车马,故而难接大驾。”
言下之意,分明是让鄢懋卿一行莫作停留,最好尽早离开。
“大胆!”鄢懋卿一路上哪里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从轿中探出头。
只见开口的是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民服,一只脚穿靴,一只脚穿草鞋的官员,正是海瑞!
鄢懋卿在轿内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海瑞!”
鄢懋卿瞥了海瑞一眼讥讽道:“你是淳安知县海瑞?我看你倒像个乞丐,你头戴乌纱,身穿民服,脚穿草鞋,官不官,民不民,有失官体,这是亵渎朝廷,理该革除官职!”
海瑞反驳道:“我头戴乌纱,是效忠皇上,脚穿草鞋,是为民着想,何罪之有?”
鄢懋卿忍着怒气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南下巡盐,淳安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想来同样人杰地灵,现如今本官还未提盐税之事,海大人就对本官入城一事推三阻四,是否心中有鬼?”
海瑞听到这话后,开口道:“天下皆知,淳安灾后重建刚刚步入正轨,至于盐税,之前城中最大盐商陆家,由于平日里多行不法之事,已被赵贞吉赵大人抄没家产流放了,如今的淳安可没有鄢大人要收的盐税!”
鄢懋卿拿出尚方宝剑胁迫道:“海瑞,你信不信我斩你项上人头!”
“我看谁敢!”人群中的李念秋七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拨开人群厉声喊道。
鄢懋卿轻蔑的看向七人,当看到李念秋的身影时,差点从轿子摔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李…李真人,您…您怎么在这儿…”
如今的大明官场,官位越是高,越是知道嘉靖到底有多喜爱李念秋,对李念秋也越是尊敬,别说是鄢懋卿,就是他鄢懋卿的干爹严嵩见了李念秋,也得礼让三分。
李念秋瞥了一眼鄢懋卿,开口道:“鄢懋卿,几年不见,官威见涨啊!”
海瑞走上前一步,拍了拍李念秋的肩膀示意他们不要冲动后,开口道:“尚方宝剑是用来斩贪官污吏乱臣贼子的,那么,请问鄢大人,我海瑞一不犯陛下,二不欺压百姓,三不贪污勒索,四不违法乱纪,为何要斩我项上人头?”
鄢懋卿被问的哑口无言,一行人只得灰溜溜的离去了。
待鄢懋卿一行人离去后不久,跑死了几匹马的曹寻安也到了淳安,见一切安好,随即松了口气。
天刚一黑,气喘吁吁的赵贞吉也赶到了淳安,也难为曹寻安和赵贞吉了,从淳安到杭州按照平时来算,需要两到四天的时间,但此时二人竟用一天就赶到了,其效率比得上八百里加急了,曹寻安习武之人还好说,赵贞吉一个文官就遭老罪了。
曹寻安、李念秋、赵贞吉和海瑞聚在一起,将各自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待海瑞听完一切后,气愤的拍着桌子道:“几十万生民,千秋之罪啊!如此伤天害理,翻遍史书,亘古未有!”
曹寻安脸色露出一丝残忍之色:“放心吧,郑甘云这厮活不了多久了。”
海瑞脸色露出一丝决绝,对着赵贞吉开口:“赵大人,我打算调去严嵩老家江西分宜去当县令,我要去查严家的不法之事,彻底扳倒严嵩父子!”
赵贞吉看了海瑞一眼后,想了想后,说道:“好,回头我向陛下举荐。”
李念秋看向海瑞,一脸担忧:“海大人,你可千万当心!严嵩父子凶残阴鸷,我恐他们会暗地里对您下毒手。”
海瑞一脸正气开口道:“在我做官的第一天起,我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