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弃察觉到,风无疾好似并不愿意让他知道能令她解毒的法子。
之前的很多次都一样,她总有法子将话题揭过去。
为什么?
李长弃看不懂,也搞不懂。
但事已至此,她命数不足一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李长弃态度这次很强硬:“殷商,你便说吧。”
“方法到底是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还是其余的什么珍贵名草,要倾家荡产才能拿得到的。”
风无疾正欲开口,就被李长弃提前打断了:“风无疾。”
“我总得知道些,不能什么办法都没有,看着你的命数一点点消磨殆尽。”
风无疾顿了顿,没有立刻开口反驳,她明显察觉到了李长弃情绪的不对劲。
“别生气啊弃美人。”她斟酌着措辞开口:“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别老往坏处想。”
仅仅一句话,她就彻底将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点燃出了火尖。
李长弃攥紧了手,冷笑一声,打断了:“死?”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明明他是最听不得这些话的,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风无疾能将关乎自己命数的事看的这么满不在乎。
“风无疾,你听见了吗?你只剩七个月了,没有时间再任由我们拖下去了!”
他情绪有些失控,看向她的眼底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你总是不愿意提及解毒的事。”
他问:“为什么?”
风无疾张了张口,没吐出一个字,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辜负所有人想拉她一把的手,说自己就是不想活吗,她还没那样失心疯。
李长弃扯了扯嘴角,看着她这副沉默的样子,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心头四散。
是没关紧窗吗,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冷呢。
李长弃苦笑道:“风无疾,你知道吗,我从未在你脸上看到过一丝求生的神情,哪怕一分都没有。”
他拼命的想拉她上生崖,她却孤身独影走向死路。
风无疾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刚想开口,就见他话锋一转,语气又悲凉下去:“七月…七月……”
“这甚至,撑不过明年冬日之时。”他这样喃喃自语着。
风无疾突然一愣,话头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
她好像想起来了。今年四月初一之时,她与他曾在树下把酒约定,要赏来年初雪,看雪落街头扑满屋檐,听枯木老树枝桠作响。
那是风花雪月之下,她情绪高涨时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李长弃真的记下来了。
连她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来年初雪要等到什么时候,得多长的时间?李长弃这个无微不至的伴她身边左右之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握着她随意抛出的谎话枝条,期待了好久好久。
“抱歉。”
最后,她也只能沉默的吐出这一句话来。
殷商很多次见过二人斗嘴的场景,但也是头一次看李长弃情绪这么失控。
看来,他是真的很期望风无疾能解毒,活下来。
可惜中毒之人无求生之欲,再多心思也是无用功。
殷商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开口解围,给了两人各一个台阶下:“好了,说再多最后不也是得想办法。”
“一点希望,说不定就能救您的命,”他抬起头,看向风无疾:“风堂主想好了。”
良久的寂静后,殷商知道是等不到她的回答了,只得作罢:“风堂主拜托我给密盟传信查的东西,应当是有回信了。”
“我现在便回俗药阁看看,二位,告辞。”殷商站起身,云白色的锦衣随着动作而晃,礼貌地对着风无疾拱手一礼。
风无疾微微颔首致意:“好,殷公子慢走。”
待殷商走后,屋内就仅剩风无疾和李长弃。
风无疾闭着眼,躺在靠椅上正在假寐。
大堂内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李长弃垂着眸子,看向那只静静停在自己手边的银色扳指。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将它拾了起来,握在掌心。
“你想找的八幽十二芳,线索在城北区。”他没有抬头,却开了口,声音很闷:“你…准备去吗。”
这次的大吵,还是他率先低头了。
风无疾睁开眼睛,思索了一会:“嘶…城北区?”
“我记得苍飞鸿那小子曾说过,是红家管理的那片?”
风无疾一拍手,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那完了,我刚给人家手下下完毒。”
“……”李长弃无言。“那,还要去吗。”
“去啊,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定下行程:“明天就启程,一刻不耽误。”
李长弃再次陷入沉默。
她的转变是真的很快。
“即便有生命危险,也还是要去吗。”
还是为了两个多年未见的人,这样真的值得吗。李长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寻一朵花上,不惜耗费这么多精力,这个拜托那个拜托的。
即便不解,但他还是会全力为她想做的事铺路。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连风无疾都有些恍惚。
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对啊,要去的,毕竟欠人家人情都七年了。”
李长弃不语,他差点忘了,风无疾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生性如此,无法改变的。
他摩挲着掌心中的扳指,看着上面那不明显的小坑,仿佛想起来什么。
“记得当年刚见到你时,你还没成立弃忧堂。”这枚银扳指倒是勾起了他当年模糊的记忆,索性便细细讲道:“你那时居无定所,在隐远城租了个客栈,还喜欢在那里的每一个药铺都去逛一逛。”
不知想起来什么,他的嘴角轻轻上扬,罕见的笑了:“也是那时那刻,街道人头攒动,我在人海中一眼看到了你。”
“你亦是。”
“时间真快,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之久了。”他的指尖划过扳指上的纹路,不禁感叹一声。
“这种往事就不必再提了。”风无疾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打断道:“弃美人,这可不吉利。”
“不。”李长弃立刻否认道,他眸色极深,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怎么会不吉利呢?
“那日,是我最幸运的一天。”
风无疾看向李长弃,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此刻,时间好像都在此暂停了。
李长弃有些微微失神,一抹难言的情愫在眼底飞快掠过,消逝的很快。
“所以,一直以来想救我,是因为我救你一命的恩情?亦或者是…四月时我的一句约定?”
李长弃果断摇头再次否认,他的语速很快,夹着意味不明的情意:“想救你,想让你活着,不只是为了还人情,也不仅仅是只想看明年的雪。”
“只是因为是你,仅此而已。”他紧紧的盯着她,掌心甚至冒出冷汗,扳指被他紧扣在手。
他想说,想跟她看的不止是明年的雪,今后的每一场雪,他都想与她共赏,每一次花盛与凋零,他都想能伴她左右。
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说出来吧,说出来吧。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疯了吧,心跳的这么快,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我…其实在很久之前,就…”
「嘭——!」巨大的响声突兀地从门口传来。
门被匆匆撞开了。
少年兴奋不已的声音风尘仆仆的从门口传来,带着杂乱的脚步声。
“哎哎哎!我买到了一瓶可香的酒!!”
风无疾挑了挑眉,看向门口——屋门大大咧咧的敞开,少年手中抱着一坛酒壶,兴冲冲的带着风色闯进来。
苍飞鸿貌似没有察觉到他破坏了什么气氛,他指着自己手里包装精致的酒壶,还在兴冲冲的介绍着:“这酒,是我跑了三条街,从城西跑到南边那个烛隆酒楼买来的!”
“这东西可珍贵了,是因为我跟那儿的老板认识,他才便宜卖给我的。”他颇有气势地将酒壶“砰”一声搁在桌子上:“来来来,风堂主你不是爱喝酒吗?这一瓶都给你了!”
风无疾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苍小少爷的好意。”
反观苍小少爷,甚至丝毫没注意身边李长弃的低气压,还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唉,没事,就当是赔偿你的荔枝酒了。”
“……”李长弃是第一次这么想杀人。
“…苍飞鸿,你进来的时候,懂得敲门吗。”
“?”苍飞鸿不解的看向满脸杀意的李长弃。
接下来的这场闹剧,最终还是以风无疾的制止才得以结束。
至此,二人彻底结下梁子。
夏日晨间的天总是亮的很早,晨光微微透着树叶洒进房间,让人感到一丝生机。
殷商听说他们下午便要启程去城北,特意一早就登门拜访送来了草药。
“这是汤药,这是药丸,都用来调理的。”殷商将瓷瓶一样样摆在桌上:“这些便是风堂主的药,我并不知道你们要去几日,便多准备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一一谨记。”李长弃小心的将药物放在锦囊中随身携带。
而风无疾这边正在悄悄细数着药的数量,数完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殷商,你还真是劳心了。”她扯了扯嘴角,心中疲惫。
“无碍,小事一桩,”殷商轻轻一笑。有李长弃在身边严格叮嘱,他倒是不用担心风无疾会不会吃药。
像是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对了,关于百不朽和八幽十二芳的事我已经传信委托与密盟,就等回信了。”
“此去,殷某便祝愿二位顺利。”
阳光明媚,从窗外直射进来,树影摇曳,禽鸟栖息。
现在已经临近午后,这个点,苍飞鸿却还在屋里睡大觉。
风无疾闲来无事坐在院内的大树下翻着话本子,感受着清风拂面,等待着李长弃买蜜饼回来,好不快意。
是的,因为她嫌药过于苦了,李长弃没办法只得去买甜食。
正当她将书页翻了一页后,风声突兀地响起,她耳朵微动,侧了侧头。
「嗖——!」
——下一刻,一片青叶如利箭一般,划破天空,带着杀意凌厉的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