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顾安泽脚程快,虽然他来的晚,不过五丈沟这边还是有很多人刚从坟地里出来。
有些人看他拿了供品和请灵幡,心里惊讶却没办法开口,只能互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顾安泽一走进顾家的坟地,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受到不远处的一棵柏树后面躲了一个人,这个人他见过一次,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安泽虽然心里奇怪,也没心思管对方,而是直接去了舒文阿娘的坟前。
当他走到舒文阿娘的坟前时,见到的竟是还有余温的纸灰。
不过看到那些纸灰,顾安泽突然露出一个笑来。
他先是摆好供品,然后又磕了头,做完这些他没有放炮喊阿娘回家过年,而是大声道:“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回家过年吗?你不想见见文哥儿吗?”
柏树后面的人听到这话,也露出了一丝惊讶来。
一个汉子从树后面慢慢走出,一直走到顾安泽身边才停下:“没想到你这么机敏,竟然发现了我的所在,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顾安泽转身,果然是逛大集那天,在福泰酒楼一直看文哥儿的汉子。
顾安泽抱拳行了一礼道:“舅舅,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和文哥儿相认呢?”
这汉子正是舒文的舅舅谭玉成。
谭玉成叹了口气道:“那天在酒楼我听见你喊文哥儿,立马就看了过去,发现他真的很像我姐姐。后来我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我姐姐是因为我的离去,才生了一场大病身子变差的。我只觉得愧对我姐姐和文哥儿,没脸再见他们了。”
顾安泽摇摇头道:“天有阴晴雨雪,月有明暗圆缺,阿娘的命数是早已注定,并不是你能左右的。至于文哥儿,当初的苦难已经过去,你不也打了舒大壮一顿为他报仇了吗。”
谭玉成闻言愣了一下,他前几天确实把舒大壮和何蓉毒打了一顿,那舒大壮还好,只是鼻青脸肿,何蓉却是被他用竹条子抽的遍体鳞伤。
何蓉本来病才刚好,现在被打的又下不了床了。
若是他还是当初那个年纪,估计现在何蓉已经死了。只是他这些年成熟了不少,还是先打听清楚才动的手,所以对舒大壮两口子就没下死手。
若不是舒大壮两口子签下契书后就没再找过舒文麻烦,那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谭玉成说不定就真来个毁尸灭迹了。
不过他和顾安泽一样,忌惮着舒文和舒大壮的这一层血缘,打一顿出气行,下杀手却是不好的,省的在舒文心里留下一根刺。
谭玉成不知顾安泽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轻笑一声道:“你倒是和我打听到的很是不同,很聪明。”
顾安泽也笑道:“那些人应该只会嫉妒我怕我,并不会夸我。”
谭玉成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都是你会打猎,对贼人下手狠毒,对惹你的人也不留情面,唯一算夸你的,就是对文哥儿好了,甚至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
谭玉成说着,躬身对着顾安泽行了一礼道:“谢谢你能这么爱护文哥儿!”
顾安泽侧身躲了这一礼,然后才道:“我疼自己的夫郎不是应该的吗,用不着你来谢。不过若是你真的想谢我,就跟我回家吧。你现在是文哥儿唯一的血脉亲人了,他虽然嘴上没说,可我知道他是记挂你的。”
说着顾安泽看向旁边的坟头道:“阿娘死前也很记挂你,你怎么忍心让他看着你回来了,却不和文哥儿相认呢?”
这句话让谭玉成愣了愣,他觉得顾安泽根本不像个猎户,倒像是一个能言善辩的讼师。
不过对方这话把他架的太高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姐姐已经没了,现在对方用他姐姐死前的牵挂把他架起来,他确实没有办法再拒绝。
伤口已经造成,不敢见也不会愈合,不如相见后慢慢的弥补。
谭玉成叹了口气道:“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顾安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点燃了炮仗,然后喊了声阿娘回家过年了。
两人并排往青萍湾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顾安泽是不能说话,谭玉成却在想,这个外甥儿婿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愿意把自己死去多年的岳母请回家过年,若是有人跟他说顾安泽不疼舒文,打死他他都不信。
等到了家,舒文和骆铭正在大门里面的背风处等着呢,骆铭时不时就会伸头出来看看。
等骆铭看到顾安泽终于回来了,连忙告诉了舒文。
舒文几步走到门外,刚想上前迎一下,就见顾安泽身后还跟个汉子。
当舒文看到那汉子的容貌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时,似是心有所感,眼睛立马就红了。
顾安泽没法开口说话哄他,连忙拉着舒文进了院子。只是舒文一步三回头的想看谭玉成,若不是顾及着要给阿娘磕头,恐怕已经哭出来了。
老院子堂屋里已经收拾好了,顾安泽把请灵幡摆上,然后拉着舒文跪下磕头。
因着旁边有骆铭母亲的那块布,骆铭也跟着跪下了,刚刚赶来的顾安顺见了,也跟着跪下磕了。
温萍刚才一直在厨房忙,此时出来正在惊讶于顾安泽领回来一个陌生汉子,就见舒文起身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舅舅。”舒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悲痛,这两个字仿佛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很多年不曾拿出来了一般。致使舒文的声音里,全是生了锈迹的涩意。
顾安泽连忙哄道:“别哭了,别哭了,舅舅已经回来了。”
谭玉成也是红了眼眶,对着舒文颤声道:“对不起,舅舅回来迟了,这些年让你在舒家受苦了。”
舒文吸了吸鼻子道:“没事,您能回来就好,阿娘走时还一直念叨您呢。”
以前舒文阿娘生病时,他也曾恨过自己的舅舅。
只是后面舒文阿娘跟他说过,他阿娘八岁就没了爹,十三岁又没了娘,两人后面是跟着同族的一个叔公长大的。
那叔公没有孩子,只是年纪太大了,只能管两人饿不死,并不能让两人吃饱,所以两人相依为命那些年吃了很多苦。
他舅舅虽然比他阿娘小两岁,却是敢打敢拼一直护着他阿娘的。
他阿娘死前说过,这一去最放不下的就是舒文,再有就是他舅舅了,还告诫舒文,等他舅舅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孝顺自己的舅舅。
后面舒文慢慢懂事,知道了舅舅为什么离开,也明白了舅舅的苦衷,那股恨意也就慢慢的散了。
等到何蓉进门,他被对方打骂欺负时,也幻想过有一天舅舅会从天而降,能救他脱离苦海。
后来虽然没有等来舅舅,却等来了顾安泽,他就把这份思念与亲情埋在了心底,一直不敢拿出来见光。